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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娘沉默了,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说句实在话,‘大人’是太小心谨慎了,就算不派大娘来监守我,我也没本事上天入地,翻出他老人家的手掌心”商绿羽双手抱臂,嘴角那一朵倦世的微笑隐隐,眼神却全无温度。“他又何必让大娘来枉作小人呢?”
“小姐,老奴是自愿的。”朱大娘无奈地笑笑。“‘大人’对老奴一家恩重如山,老奴粉身碎骨尚且不足以报答,如今只是帮‘大人’做些跑腿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然姜是老的辣,就连对我也是这么口风严谨滴水不漏的。”她冷冷一笑。“绿羽还真是得向大娘妳多多看齐才是。”
她,心修练得还不够冷、不够硬、不够狠。
否则,又怎么会被一双热情的眼眸和灿烂的笑容给支使得团团转?
思及此,她的气息有些不稳,下一刻才恢复如常。
“小姐,您失踪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否则就算老奴想维护,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朱大娘语带警醒,随即又迟疑地问:“不过小姐这几日究竟”
“你们不是常要我找机会多接近皇上吗?”商绿羽轻垂长长睫毛,掩住眸底冰冷的恨意。“这几日我可不正是在‘努力’吗?”
朱大娘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您见着皇上了?”
“要见皇上谈何容易?否则这后宫里的三千佳丽也就不会等得满心哀怨,个个心理不正常了。”
朱大娘一怔,惊疑地问:“那小姐您是”
“我见着霄王了。”
“霄王?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凤尔霄?”朱大娘顿时喜上眉梢。
“是。”她凝望向远方不知名处,低声道:“就是他。”
“小姐,对象若是霄王爷,或许妳可以把握这个机会”
“我的对象就只能是皇上。”她涩涩地笑了。“妳忘了吗?”
“‘大人’的目的是想要小姐登上青云之路,将来壮大家族、光耀门楣。既然小姐始终未能得见皇上圣颜,那么,或许将目标放在权势仅次于皇上、十九皇和太子之下的霄王,反而能收奇效也不一定。”朱大娘盘算着。
“我累了。”商绿羽不理会她的话,冷冷的转头离去。
朱大娘脸上一阵火辣辣,暗暗咬牙。
“得意什么?不过就是服侍皇家的高等娼妓罢了。”
第四章
“什么!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你们没拦着她?”
凤尔霄回宫找不到商绿羽,不禁大发雷霆。
“奴婢该死!”侍女们连忙跪伏在地,身如抖筛。“当时郡主在生气,奴婢们一时没注意到小姐”
“可恶!”他又懊悔又着恼,低咒了一声。“我到底在想什么?明明知道紫霞是个刁钻难缠的小魔头,还丢下她独个儿面对凤尔霄,你是猪啊?”
“呃,王爷”
“天杀的”他烦躁得踱起方步,口里念念有词,“肯定是紫霞那小魔头把她骂跑了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这下子她一定恨死我了,气我怎么会把她扔进虎穴里”
“王爷,那个其实”一名侍女小声开口。
凤尔霄转过头,眉心蹙得紧紧的,满脸怒气。“妳们也真是的,明知紫霞那丫头最爱无理取闹,一定会把场面搞得很难看,就没人站出来帮个忙吗?”
“”侍女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没好气的眼光。
亏王爷还敢讲。
凤尔霄见状,帅气脸庞微微泛红,有些结巴的解释,“呃当然,本王也有理亏之处妳们也知道的,紫霞年纪小,本王是哥哥,自然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真是越讲越心虚。
“王爷,您误会了,当时情形其实是这样的”侍女甲赶紧解释,最后还不忘加了一句:“紫霞郡主真不是小姐的对手,这点奴婢们在一旁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是呀是呀。”侍女乙忙点头附和。
“小姐真的很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郡主哑口无言。”侍女丙满脸敬佩。
“婢子还从没看过郡主脸涨红成那样,有一瞬间话都说不出来呢!”侍女丁兴奋道。
她们平时都受多了紫霞郡主的威风,今日拜小姐所赐,她们可真是大大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呢。
凤尔霄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半晌后才勉强闭起来。“哇。”
“所以依奴婢之见,恐怕小姐不是被郡主骂跑,而是”侍女甲忍不住瞥了主子一眼。“被您气跑的吧?”
“我?”他一脸愕然,指着自己鼻头,问:“本王又做错了什么?”
侍女们互觑了一眼,不约而同齐齐叹了一大口气。
可怜哪,他们家的王爷力大无穷气拔山河,是个男人中的男人,铁汉中的铁汉,偏偏就是少了根名为“心思细腻”的筋呀!
