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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江肇铭自己呢,据他后来告诉朋友说:他几已料定不能活着走出赌场了,他抱定“横竖横,折牛棚”的心情,一手拿着“赢”来的钱,一手拎着自家的脑袋,大踏步地也往后门走,真是天保佑,他竟能平安无事地回到下处,翌日,消息扬扬沸沸传开,英租界的大亨骂老九所开设的赌档收歇了,起因是杜月笙的徒弟江肇铭跑去硬吃,这个说法虽然在无形中急剧增高了杜月笙的身价,然而,它同时也给杜月笙带来天外飞降的奇祸,以及极其棘手的问题。
英租界和法租界,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地区,双方“人物”虽有来往,但是利害关系和所持立场大不相同。严老九在英租界财势绝伦,是灼手可热的大亨,黄浦滩上的声望,他未必在黄金荣之下。而黄门杜某的学生子江肇铭,居然使他自动关了赌场,这一笔账,全上海的人都在密切注视,倒要看看严老九找谁去算?
于是杜月笙在风声鸣唳、草木皆兵、是他自己处境极为尴尬的时候,很漂亮地露了一手,他坦然挺身而出,负荆请罪,避免黄老板这场推不脱的麻烦。他唤来江肇铭,把他当众大骂一顿,然后带一笔钱,领着他的徒弟,从法租界走到英租界,专诚拜访严老九。
他对严老九恪尽礼数,不卑不亢,颇有方面重镇的气概,他为自己的徒弟赔罪,并且赔出那日江肇铭“赢”来的钱。他再三坚请严老九抽落门闩,重新开张,声言届期必定约些朋友来捧场。
仿佛是在看别人家的热闹,严老九一心只想掂掂杜月笙这小伙子的分量,他以为杜月笙会被这白相地界的惊涛骇浪吓倒,想不到他竟从容自在,落门落槛,于是严老九不得不连声佩服,逢人便夸杜月笙为人“四海”,遇事担得起肩胛。
严老九施出上门闩、关赌台的这一招,无异是以“上驷”对“下驷”,败了固然坍台到家,落花流水,即令挣回了面子,其实也是胜之不武,在他来说这是极不划算的一个回合。可是在杜月笙这边,却大大地拜领了严老九的厚赐,经过这次事件,他竟然在英法两租界声誉鹊起,平步青云,杜月笙三个字开始在白相地界不胫而走。他既然单枪匹马地和严老板过斤头,现在他已经有资格和黄老板、严老九一辈人物相提并论了。
黄老板心中也是暗暗地欢喜,杜月笙这小伙真正有出息,有“亲头”,于是,顺理成章,公兴里那只赌台——公兴俱乐部,便自然而然地转到杜月笙的手里,由杜月笙当了权。
第二章 在关键时刻亮出绝技九、经营赌台,长硬了自己的翅膀
自从阿桂被沉江这件事发生后,杜月笙的为人处事都像换了个人似的,特别是办事的能力和才干,仿佛一夜之间得到了高人传授,比原来突飞猛进许多。
首先一点,谁也不会想到,杜月笙二十七八岁年纪,竟能把一个“大众”赌台推得团团转。
当初林桂生劝黄金荣把“大众”拨到杜月笙名下的时候,黄金荣是死活不同意,但因为实在扭不过林桂生,才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答应下来。其实,不光是黄金荣,甚至于林桂生,对杜月笙有没有这个能力,都表示怀疑。只是因为她知道从老头子嘴里拔牙有多么不容易,所以才趁着杜月笙结婚的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替杜月笙争取过一个赌台来再说。
