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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娇与蒋仪早停了筷子坐着,见她这样说,蒋仪笑道:“三舅母再吃几筷子。”
小李氏虽摆着手嘴里道是用不下了,却又拣了一只鸡腿来吃了,拣了只白条下了半碗饭,才真正搁下了筷子。
用过饭收了桌子,蒋仪又叫初梅取了钥匙,到后院取了几批自己陪嫁时元秋添的布料裘皮来,叫她们几个出去备了车装上,再把食盒也装了,到小李氏与元娇告辞时,车已备在东门外了。小李氏吃了一顿好的,又听方才蒋仪说还有一份要拿回家的,心里还十分欢喜,那知蒋仪竟也只是与她们一起干坐着应酬些话儿,并不叫人拿了食盒来,等了半天等不及心里十分失望的辞了行,心中委屈道:早知如此就少吃些,或许多剩些她就叫人装成食盒了。
这样想着,吃进去的肉全变成了悔停在胃中发着胀,待出门见门外一辆马车停着,蒋仪掀空请她们上了,里面只两脚炉烧的热烘烘的,车上摆着许多包袱食盒,才知蒋仪早就把东西备在外面了。小李氏这才重又欢喜了起来,掀着帘子叮嘱道:“你三妹妹跟着我受了许多苦,表姑娘你可千万要替她择个好夫婿才是。”
直到马车走远了,小李氏仍在唠唠不停的说着。蒋仪直送到马车拐弯不见了才回府。丛云在水微澜亭的蜂腰桥上迎了笑道:“来了外家亲戚,九夫人怎么静悄悄的也不知会老夫人一声,她好见一见也聊上几句。”
上回徐氏与杨氏来,周氏托故不见,蒋仪便以为周氏不喜见孟府中人,是以这次也未叫人通知周氏,听这话的意思,周氏竟是愿意见小李氏与元娇的。她随了丛云到了一品居,见周氏中睡着,待她醒了出来,才笑道:“方才我三舅母与三妹妹来了,因她们不过寻常认亲走动,便也未到一品居知会,不期母亲竟也知道了。”
周氏点头道:“你这个三舅母如今可还在孟府中住着?”
蒋仪道:“听说搬出来也有十来年了。”
周氏道:“你三舅父倒是个极忠孝的人,以前还与老九共过事的,如今身体还好吧?”
蒋仪道:“我才来那会儿听说是瘫在床上起不来的,去年这会儿能起来了,如今还能做些卖买过活的。”
周氏边听边点头,听完了才道:“若他空闲时,你接他到府中来与我说说话儿,也算是个当年的老人了。”
蒋仪自然不知道周氏是思念去了的大爷,却也应了道:“媳妇知道了。”
过了不几日,门上又来报说孟府四夫人来做客了。蒋仪这几日因进了腊月,正在筹备着办年货,总田庄送上来的东西银两,成日在帐房与议事厅两头跑着,听说徐氏已进府往一品居去了,忙也带了福春往一品居赶去。
才进了院门,就听见一品居里徐氏如银铃的笑声。
她正要掀帘子,就听周氏道:“你们是仪儿的舅母们,母去,长舅如父,舅母便是亲母,这些话儿原就不该是母亲能说女儿的话,我只当没听过,你出去也莫要再四处说了,我家老九手下有些奇材,就有千里眼顺风耳,专能干隔墙取舌隔房剔头的事情,你可要小心了。”
她这番话说的低沉有力,远听了竟有些陆钦州的语气在里面。福春才要撩帘子,蒋仪按住她,两人悄悄退到了外院,又退到了大门外。正在大门外银杏树下站着,就见徐氏神色慌慌的走了出来。
蒋仪迎上去微微笑道:“竟不知四舅母早来了,仪儿在帐房忙了半日,这才能抽出身来。”
徐氏忙也堆了笑道:“原也没什么事情,咱们到你屋里说呗。”
到了丁香里,徐氏先是四处张望着,蒋仪遣了福春与初梅们同门才道:“四舅母若有什么就说吧。”
徐氏凑到近前轻声道:“我这几日听到你大舅母与二舅母四处败坏你名声,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儿,我怕你二舅母在她娘家说了再叫曲氏传到这府中来,叫老夫人知道的怕就不好了,你可要应付着些。”
她这么快就找到了好背黑锅的下家,还是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也是脑子转的快。
蒋仪轻笑道:“仪儿知道了。既是说了,仪儿还有事要忙,四舅母是要用饭还是回府?”
这就是当面逐客了。
徐氏忙拉了蒋仪道:“四舅母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儿,就是你英才弟弟,如今翻过年也十六了,学又上不成了,正是该说门亲的时候。你如今替陆府交际,四处见着正当龄的女子多,又都是贵家,可千万替四舅母留心着,不拘女儿如何,替我打听着那些嫁妆备的丰厚的,舅母自会去提亲。只是届时还要仪儿替我引见才是。”
蒋仪不耐再与她纠缠,冷冷道:“仪儿不过闺中妇人,也难得踏出家门一回,况且仪儿平素也不爱往人多闲话多的地方去,那里能知道这些事了?舅母若真想替英才择门好亲,就该叫媒婆四处打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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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钗
徐氏那里听不出蒋仪语气中的不耐烦,但她这辈子生在穷家,又嫁了个身无长物的孟宣,还能混搭到今天,仗的也就是脑子转的快,该低头是就低头,比奴才还会做小伏低的伶俐样儿。她笑着堵了蒋仪道:“舅母那里能混到有头脸的人堆里去,原来还有个王妃娘娘府里能见些尊贵人的,如今她在那府里也失了势,不常叫我们去了。现在咱们家里嫁的又好又有丈夫疼爱婆婆稀罕的,可不就只有你了吗?舅母再不会去求那些没用人,如今也就只管认定仪儿你了。”
她说完了一双眼珠子盯着蒋仪转个不停。
蒋仪知道她是等着自己问元秋如何失了势的话,要拿此来在自己面前卖个好。可她不知道蒋仪这人最不爱听事非,她嘴里惯常跑火车的,方才就在一品居被周氏当面斥了,出来还能笑着把罪推给王氏与杨氏的人,她嘴里出来的话如何能信?
