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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枕犹温,然而帐里却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明日就是海皇祭了,然而蒙蒙细雨中,叶城深夜的歌舞声反而更是喧闹。
〃蓝公子今儿不过夜了么?”老鸨追出来,对着醉醺醺扶门而出的华服公子殷勤劝道,“明日记得还来呀!香香可惦记您呢。。。”
蓝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踉跄地往前走,翻身上马。
如今还不过戌时,正是寻欢的好时候,若不是明日海皇祭,要跟随蓝王一起去望海楼面驾,他怎肯这么早就打道回府?
小厮牵着马在前头走,一路歌楼酒馆中笑语盈耳,令他魂不守舍。
日前好不容易弄了个小美人儿到手,痛快了不足三天,慕容隽居然出面,不得不将小美人儿放回去了。每当他想起年轻的镇国公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就觉得如芒在背。那个家伙,似乎知道自己的很多秘密,包括这些年来账面上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如果不是被那些言外之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怎肯轻易将到手的美人儿放回去?
可恨!将来若有机会,一定饶不了他!一个中州人,在空桑人的地盘上不知道夹着尾巴过日子,居然还要为娼妓出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上次的中州人之乱里,怎么就没把这慕容家给彻底扳倒呢?
蓝扈越想越恼火,不自觉地狠狠抽了一鞭子,胯下的马惊嘶一声挣脱了小厮的缰绳,“嗒嗒嗒”地一路飞跑出去,引得街上行人一片惊呼,纷纷避让。
策马奔了一会儿,前面的人渐渐少起来,已经从最繁华的群玉坊到了暗门子云集的暖香坊。这里多半是一些年老色衰的下等娼妓,需要靠着站街拉客来维持生意。平日里,蓝扈这种王孙公子是不会踏足这里的。
醉眼迷蒙,他眼角余光一扫,忽地一震,暗巷的转角处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素雅衣裙,容颜如月,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群玉坊,他也从没看到过如此的绝色美女。
他不自禁地策马追了过去。然而在他靠近之前,那个白衣美人仿佛有所察觉,回眸一笑,转身便如行云一般沿着深巷飘去,掩入了更深沉的夜里。
他被那一眼里的风情所迷,想也不想地挥鞭策马,向着小巷深处追去。
暖香坊转瞬也已经在身后,前面是中州贫民居住的八井坊。不同于别处的灯红酒绿,为了准备明天的工作,这里的人多半已经入睡,整条街漆黑不见五指。
蓝扈趁着酒意纵马追去,一口气过了半条街,然而眼前越来越黑,四顾却不见那个白衣美人,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方才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那样的美女?
一阵冷风过,他的酒醒了一半,正准备勒马返回。然而黑夜之中,忽地听到一声轻笑。他转头看去,巷子尽头的八字桥上,那个白衣美人正亭亭而立。
深夜桥上空寂,那个美人在雨中的桥头轻声唱着什么,竟似把这里当成了一个戏台。独自载歌载舞,翩然旋转,美如梦幻。
他欣喜若狂,翻身下马直奔过去。
这个美人儿,岂不比白日里刚失去的那个宝露更好?真是老天对他不薄!
看着他醉醺醺地奔来,美人儿也不惊慌,反而微笑着,对他张开了双臂,迎了上来。他踏上了桥的边缘,满以为可以投入到一个软玉温香的怀抱,然而,只见那个白衣女子的双手忽然极快地伸出了两三丈长,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鬼?大惊之下,他的酒意瞬间化成了涔涔冷汗,拼命地挣扎着。然而,白衣美人微笑着收紧了手,十指又冰又冷,把他往怀里一寸寸地拉过去,口里幽幽地唱着曲儿。
这一刻,他总算是听清楚了。
“空嗟叹。。。风刀霜剑催花落。。。善恶到头。。。终有报。。。”
见鬼!他遇到了索命的女鬼!
一瞬间,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扯着脖子上的那双手。然而那一双柔软的手臂却变成了钢铁,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白衣美人一边低声唱着,一边硬生生地将他拖到了自己身边。涣散的视线里,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夜幕细雨下美人的真容。
将死的一刹那,他却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了一句:真乃倾城之美啊。。。
“哼!”微笑的美人转眼间变了脸,低低道,“报应的时候到了!”
白光如练,笔直地勒住他的喉咙,将他抛向半空,在顶点时用力一勒,又迅疾下落,狠狠地掷回水面。
只听半空中一声闷呼传来,飞扬跋扈的王孙公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被直接扔进了那条又黑又臭的小河里。
河水只泛起了一点儿浪花,转瞬平静如初。
白衣美人的肩膀微微一动,手臂恢复了原样。原来那并不是手臂,只是两条柔软的白练,如惊鸿般掠回,重新归于她的袖中,不露痕迹。
收起了水袖,殷夜来在雨里俯视着桥下,唇边噙着一丝冷笑:一个口碑不好的王孙公子死在了风月场所附近的水里,谁都只会觉得那是一场风流祸。几天后,等这具尸体浮上来时,大家只会以为是寻欢醉酒后的人失足落水,绝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
她站在桥上,一直等到水面再无动静,才转身走向了那一条黑黢黢的八井坊。那一家魁元馆早早关门熄灯了,一片寂静。她停下脚步,在窗外站了很久,听着里面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忍不住伸出手去。
尚未接触到那扇窗,窗户却忽然开了,一双冷锐的眼睛在窗后注视着她。
那是被这家的一对儿女称为“阳春面”的劈柴男子。
“十年了,有幸第二次见到仙子杀人。”那个人在黑暗里轻轻击掌,语气平静而冰冷,“以水袖施展剑术,收放自如,不愧是兰缬剑圣最得意的女弟子。若不是昔年半路退出师门,如今殷仙子恐怕已经是空桑的女剑圣了。”
殷夜来脸色微微一变;“这些事,何必再提?”
