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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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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内狂跳,不敢径直往胡同里去。怕里面真住了人,又怕这回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时心内为难,隐在天山茶馆门口的招牌前犹豫不决。奶娘问:“可要我回去再叫两个力气大的人来?”
    她将奶娘一瞪:“咱们又不是来与人家打架,谁力气小谁吃亏,我此番是来请人的。你们几个等一时都要客气些,怎么样同我说话,便怎么样同人家说话,都给我记住了!”
    奶娘与两个使女齐声应下。她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话,才要抬脚往胡同里去时,却听见柳树下喂猫的那个女孩儿拔高了声教训猫:“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不吃,还不许人家吃!看人家吃便要去捣乱,被打了两巴掌,你该高兴了吧!”
    文海驻了足,也不说话,只盯着那女孩儿细看。那女孩儿落了一头一身的柳絮尚不自知,手里拎着条小鱼干,正在教训蹲在她脚下的一只猫,觉察到面前有人盯着她看,便也向这里瞄了瞄,看见文海等一众人直愣愣地盯着她,心内大约是觉得奇怪,于是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转身往胡同里去了。
    女孩儿米分黛未施,头上也未有任何首饰,因春寒料峭,她还是一身薄棉衣,穿的不算少,但棉衣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得臃肿,胸在她身上还是胸,腰在她身上也还是腰。简简单单的一个女孩儿,使人想起在春日里林间蹦蹦跳跳的小兔子,雨后的竹林里新生出来的一颗笋芽。
    奶娘忙招手:“姑娘,姑娘——”
    那女孩儿驻足,问:“叫我做什么?”看文海一行人站在茶馆前站住不动,遂指点道,“若是去茶馆喝茶,进去便是,他家这个时候已经开门了。不过,他家的茶不怎么好喝。”声音比之适才骂猫时更为柔婉清澈。
    文海看着她笑,接了一句:“哦?是么?”
    那女孩儿见文海言语温柔,面目可亲,便又热心地多说了一句:“这茶馆里的龙井及大红袍等茶一概不能喝,只有茉莉花茶还能入口。”
    文海噗嗤一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女孩儿也笑:“因为是这茶馆里的伙计自己跟我说的呀。”看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一开口笑,便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人也跟着灵动活泼了起来。
    文海回头对奶娘笑:“怪道,若我是男子,也要爱上她的。”
    奶娘看她一身寻常的打扮,还有些不相信,从文海身后转出来,上前两步,往她脸上觑了觑,试探问道:“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文海摆手笑:“奶娘不用问了,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青叶起初还未听懂眼前这女子的话,仔细思索了一番,面色不由得变了一变。想过千百种某一日和他王妃见面的情形,却没有想过忽然一日会被人家找上门来,想转身逃回去,又怕人笑话,定了定神,轻声问道:“你找我作甚?你是他——”
    文海点了点头:“是。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上前携了青叶的手,笑唤了一声“妹妹”,道,“妹妹恕罪。我早前就知道有妹妹这么个人了,只是一直都不得空来瞧瞧你。恰巧他这一阵子要出远门办差,我闲在家中无事,便过来看看,再接你回咱们府中。”
    青叶将手挣出来,摇头道:“我不去你们府中。”
    文海笑道:“这些话先不急着说……咱们走了些路,正腿累,能否到妹妹那里讨口茶喝?”
    青叶为难,思索片刻,终是点了头,将一行人引往胡同深处去。文海一路絮絮问她的名字,年岁几何,是哪里人,家中父母可还健在等。青叶只与她说了是余姚过来的,又对她说了名字与年岁,其余一概不答。文海倒也不生气,奶娘当她是恃宠而骄,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暗暗咬了几回牙。

  ☆、第102章 侯小叶子(三十九)

青叶推开院门时,无事从不露面的看门人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将文海一行四人拦在门口,问道:“小娘子何人?可是走错了地方?”
    文海倒也不恼,只笑道:“我是你家王妃。无需担心,我只是来讨一口茶喝而已。”
    青叶轻声道:“请王妃进来罢,是我带王妃过来的。”
    看门人狐疑不定,并没有即刻磕头行礼,而是急急转身去找夏西南与云娘。
    云娘在后院井旁洗衣裳。青叶去了胡同口看猫,夏西南无事做,闲不住,见院中落了许多桃花瓣,便拎了一把扫帚去扫地。才扫到屋山墙,听得门口有人说话,急忙跑过去瞧,一见是文海,霎时白了脸,也顾不得多想,将扫帚一扔,疾步上前行礼。云娘也被看门人喊过来,晓得文海是王妃,便上前行了大礼,起身时,不动声色地将青叶护在身侧。
    文海捂着嘴又是一阵乐,指着夏西南问青叶:“妹妹可知道他是谁?”
    青叶无心多话,直截了当道:“夏西南。”
    文海道:“是夏西南不错,但他也是咱们府中的副总管,平常在咱们自己府内吆三喝四,威风八面的,谁料到了你这里,竟然连地都能扫了……唉,殿下他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摇头笑叹个不住,笑得连眼泪水都迸了出来。
    青叶倒不明白总管为何就不能扫地了。怀玉每回过来,她都会下厨煮饭菜做羹汤,无事时也帮着云娘做些琐碎事情;即便是怀玉,也时常被她差遣做些活儿,去后院折折花拔拔葱的。青柳胡同内的人对此都习以为常,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好,也没有人说她不对。
    文海又指着夏西南半真半假地斥责:“昨日我送他出门时,看你假模假样的跟在他旁边,还以为你也要跟着去关东呢,却原来是障眼的法子。你撇下他,他衣食住行无人照料怎么成?你也放心?”