蒋仪笑道:“怕要叫四舅母失望了,仪儿是真是惯不出府的。”
蒋仪冷冷盯着徐氏,徐氏仍是笑着。她就有这种本事,心里狠不得目光做刀能剥了皮的,面上还能笑的如沐春风。
半晌,初梅进来道:“九夫人,居延那边送了今年的年货来了。”
蒋仪轻福道:“四舅母,府里还有事情,我就不多留您了。”
徐氏笑着跟了蒋仪道:“既然你也要出去,咱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说说话儿。”
蒋仪站了道:“真是不巧,四舅母要往东门去,我却是要到前院一趟,咱们不同路的。”
徐氏见蒋仪也不听元秋的事非,也不应英才的婚事,又气那周氏如今也叫蒋仪迷了魂了,自己透了这样天大的能挟制儿媳妇的消息去,她不但不愿意往下听还要那样绝决的伤斥自己,又想到自己半夜没了的头发,再四处望望陆府中送她的下人皆是一幅戒备的样儿,暗道这府中真是古怪,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心里咒了千遍万遍,怏怏的去了。
蒋仪为了躲开徐氏,出了丁香里也不往东走,自西边角门上转到前院二进里,打算自二进里另一角门上出了,再过另一条夹巷往东走到议事厅去的。
夹巷一头通着内院,另一头通着墨岩斋,蒋仪才要进内院,就见陆钦州在书房里跑腿的潘儿一躬腰自墨岩斋后门出来也是匆匆往内院走了。因低着头,并未瞧见蒋仪一行,差点就冲撞了蒋仪。又雪怒道:“潘儿,你眼瞎了,见了九夫人也不行礼,还这样毛里毛糙的。”
潘儿在陆钦州跟前伺候的久了,自然是十分有眼色的,忙跪了磕头道:“小的该死,竟没瞧见九夫人。”
蒋仪见他往内院走,必是要去见周氏的,心道怕是陆钦州回来了,便叫初梅扶了他起来道:“原也不怪你,可是大人要你到二门上带话儿?带给我们也是一样的。”
潘儿笑着躬了腰道:“正是,大人也回来好几日了,一直忙着没空归家,这会儿是叫小的回了老夫人,叫老夫人房中晚间多备一份饭,他要回府同老夫人……并九夫人一起吃。”
陆钦州说的只是老夫人,这九夫人嫁过来快一年见过陆钦州的次数屈指可数,况又在这里碰上了,潘儿也只得如此圆话。
蒋仪那里不知这点,当下笑道:“成日在书房里伺候着,也辛苦你了。”
又回头给初梅使个眼色,初梅便自怀中掏了几角碎银子递到潘儿手上道:“这是九夫人见你辛苦,赏你顽的,快去吧。”
潘儿推辞道:“小的不敢受,若叫大人知道的,只怕我这差事也就干不成了。”
初梅佯怒道:“夫人又不要你当什么眼线递什么话头,不过是看你辛苦才赏你几个顽,你这样不给面子,怕才真是差事干不长了。”
潘儿本还是个半大孩子,叫初梅这样唬的变了脸色,惴惴的收了东西又磕了个头才转身跑了。
初梅回身笑道:“咱们大人外院的这些孩子们管的极严,这是夫人给的他才敢收,若是外人,打死他都不敢的。”
蒋仪自然听出初梅几句话里处处透露的意思,是怕她要借机拢络了潘儿好打听外院事务,笑道:“正是,原也该如此。初梅你到二门上找个婆子吩咐了方才潘儿的原话,记住只说是书房传的,别让婆子提起咱们来。”
初梅听了这话知蒋仪是要自己放心,心中愧于自己猜度主子,躬了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蒋仪带着又雪与福春两个到议事厅见了居延来的人,他们府中娘子也才回去不久,又男丁们来拜年送年礼了。蒋仪翻了礼单,见礼单上的数量比之往年丰厚了不少,往年已是叫人咋舌,今年更甚,正犹疑间,就见周氏身边的刘妈妈进来,走到蒋仪下首屈身道:“老夫人那里听说居延的人来了,叫老奴过来告诉九夫人一声,这事她是知道的,只管收下,给他们备好住处即可。”
蒋仪见此便收下东西,又传话叫管家陆丰替他们安排住处,叫人到厨下叫了苟妈妈来,开库取了许多庄子上送来的野味,又亲到厨房盯了菜单子,添派了人手到厨房,叫厨房替居延来的人办几桌好酒好菜。完了又亲盯着苟妈妈置了一桌软烂精巧的菜品,并温焙了一壶黄酒叫送到一品居去了。
一品居里周氏与陆钦州两个对坐在火炕上,周氏上下瞅了儿子半晌才道:“你这胡子也不知是多久没刮了。”
陆钦州笑笑,手搭在唇上,才惊觉自己胡子果真是长了。
周氏问道:“听闻你说仍是去了株州,差事办的如何?”
陆钦州道:“不过是皇差,儿子只是奉命行事,至于人要如何处理定罪,那是皇帝与刑部的事。”
他只管查证据,不管抓人的。
周氏道:“虽不是你抓了人,可这帐萧尚书也一样算到你头上的。”
陆钦州仍是微微笑道:“萧尚书自然知道那是皇帝的主意,我不过奉命办差而已。他若要怨,也是该怨自己野心早露,叫皇帝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