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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桂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血,她还能跪坐着,秦煜却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纪晓棠这个时候已经将煊儿交代给汪如海和程嬷嬷等人照看,这个时候忙就上前去。
“桂姐姐,你这是何苦!”不论是秦震还是她,都自忖能够容下,也能够约束得住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秦霖已经死了,郑桂和秦煜就更没有必要自裁。
“我自然是要跟着王爷,我怕他一个人会孤独,我怕有人会欺负他。”郑桂抬起眼睛来看着纪晓棠。
这一瞬间,纪晓棠猛地意识到了,郑桂是深爱着秦霖的。
但是,她又怎么忍心让秦煜小小的年纪就跟着他们这样去了。
纪晓棠这句话并没有问出口,但是郑桂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们自然要带着煜儿,我怕煜儿会受苦。晓棠,一开始,你或许会容下煜儿,但是慢慢的,等煜儿越长越大,你们就会越来越不放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与其让煜儿在这世间受尽苦楚,最后仍不免一死,我何不现在就带他走。”
“我们一家子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作伴……”郑桂说着话,也慢慢地滑倒在了地上。
纪晓棠慢慢地站起身。
一时之间,大殿上众人都没有说话。
“天就要亮了……”最后,还是祁佑年先开了口。
天就要亮了,大家都要赶紧行动起来,处理善后。
不等秦震应声,就有一道突兀的笑声在大殿上响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这也确实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因为秦霖突然服毒,大家就没有再去注意韩太后,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显然的,韩太后并没有死。她竟然还有一口气。
秦震就看向汪如海。
“王爷……”汪如海忙就上前想要解释。
纪晓棠摆了摆手,让汪如海不用着急。她相信汪如海,不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或者是办事不利。
“太后娘娘极注意养颜,平时除了注意饮食。还用了不少养颜的秘方。”那些秘方之中,就有含有微量的毒物,能够驻颜,却不会明显影响身体健康。
这样长期的吃下来,韩太后对于毒药就生出了一些抵抗力。这是她还留有一口气的主要原因。
另外,她也未必不是强撑着这一口气,想要看秦霖和秦震自相残杀。
而她现在这样大笑,就是看到秦霖一家死在她的眼前,心中觉得快意了。
“太后,你多活一刻。也不过是多受一刻的罪,这个时候也亏你还能笑的出来。”
“纪晓棠,你以为你们赢了吗?”韩太后显然是回光返照,一张脸仿若厉鬼,“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你们都得来陪我……陪我……”
秦震不耐再听韩太后恶毒的话语,就向汪如海示意。
汪如海立刻就走上前去,要再送韩太后一程。
“秦震,那龙椅不是你的,你坐上去。就会死!”韩太后声嘶力竭,嘴边不断地有紫黑的血冒出来。
秦震皱眉,纪晓棠却是心中一动,伸手拦住汪如海。
“你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还想妖言惑众!”
“哈哈……”韩太后的眼睛渐渐地失去焦距,却还张着血盆大口,“我、我早就……我怎么会……,他……你活不了……”
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句话,韩太后终于两腿一蹬,断了气。
纪晓棠的心却有些乱了。
“王爷……”纪晓棠看向秦震。
秦震紧皱的双眉却舒展开了。
“晓棠。你不要信她的话。她不过是想要我们不痛快,疑神疑鬼地过不好日子。我们不要上了她的当。”
“好。”纪晓棠觉得秦震说的有理。
外面的天就要亮了,他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隆庆帝已经在夜里驾崩了,韩太后本来的打算,是想让祁佑年带纪晓棠和煊儿进宫,假隆庆帝的旨意,让煊儿继位,从而继续把持朝政。
而秦霖的打算,除了昭告韩太后的罪行,也是假借隆庆帝的旨意,登基为帝。
而现在,似乎秦震也只能走这一条路。
“陛下有旨意留下来。”纪晓棠却笃定地说道,“我们只需要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等百官进宫,再当众取出陛下的旨意。”
“王妃娘娘,你可有万全的把握?”就有王府的心腹属官问纪晓棠。
如果纪晓棠的判断失误,到时候没有旨意,或者旨意上另有别的安排,那情况对秦震来说可就尴尬了,还不如现在就假借旨意,让秦震登基为帝。
“我有万全的把握。”纪晓棠点头。
“听王妃的。”秦震一锤定音。
……
隆庆十二年十一月二日寅时,丧龙钟响九声,京城震动,文武百官俱都着素服到了乾清宫。
隆庆帝驾崩,帝位空悬,两位阁老得服侍隆庆帝的中官指示,从乾清宫大殿牌匾的后面寻出隆庆帝的遗诏。
遗诏是隆庆帝亲笔所书,并加盖玉玺。
诏书的内容则是传位于安亲王秦震。
隆庆帝还在诏书中特意提到了秦煊,对秦煊及其生母安王妃纪晓棠赞誉有加。
两位阁老遵从隆庆帝的遗诏,当即就率领百官拥了秦震登基。
秦震登基之后,先就为隆庆帝发丧,转年正月改正朔,年号为建平,史称建平帝。建平初年,秦震立纪晓棠为皇后,秦煊为太子,并封赏百官。
祁佑年由镇国公改定国公。依旧统领京城外五营人马,不再统领皇城军。
纪二老爷为承恩侯,不再领任何其他职务。
纪三老爷则被任命为户部尚书。
原户部尚书郑勉被罢官,并被抄没了全部的家产。从郑勉家抄出来的资财。笼统计算,竟然能够抵得过隆庆帝一朝整整五年的税收!
