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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来客转身离去。
“对了,坎儿井就在齐木格东边不到两里的地方!”娜仁想起了什么,连忙追上来提醒,“如果刚才的旋风没卷来沙子把它堵住的话,那里就有泉水我们平常都用赤驼从那里每三天往返一次取水。除了那,这方圆百里没有其他的水源了。”
来客回过身,再度对她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紫烟,我们该走了。”他垂手抚摩着剑柄,低声。
真奇怪这是一个和剑说话的人?
娜仁牵着德力格,站在夷为平地的家园里默默看着他远去这个旅人只背着一个行囊,就这样孤身穿越大漠来到了这里,衣衫上不染风尘。他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如此孤独而宁静,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
他孤身穿越沙漠,难道只为那朵大漠上最美丽的花而来么?可是,即便是整个西荒最美丽的琪琪格公主,似乎也配不上这样的人呢他到底是来寻找什么?
娜仁怔怔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起伏的沙丘后。
娜仁高娃,在后世的记载里留下了这个普通的西荒牧民女人的名字。这个一生生育了九个孩子的女人,以一个历史的见证者的身份而得以名垂青史:
因为随着这个人的到来,一个风起云涌的新时代也即将拉开序幕。
当然,当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如九百年前,在海皇苏摩翻越慕士塔格回到云荒时,也不曾有人意识到一个新时代的脚步已经到来,哪怕是和他同行的苗人少女。
那个旅人隐身于黑夜里,只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脚印,通向起伏无尽的沙丘另一端。
“姆妈!快看!”德力格忽然叫了起来,捧着薄石板,“他在上面画了什么呀?”
娜仁低首看去,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板上不知何时被人画满了东西,隐约像是一个在转动中的轮子,中间有纵向和斜向交叉的分格,把轮盘分为不均等的三块。仿佛是下意识地信手画来,涂抹得非常凌乱,似乎画者内心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思考。然而令人觉得恐怖的是,这轮子却是用鲜红色的颜料画出来,淋漓未干,甚至最后一笔还在流淌下来。
娜仁沾了一点,凑到鼻下一嗅,忽然间失声惊呼
“血那是血呀!”
暮色降临时,叼羊大会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刻。篝火映亮了齐木格的天空,围绕着火堆跳舞的男男女女一起踏歌,热烈而有节奏地鼓起了掌,催促着从远方归来的勇士。
在这样的歌声里,美丽的公主红了脸,摸了摸侍女金盘上的云锦腰带。指尖的触感轻柔顺滑,是这个砂风粗砺的国度里罕见的细腻。上面织着繁复的花纹,一个叠着一个,组成了连绵的图案,据说是象征着心心相印永不分离。
这条云锦腰带是她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织成的,在将头发第一次盘起的十五岁。然后,如大漠上所有女儿一样,她便日夜想着将会把它交到哪个人的手上。
如今,这个答案已经揭晓了。
一骑从大漠深处飞驰而来,一个腾跃便跨过了最后彩带拉起的界线。马打着响鼻,筋疲力尽地喘息,马头上挂着装饰着红带的羔羊光看金黄的毛色便知道这是那匹出名的“金雕”,达坦部第一勇士拉曼的爱马。
篝火旁的牧民们发出轰然的叫好声,为七天来驰骋大漠终于斩获猎物的勇士喝彩。
“公主,快出去吧,果然是拉曼赢了!”侍女也松了一口气,爽朗地笑着,推着公主出帐篷,“还不出去,只怕他会等得发疯。”
“就是要他着急一下”公主咬着嘴角笑了一笑,抓起腰带:“过了今天,以后想要给他出难题就不容易了。哪有那么容易让他娶到我?”
“哎呀,人家可是经过整整七天争夺,从四大部落里一百多个勇士手里抢来的红羊。公主怎么能说是容易呢?”侍女笑着为外面的准新郎说好话,用一条红色的丝带蒙上了公主的眼睛,牵起她的手,“快去吧,头人也在催您了呢。”
“哼,当然容易了!”公主却是低哼,抓起腰带卷帘走了出去,语气不知道是骄傲还是不甘,“谁都知道拉曼是西荒最出名的勇士,如今阿爸开了这样隆重的大会,却只让他抢个红羊就得到了我,真是太便宜他啦!”
一边说,她一边躬身走出了金帐,迎着风举起了手里的云锦腰带。
按照大漠的规矩,待嫁的女孩子在选定爱人时,便会蒙着眼睛将腰带给他系上,表示她将成为他的妻。然后,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子才可以解开她的蒙眼布巾,彼此对视从那一眼开始,他们将开始全新的生活,以夫妇的名义一直生活到死。
然而,就在公主屏息等待的那一瞬,欢呼声却忽然停止了。
所有牧民都齐齐地望着篝火旁翻身下马的人,看到他拎着那只红羊走上高台,一直走到捧着腰带的公主面前,久久地凝望。他的气息是冰冷的,在经过那样激烈的一番争夺后,居然听不出呼吸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拉曼?”蒙着眼的公主忽然觉得异样,低声问,迟疑地不敢去系上腰带。
“萨仁琪琪格公主?”耳边忽然听到那个人开口,说出了她的名字。
那个声音让她如遇雷击。
“你不是拉曼!”公主猛地倒退了一步,失声,“你是谁?滚开!”
“不要失礼,琪琪格!”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喝,猛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几乎要跌下高台的女儿摁住,“这位是叼羊大会的胜利者,你的丈夫!你要对他恭敬。”
“不!我才不要!”公主抗声,“我只嫁给拉曼!”
“拉曼没有回来,”头人低声回答,带着惋惜,“他输了。”
“不可能不可能!”公主拼命摇着头,“他不可能输!”