“我只是想提醒仙子一句:如此行事,实在太过冒险。”那个人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以仙子如今的身份,实在不该亲自出面杀人,万一惹上了什么麻烦,岂不是会连累白帅?”
“他当年既作出把我留下的决定,便应该料到会带来许多麻烦。”殷夜来冷笑了一声,“我还后悔没有早点儿出手解决了这个禽兽呢!如果不是一开始顾忌得太多,想着托人去办,又怎么会让宝露白白送了性命?”
阳春面蹙着眉,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在烟花地浸染了十年,这个女子却如当初见到时一样一尘不染,一样挺拔如剑,有一股内蕴的英气和夺目的光华。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令白帅无法割舍吧?然而利剑在旁,却难免割伤自己的手。
这也是他们这些心腹谋臣们最大的隐忧。
“仙子和白帅有约,绝不再踏入这里一步。”阳春面淡淡地开口,看了一眼漆黑的屋里,“如果你回来,只会给这一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殷夜来身子一颤,默默地缩回了手。
“放心。大娘的身体还好,而仙子的弟妹因为治疗及时,如今病根已经除了,和健康人无异。”看到她退让了一分,阳春面放缓了语气,“白帅说过,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空桑的藩王来伤害他们。”
“谢谢。”她舒了口气,轻声道,“只要他们好好的,我便安心了。”
阳春面的语调忽地肃杀:“只要仙子你好好的,他们便也会好好的。”
“我当然会好好的。”殷夜来微微一笑,脸上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事到如今,我又怎能‘不好’呢?”
“刚接到十二铁卫密报,白帅已经从西海紧急回京,昨日已到狷之原的博浪角,估计再过一两天就能到叶城了。”阳春面眼神冷锐,忽地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劝仙子一句,最近房里还是尽量不要有闲杂人等出入为好。”
殷夜来变了脸色,冷笑一声:“连他都不管,你倒盯得紧!”
〃有句话不得不和姑娘说,莫嫌冒犯 。”阳春面的声音低哑而沉稳,眼神深不见底,“白帅当初得到仙子的手段,虽然说不上光明正大,但这十年来对仙子却是用了真心的。我们唯白帅马首是瞻,他若爱惜谁,我们必然舍命相护;但若有谁辜负了白帅,就别怪宸字旗下二十万虎狼之师不客气!”
他语气决断肃杀,倒令殷夜来微微一怔。那一瞬,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戎装军人的侧脸,冷峻刚毅,仿佛钢铁铸成。
千百种滋味泛上心头,令她难辨悲喜。
阳春面也不再多语,准备关上窗户。
然而刚一回头,却看到一个人影奔过来,气喘吁吁地扑到了窗上,抬手挡住了阳春面关窗的手:“等一下!别关!”
两人齐齐吃了一惊。
第十七章 风云变
那是上午在这里吃过面的少女,居然在午夜独自回到了这里。
“等一下!”她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把撑住了快要关上的窗,“正好,我问你上午那个人,他有没有回来这里过?”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琉璃问窗户后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连比带画,“就是那个披着西荒人的斗篷,拿着一把镶了明珠的黑剑的家伙!”
“没有。”穆先生生怕她惊醒了了室内的一家人,冷冷回答。
“啊?也没有来这里啊?”琉璃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手从窗扇上滑了下去。
“谁啊?”少女的声音大,室内的人立刻被惊醒了,传来安大娘颤巍巍的声音,穆先生看了她一眼,立刻关上了窗,转身进屋。
然而,脑海里奇怪的影子却越发的强烈起来。
那是一束光。光中旋舞的灵魂。湛碧色的眼睛。冰冷的手。黑色的沙漠。紫衣女子无数的碎片在睡梦里泛起又沉下,在浪里闪着幽暗的光芒。
然而,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失落的回过了身,往回走去,忽然想起方才来的时候似乎打眼看到这条路上有个白衣女子,美丽的惊人然而只是一回头,却又凭空消失不见了,仿佛暗夜的幽灵。
难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么?
琉璃郁闷的想着,头痛欲裂。
“唉九公主还没有回来。”大管家珠玛已经是第十一次跑到门口看了,然而座位上的广漠王似乎没有半点的焦急:“没事,阿九她只是贪玩而已,会回来的。”
“可是如今已经三更了!明天就是海皇祭呀。”珠玛顾虑重重,“万一九公主不能按时出席,到时候在白帝和六藩王面前可就太失礼了。”
“不必太担心”,广漠王摇头,“阿九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不是我说,王,您太过溺爱她了!”身材壮硕、满头灰发的珠玛夫人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在铜宫里侍奉了卡洛蒙家族四十年,即便是广漠王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说话也甚少顾忌,她把一个玉匣放到桌子上,抱怨,“您看,镇国公府那边已经是第二次来提亲了,这次可不能在拒绝这门好婚事了!”
“慕容家并不是好的婚配对象”,广漠王遥了遥头,“阿九不喜欢就算了。”
“慕容公子还不好?”珠玛却不同意自己主人的观点,直言反驳,“慕容家的二公子能干英俊,家世出众,不知道九公主为什么几次三番的不同意王,不是我说,您如果老是这样由着她乱来,天下男人都不在她眼里,这样下去又怎生了局呢?”
“”这句话却意外的令广漠王沉默下去。
要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