从郑家抄没来的资财全部给收归国库,并下发做了赈灾的物资,天下称庆。
韩克让则成了大秦开国以来第一位没有在翰林院任过职,就进了内阁的阁臣。建平一朝。内阁中就有了两位韩阁老,大家私下里只能以大韩阁老和小韩阁老来区分。
韩克让做到了前无古人,而在他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够不入翰林,就入内阁。后人说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候,往往会将这位小韩阁老拿出来做个例子。
小韩阁老之所以会被后来拿来做例子,也是因为他为阁老期间创建的诸多功业。他没有当过翰林,甚至还曾经做过反贼,因为纪皇后举荐,被建平帝破格提拔做了阁臣。但他在内阁期间,风头却压过了另外两位更有资历的阁老,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建平三年,大秦终于不再有内忧外患,而是百废待兴。
春和景明,坤宁宫中更是一派和乐融融。
纪晓棠正在检查煊儿的功课。
五岁的煊儿,已经开始启蒙了。
纪晓棠听着煊儿背诵了一段功课,不仅十分流利,且并没有任何错漏。她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煊儿背着小手,见纪晓棠点了头,脸上才显出欢喜来,也不在板着小大人的样子。而是笑嘻嘻地扑到纪晓棠的怀里。
“娘亲……母后……”煊儿跟纪晓棠撒娇。
“乖煊儿……”纪晓棠左右敲了敲,宫中并没有外人,除了贴身服侍的程嬷嬷、锦儿、绣儿几个,就是纪二老爷带着长生、晓藏和晓荣坐在一边,都笑眯眯地看着。
如今长生、晓藏和晓荣几个都给煊儿做了伴读。
纪二老爷更是无事一身轻,除了教导几个孩子的学问。就是侍弄侍弄花草,日子过的简直是无不顺心。
见纪晓棠笑了,煊儿的胆子越发的大,就跟纪晓棠抱怨,说先生教的功课,他早都会了。
“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纪晓棠就教导煊儿,让他不可大意,也不能骄傲。
煊儿立刻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去玩吧。”纪晓棠又和煊儿说了一会话,就让煊儿跟长生、晓藏、晓荣几个去玩了。
“爹爹,今天特意进宫来,是有什么事?”将小孩子们都打发走了,纪晓棠才问纪二老爷。
“是有事情,要跟陛下和娘娘商量。”纪二老爷拈了拈胡须,“如今天下大定了,长生和煊儿又有了好先生教导,我完全可以放心。……你祖母的遗骨还在城外庵中寄放着……”
纪二老爷想扶纪老太太的灵柩回清远安葬。
“我和你娘一同回去,长生留给你,晓藏和晓荣我们带着,等他们两个能上场了,我再送他们回来。”
纪二老爷的意思,是回到清远之后,就不再回来了。
“这是我多年的愿望。而且,如今咱们家太盛了些。我和你娘回去,也将你大伯他们带回去,你这里,和你小叔,就更好施展了。”纪二老爷语重心长。
“爹爹……”纪晓棠心中感动,却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这要等陛下回来,他点了头才可。”
“我明白。”纪二老爷表示明白,他不着急。
秦震登基三年,纪晓棠主持宫中选了一次秀女,如今宫中除了秦荧、煊儿和七斤,又添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公主。
小公主的生母身份不高,生下孩子之后,才被封为嫔。至于从潜邸跟来的宋新月,虽然无所出,却被封为了贤妃,是宫中仅次于纪晓棠最高的位份了。
秦震依旧专宠纪晓棠,除非朝政缠身只能宿在御书房,其余的时候,都会来坤宁宫陪着纪晓棠。
坤宁宫中经常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情景,与原先安王府中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纪二老爷要见秦震,就来坤宁宫中等着。
秦震果然是下了朝,就来了坤宁宫。
等纪二老爷说了扶灵回乡的事,秦震略做犹豫就点头应承了,并留纪二老爷用膳。
翁婿两人同席,秦震让人上了最好的御酒,与纪二老爷和纪晓棠同饮。
“其余岳父大可不必想那么多……咳咳……”秦震突然咳嗽了起来。
纪晓棠取出帕子,要为秦震擦拭,一面还笑他:“可是今天闲了,能多喝几杯,怎么就这样……”
急字还没出口,纪晓棠就顿住了。
秦震嘴边溢出来的酒,是红色的。
不,那并不是酒,而是血。
“陛下……”纪晓棠的手抖了抖,帕子差点落地,紧接着她就起身大喊,“传太医……”
秦震抓住了纪晓棠的手。
“不必了。”
纪晓棠不解地看着秦震,这一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愿意仔细去回想。
“陛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晓棠,我并不想瞒你。我只是想,能多好好地陪着你,不让你伤心……”韩太后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并非耸人听闻。
这个恶毒的妇人,虽然利用了贵太妃出来与皇贵妃争宠,却并不希望贵太妃真的生下子嗣。后来秦霖和秦震渐渐长大,她不仅忌惮秦霖,同样也忌惮秦震。
秦霖有先帝护着,没有着了她的毒手,但是她却在秦震的身上下了毒。
韩太后后来之所以一直扶植秦震,并不是因为秦震还是她的外甥,而是因为她知道,秦震活不过三十五岁。
这件事,秦震一直怀疑,却直到韩太后说出那句话,才最终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