杜月笙又一次没让林桂生失望。和别人管理赌场、看台面不同,杜月笙一接手“大众”,最先关心的不是赌场里面的情况,而是赌场外面。杜月笙想得很明白,只有这样才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一般人照看赌场,所要做的无外乎是维持赌场里的秩序,提防有人来这里捣乱揩油,尤其是要对付那些在赌桌上输掉一切,万不得以铤而走险的赌徒。此外,更要紧的事情是打点各路神明。在租界开的赌场,少不了逢年过节、月底月初的时候给租界当局的各层官员,按权限不同分送不同的礼包,按月还要和一些人分红利。照顾好“旧神”的同时,还得时刻注意打点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新神”。万一赶上出件事,就要上下打点,疏通关节,忙个不亦乐乎。最后,因为赌场是座金山,只要开张,获利就相当可观,所以还必须防着别人眼红,打赌场的主意
所有这些事情要想兜得转,必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才行。即使是这样的人,也常常会有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之叹。
但杜月笙还嫌不够,又把眼睛瞄到了赌场外边。杜月笙想起了自己在十六铺码头卖水果时的一件事。那次袁珊宝来找杜月笙,说是有几个小弟兄发现了一桩好买卖。杜月笙一问,才知道他们几个人在夜里守着一家赌馆旁的一条弄堂,在暗处远远看见有个眉飞色舞地从赌场里出来,就藏起来,等这人过来后或打闷棍或砸砖头,把他放翻。然后再把这人身上赢来的钱席卷而去,有时甚至连衣服也剥了一起带走。袁珊宝拉杜月笙一起去干,杜月笙未置可否,但后来还是因为觉得这样在租界里半途行抢,万一让巡捕撞见非同小可,所以终归没有参加。
杜月笙还记得袁珊宝管这个叫“剥猪猡”。要想赌场生意好,先得让客人在赢了钱后有安全感。这首先得保证他们不会被“剥猪猡”。
很快,“大众”周围的各股流氓的大小头目都被请到了杜月笙的茶桌面前。杜月笙给他们每个人都封好了一笔钱,并且言明今后每个月都可以给他们这么一笔,惟一的条件就是让他们各自约束自己手下的弟兄,绝对不许剥从“大众”场子里走出去的“猪锣”。如果做不到,那么杜月笙为了场子清净可就要请他吃“三刀六洞”。
这些人谁也不傻,剥猪锣无非就是为了几个钱,现在杜月笙按月把钱送到他们手上,省却了黑道营生的提心吊胆,又能送杜月笙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消息传出来,“大众”赌钱的人立见增多。
考虑到在赌场一掷千金的多半是一些豪门大贾,这些人对钱不是很在乎,可面子却顶顶要紧。偏偏法租界又时不常地要来抓一抓赌,并且还要捆几个人拴成串,拉着游一游街。怕被捉住游街丢丑,这是许多头面人物宁可在家里玩儿,也不上赌场的一个重要原因。为此,杜月笙专门雇了一群小瘪三,每天预备在赌场里,只要赶上法租界巡捕查赌拿人,就让这些瘪三当替罪羊,像模像样地游一圈街,回来杜月笙负责给发赏钱。
这样一来,不但原来就是赌场常客的大商巨贾名流们更加放心大胆,就是好些平常在家里赌钱设局的社会闲达,也纷纷对“大众”趋之若鹜。
很快,在法租界的三大赌台中,“大众”就成了最有声有色的一家。到这时,黄金荣彻底打消了对杜月笙能力的疑问,甚至多次夸奖林桂生慧眼识才,说得林生心里喜滋滋的,对杜月笙也越发照顾了。
樱桃小口不值钱,绣花拖鞋没人穿;花儿易谢人易老,姐儿等你上游船。
来啊,上我的船!
荷花谢后藕肥畔,人老无女伴你眠;错过时儿要后悔,及时行乐在眼前。
来啊,五毛钱!