正逢端午佳节,凤后降下懿旨,宴请后宫嫔妃们齐聚御花园,饮雄黄酒,用香药膳;这也是三宫六苑众佳丽争妍斗艳的好机会。
人人都知道皇帝与凤后恩爱逾恒,就算是宫内私宴,皇帝也必到场为凤后主持的场子助兴生色,所以一大早,各宫各苑各色佳人便精心打扮起来,就连住在偏僻水晶阁里的商绿羽也不得例外。
自铜镜里可见身后的罗罗心不甘情不愿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就连在簪上金钗的时候,手劲都故意用得大了些,似乎颇有挑衅之意。
商绿羽懒得理会她,因为有更值得她困扰的事在心头盘据着,堵得她胸口闷得慌。
终于还是躲无可躲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虽然打入宫来,她就极力避免遭受注意,成为皇帝召寝宠爱的对象,但是她心知肚明,“大人”已给了她半年的辰光,他的耐性也已逐日消失。
她还是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
商绿羽注视铜镜中的自己,索性心一横,屏退了罗罗,将俗气金银之物自身上取下,纤手将一头如瀑青丝绾成乌黑光滑的流云髻,再走到窗台边,摘下一朵淡白月季,轻轻簪于发间。
剎那间,清灵冰雪般的月季在青丝间绽放吐幽,衬得身着淡绿色衫子和冷艳玉貌的商绿羽显得更加飘逸脱俗、娇艳非常。
夺人的美丽,就是她的武器。
朱大娘送进一盅雪莲羹,抬头见到打扮得端丽冰姿,绝艳无双的商绿羽,心下不禁一喜。
太好了,她终于想开了。
“小姐,‘大人’特地托人送进这珍贵的天山雪莲,让老奴细细熬了给您滋补养颜的,听说极有神效。”朱大娘殷勤奉上,像是已然忘却前几日的不快。“里头已经加了冰碴子,凉口得很,您尝尝。”
“有劳大娘了。”商绿羽接过碗,美丽脸庞掠过一丝复杂神色,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饮而尽。
“老奴祝小姐心想事成,凯旋功成。”朱大娘笑吟吟贺道。
商绿羽将已空的玉碗搁回桌上,沉默不语。
御林苑校练场百人精壮卫士操演成阵,在整齐划一的呼喝怒吼声中,上半身打赤膊的男人们手持长棍一一对击起来。
为首的高大男人,古铜色肌肉怒偾如铁,强壮剽悍得宛如一座雄浑高山。
“今日就练习到这儿。”凤尔霄将一套伏虎棍法全数示范结束,接过一旁护卫奉上的长巾,豪迈地抹拭过头脸,大嗓门洪亮如钟。
“是,王爷!”卫士们齐声应道。
“邢谅,带队回霄骑营。”他套上中衣,毫不在意地将长巾一抛。
“是!”其中一名英挺护卫沉声应道。
待那百名卫士退下后,伫立在原地的凤尔霄浓眉微微纠结,愁眉苦脸地望着天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真糟糕。
都过了好几天,就是遍寻不着她。
这皇宫里所有的宫女几乎都被他叫到面前来瞪过了,可是不管高矮胖瘦、丑的美的,就是没有一个是她。
害他连向她真心赔个罪,诚恳地解个释,都没个机会。
“可她到底为什么要生气?”他浓眉紧皱,却还是一头雾水。
侍女们说他是伤着人家的心了,因为他拿她当挡箭牌;可是他明明跟她说得很清楚,请她串通着演一出戏,她明知这是一出戏,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侍女们又说他不懂女人,因为女人的心是很脆弱的;可是他偏偏觉得女人就是爱胡思乱想,成日以找男人麻烦为乐。
他还以为她不像一般庸俗爱闹脾气的女人,还以为她是世故又潇洒的“可恶,就算生我的气,找我吼一顿或是动手打我一顿也好啊,为什么要这样不声不响地不告而别?”他说着说着,火大了起来。“不是说拿本王当朋友看待吗?这样算什么?”
不行,就算上天入地,他也要把她找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御花园里百花盛放,御宴之上自然也不遑多让。
众佳丽个个装扮得花红柳绿,艳光四射,尤其是各苑苑主,更是将所有最昂贵珍稀璀璨的珠宝全往身上穿戴,好似非将座上的皇帝迷得眼花撩乱、丢魂失魄不可。
双鬓微苍却英武不减当年的凤帝只是环顾众佳丽,言笑晏晏地赐了雄黄酒,和凤后谈笑了几句,随即缓缓起身。
“今日是皇后为汝等所办的家宴,朕在这儿倒显得太过正式了些,众位爱妃也不好恣意轻松用膳,所以朕就不”凤帝在瞥见众芳中一张清丽如仙的熟悉脸庞时,不禁一怔,眼神里浮起了一丝怀念的暖意。“啊,晶才人,怎地不见妳用酒?是不是不惯雄黄的味?还是让他们给妳换点花酿?”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点到名,静静坐在末座的商绿羽身体微僵,随即接触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惊异、妒羡、嫉恨的目光,饶是冷情如故,依旧感觉到背部阵阵刺痛。
她在心底暗暗冷笑若是那些目光是一支又一支的箭,自己背后定是满满插得跟箭猪似的。
“回皇上的话,”她款款起身行礼,眸光低垂。“臣妾近日略有喘嗽之症,正吃着太医的药,怕这雄黄酒与药性相斥,这才斗胆折了圣意。冒犯圣上之处,还请吾皇降罪。”
“原来如此,那么太医的药吃得可好?喘嗽好些了吗?”凤帝和蔼可亲地问。
四周嫔妃们不禁倒抽了口气,方才强烈的嫉妒现下已成了“超级”强烈的“疯狂”嫉妒,如果眼神能杀人,商绿羽只怕早已仆尸就地了。
“已好些了。”她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地撒着谎,口吻依然平静谦卑。“谢皇上关心慰怀,臣妾不胜惶恐。”
商绿羽在心里冷笑。后宫里,像她这种小小才人,哪里见得着太医院里的太医?
就连受沾毒刀伤的时候,还不是只得自己疗伤,更何况是这无中生有的喘嗽症了。
“妳入宫约莫半年辰光了吧?”凤帝笑问。
她一凛,脸蛋垂得更低。“是。”
皇上为什么今日特意殷殷垂询?难道皇上今日欲召她侍寝?
就、就是今日了吗?
不知怎地,在神智紧绷、心乱如麻、浑身发冷的当儿,她眼前闪现了凤尔霄咧着嘴、笑得男孩般灿烂的阳刚脸庞,胸口一紧。
她嘴角浮起了一朵苍凉的笑容。
“会下棋吗?”凤帝笑吟吟问道。
她有一剎那的恍神,眨了眨眼睛。“什么?”
“哎呀!”庄才人在一旁暗暗惊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