“他是输了。”忽然间,那个陌生的声音再度开口,平静地回答,“在抵达齐木格的一里路之外,我把他击下了马背,夺得了他的坐骑和红羊。”
“你”公主气极,不顾一切地扯下了蒙眼的红巾,“你说谎!你”
然而,刚睁开眼,她下面的话语就被眼前的眼睛凝住。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深碧,寒冷,深不见底,让人猛然一看便几乎被吸去了魂魄。然而,公主很快便回过神来,劈手去夺那个人手上的红羊,嘴里道:“那又怎样!你抢去了,我照样可以抢回来!”
“琪琪格!”头人不防女儿居然还有此一举,厉声,“别放肆!”
然而公主已经出手如电地抢到了红羊,转过身得意地笑:“阿爸,反正我就是不嫁给他!除了拉曼,我谁都不嫁。”
“胡说八道!”头人只觉得丢脸,“大漠儿女,说出的话如射出的箭,岂有反悔!”
公主正准备反驳,忽然觉得背心一冷,被人扭住了双手。她吃惊地退了一步,扭过头来看着背后的人:“你你要干什么?!”
那个新夺得红羊的陌生男子没有理会父女间的一番争论,也不去抢回猎物,忽然间抬起手如擒住一头绵羊一样的抓住了公主。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里,那个陌生人伸出左手,用食指指尖抵住了公主的背忽然间手腕一沉,便沿着她挺拔的脊背一划而下!
嗤啦的轻微裂响里,皮袄在指尖下齐齐裂开,露出女子细腻如羊脂的肌肤。
在白皙的后背上,一点鲜红的朱砂痣赫然在目。
“啊?!”萨仁琪琪格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后背已经裸露在了砂风里。她尖叫一声,试图往后退开然而对方的动作快得惊人,她尚未动身,便已经被死死抓住。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头人猛然发出了怒吼,“想当众侮辱我女儿么?”
“放开公主!”牧民们也开始躁动,愤怒地往高台上挤来。拉曼和琪琪格公主本来就是大漠上公认的一对,要将族里最出名的美女嫁给一个不明来历的外人已经令大家非常不快,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暴怒的牧民立刻便想将这个外人砍成肉酱。
那个人对此熟视无睹,当人群汹涌扑近时,他只是抬起一只手在空气里轻轻按了一按。然而,奇特的事情出现了:彷佛一瞬间有一道奇特的“墙”出现在高台篝火上,将这个陌生人和公主隔离开来,所有扑来的人到了一丈外居然再也无法靠近!
“萨仁琪琪格,”那个人叹息般地重复了一边她的名字,凝望着她的后背,眼神恍惚而哀伤,喃喃,“果然是你啊魔之血。”
什么果然是她?他们本就从未见过!她惊惶而愤怒地挣扎,拼命地转过脸去。她离他很近,在那一瞬,几乎能看到他的眼里每一个表情没有杀意,没有怒意,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的眼睛是湛碧色的,彷佛宁静的深海,却笼罩着虚无恍惚的气息。他在看着她,然而视线却彷佛穿过了她的身体,不知道落在了遥远的什么地方。
陌生人眼里奇特的表情令她居然在刹那间忘记了愤怒,只觉得森森的冷意直涌上来。
“我找到你了。”那个旅人低声喃喃,冰冷的手指抚摩过她的脊背,宛如情人温柔的触摸,语气恍如梦寐,“第四个。”
他淡淡笑了一笑,忽然松开右手,反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他说,“很快的。”
什么?她想问,然而却奇怪地在那样的语气里被催眠般放松下去。
“一点都不会痛,开始一瞬的感觉就像是做梦。”那个人在她耳边低声道,修长冰冷的左手还在抚着她裸露的背部,沿着脊椎往上摸索和其他牧民一样,萨仁琪琪格看不到自己的背部正在出现一种无法解释的奇特现象:
那一颗朱砂痣,居然在活了一样的游走!
仿佛是逃避着手指的捕捉,那颗痣居然迅速地沿着脊背往上移动,似乎想要钻入她的头颅里。然而,那只冰冷的手却快如闪电地在那之前一把捏住了她的颈椎。
“魔之血。”旅人喃喃,手指瞬地收紧,“来吧!”
喀喇一声轻响,她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啊!”剧痛在一瞬间撕裂了身体和灵魂,令她爆发出诞生至今从未有过的惨厉呼叫。旁观的牧民们惊醒般地发出了如潮的惊呼,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愤怒的牧民们冲向高台,却依然无法靠近那个奇特的陌生人。头人拼命地用短刀刺着虚空里看不见的屏障,刺一下,便大喊一声“琪琪格!”
然而,他的声音却无法传入高台上无形的“界”中分毫。
“你你是”在生命飞速消逝的刹那,琪琪格公主用尽全力回过头,看着这个奇特的异乡人。他的脸藏在斗篷深深的阴影里,光线只照亮了俊秀苍白的下颔,薄唇几乎没有血色,紧抿着,有一种恍惚的漠然,湛碧色的眼睛里却又蕴含着深深的悲伤。
那一瞬,她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凝视着垂死的自己的,是恋人拉曼而不是一个凶手。
剧痛令她几乎昏阙,然而公主却以一种奇特的力量坚持着,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着这个攫取了她生命的人,眼里露出奇特的表情,低声:“让我看看你。”
她努力地伸出手去,抓向他头上的斗篷。
那个人没有闪避,任凭少女用颤抖的手指抓下了他的风帽。
篝火映照出一张绝美的脸,令大漠上最美丽的公主都刹那失去了光芒!那种美丽超越了性别的界限,令所有人一时间无法分辨出男女。那个人一手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