    夏西南躬身到底,口中称罪,连连道:“王妃请回,此处不是王妃该来的地方!若是出了差错……将来臣等死无葬身之地,王妃请回——”
    文海哼一声,再也不看他一眼,搀着青叶的胳膊径直往里屋子里去,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冲悄悄往院门外溜的夏西南扬声喝道:“夏总管哪里去?我又吃不了她,我今日只是来认认门,说说话而已!快休要作出那等鬼鬼祟祟的样子叫我瞧不上,去把院门关了!”
    夏西南叫苦不迭,只得慢慢回身,挪到门口留神听屋子里的动静。文海的奶娘怕他溜走,便叫两个使女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叫他动弹不得。
    文海落了座,等云娘上了茶,伸手接过一盏,一面环顾屋子里的摆设,点头叹息道:“果真是极清净极雅致的一处地方,最最妙的是暗合了你的名字,怪道他要将你藏在这里。”吹一口茶盏的热气,自失地笑笑,“我起先还当人在城外的庄子里,带着人跑去东游西逛的,暗暗找了大半个月。”
    青叶不知如何接她的话,便坐在下首默默饮茶不语。文海又同奶娘及云娘笑道:“你们都出去,我同妹妹说两句体己话。”将人遣出屋子后,便拉着青叶的手絮絮说个不住,说:“若是叫我住到这胡同里来,我也不觉得委屈,比起咱们王府,这里才像是过日子的人家呢。”
    又说:“妹妹不要怪罪我不请自来。我也是无法,他成日里不回府,不把家当家,我倒也罢了,叫旁人看着像什么话?若是风声传到宫里头去……寻常时候倒也罢了,眼下这个时候,便是一星半点的差池也不能出,一旦行差踏错,吃些挂落、被训斥几句还是轻的——”
    文海一旦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也不用青叶接话,自顾自地说一起,笑一气,吹吹茶盏,饮下一口茶,再说一气,再笑一气。
    青叶于是知道,这是一个心里太苦太寂寞的女子。不用问,她也知道。因为她也有过这种见人就想拉住人家说话诉苦的时候。那时候,她娘亲才过世,她十三四岁。娘亲过世后的一段日子里,看见一个人,不论生与熟,她都想把自己的苦与痛一股脑地说与人听,不为别的,只为让人感慨一声:好孩子,原来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那一整年,她太过寂寞太过孤独,怕自己一开口便要忍不住向人诉苦,被人笑话,于是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哑巴。家破人亡之苦,至今她未向旁人诉说过一句。原本也是爱说爱笑的一个女孩儿,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变得不太爱说话了的。
    待文海说到“我自然也知道你住这里最是自在,但是为了殿下,少不得要请妹妹跟我回府居住了。放心好了,住处早已为你备好了,比我的也差不了多少,他既然这般待你,我自然也不敢怠慢的,将来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岂不是好”时,青叶问:“王妃是怎么知道我的?是他……是殿下说的么?”
    “你唤我姐姐即可,我今年实足二十,比你大上几个月,你唤我一声姐姐也不委屈。”文海搁下茶杯,将青叶的两只手拉住,口中笑道:“我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了……倒不是他说的,也不是我打听出来的,但是我心里就是知道……起初我费了许多心思拉拢他身边的人,始终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也试图叫人跟踪过他,但是跟出去的那两个人却都有去无回。结果你道如何?”
    捂着嘴咯咯笑了一阵:“他身边的人都掩饰得天衣无缝,任我怎么打探,是只字也不愿对我吐露的,结果反而是他自己露了馅儿……他一个人时会偷偷的笑,会出神发怔,会轻轻叹气,然而叹气时,嘴角会扬起,面上的神情也温柔至极;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每每一到出府时,他便眉目飞扬,不知不觉地,面上就带了些笑意出来,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不要说咱们身为女子的,于这些事上最是心细……这个时候,便是傻子也该知道他另有所爱之人了。毕竟,我这些年也是这样牵挂着他、爱着他的。”
    这一阵子,他从外面回去时,肩上背上偶尔会有一朵两朵未掸净的柳絮,只是她那时不晓得青柳胡同的所在,没往这上头想罢了。
    青叶眼圈发红,垂首默默不语。
    文海出神许久,又轻声道:“你不晓得,我头一回见着他时,才十三四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那一年,我跟着几个哥哥去城外看人击鞠,他也在。从他骑着马从人群后头冲出来的那一刻,从那一刻起,天地间便安静了下来,旁的人也都不知道去了何处。那一场击鞠,从头至尾,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脸上晕出薄薄的一片红云,口中低低笑道,“我至今还记得他那一日足登鹿皮长靴,身着一身玄色衣衫……后来他娶亲,我足足哭了几个月,害的父母亲也忧心许久,若不是奶娘悉心照料,兴许我也就病死了。”
    又道:“自那次看他击鞠回来以后,我便求几个哥哥时常带我出去走动,指望着能遇到他,远远地看他一眼。可是终究没有再遇上过一回,不过,关于他的事却打听到了许多。”面上带出几分柔情与骄傲,“妹妹可曾听说过他从前的事?”
    怀成府内,阿章早起托病不去读书,怀成与二王妃文涛闻言急急赶过来,太医也请了来。号了脉,也并未诊出有什么毛病,只嘱咐说静心将养个一二日便可。阿章待父亲母亲走后,草草写了封信着人偷偷送去与文海娘家的几个侄儿——他的几个表了又表的表兄表弟。
    他的侍从多少知道他的心思,便劝说:“世子此举不妥……跟他们那些混人出去拉弓射箭的,若是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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