几只小艇,围着一只乌篷船在黄浦江边划来划去,阵阵绵软的苏白《船娘曲》,不时地从那几只小花艇里飘出来的。那是浦江船上妓女在向几条光棍兜生意。
乌篷船里有八条光棍汉围坐在一张圆桌边。为首的是大耳朵杜月笙,他的右边坐着矮个子,哈同花园的花匠顾嘉棠,绰号花园阿根。左边坐着的是人称花旗阿山的叶焯山,他当过美国领事馆的司机,能双手开枪,百发百中。挨着他们三个坐的还有当过西崽的高鑫宝,打铁出身,人称火老鸦的芮庆荣等等,一共八个。桌子中央端放着一只蓝边粗瓷大海碗,碗里盛满大米,两支红烛高烧着。周围放着八只酒盅与一小坛白酒,封着泥头,坛边横着一束黄香。
杜月笙听到声声绵软的《船娘曲》,心里似爬着蚂蚁,痒兮兮的,有点难熬,但他是知轻重的人,暗暗地正告自己:此刻不可耽误大事。他尽力收住心性,皱着眉头,急忙站起,拆开桌上一束黄香,分给每人一支。各人取香在手,一齐凑到红烛上点着,然后大伙转身向贴在舱壁上的关公像作揖,再转身双手擎香,恭敬而虔诚地跟着杜月笙起誓:“关帝神明在上,我伲八个虽是异姓,却是同心。愿结金兰,共闯码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有三心二意,大打雷轰”
誓毕,各人将香插入蓝边大海碗中。杜月笙向顾嘉棠点了下头,顾会意,马上用左手托起桌上的酒坛,侧过身子,摊开右手手掌,朝坛口一削,整只封头齐齐整整地被削了下来,飞出船舱,掉到黄浦江里。随即,舱里弥漫着阵阵醇酒香气。高鑫宝舔着舌头咽着口水,端起酒盅要顾嘉棠倒酒。
“停一息!”杜月笙摇手阻止,弯腰伸手到袜筒里拔出匕首,朝左手中指一划,几滴鲜血滴进坛子,而后将刀子交给叶焯山,让叶割开右手无名指滴血。八个人都放过血了,这才把酒倒人酒盅里,每人一盅,一口干掉。这算是“小八股党”的献血为盟。他们一致推举杜月笙为大哥,是党魁,号称“掌舵”。杜派定顾嘉棠和高鑫宝负责探清英租界“大八股党”的情况,其余听候消息行动。
“小八股党”就这样在黄浦江上秘密地结成了。开堂仪式后,自然是按惯例吃喝。搬出准备好的两只烧鸡、一腔红烧猪头、一大盘牛肉吃喝起来。不一会儿,喝光了,吃足了,这撩人心性的酒精在光棍的血管里奔流,惹起满身燥热,个个解开胸前纽扣。诱惑的歌声又阵阵飘来。几条光棍熬不住了。
于是,各人面前扔着两块白花花的袁大头(银圆,这时已是袁世凯当政,铸的银圆上有他的头像,俗称袁大头)。扔完了,杜月笙才发话:“去吧,开开心心地白相一夜,明朝夜快点到租界老地方碰头。”
发完了银圆,杜月笙打着饱嗝站起来,一边用洋火梗剔着牙缝,一边离船回黄公馆汇报去。
有点醉醺醺的杜月笙,走起路来两腿轻飘飘。有个兄弟要送他回黄公馆,可他不让。心里琢磨着:要打天下,得有自己的人。“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这“小八股党”就是自己拉起来的“帮”。这“帮”是我杜月笙的,可容不得别人轧一脚。“帮”里的人只听我的,绝对不允许他们直接见师父、师母,给他们有“爬香头”(帮会规矩,越过自己头头向上一级巴结拜师叫爬香头,最被人忌的)的机会。他这么走着想着,想着走着,低头想心思,忘了抬头辨路,结果七绕八弯地绕到了南市老城隍庙跟前。
上海老城隍庙在1924年大火焚烧以前,有个前殿叫金山庙,供奉着汉朝的霍光大将军。那是由于霍光治理松江上海一带的海塘风潮有功,后人建祠纪念,封为金山神。杜月笙见庙门未关,便踱了进去。见殿上端坐着一尊伟岸的山神,身上颜色有点剥落,急忙顶礼膜拜道:“菩萨保佑,改日来进香。有朝一日,我杜月笙发迹了,必定给侬重塑金身,再造庙宇。”
拜完了,寻思着求支签,问个凶吉,可是香案上并无签筒,也没有卦卜,只得作罢,便坐在蒲团上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