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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她一时情急,原主下咒一样的心悸病显了出来,面色越来越白,心跳如擂鼓,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皇帝听她半天“我”不出个什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这是怎么了?”
宝琢狠狠喘了两口气,干脆咬牙把眼睛一闭,冲他道:“我只想知道那时在达木鲁草原的究竟是不是陛下!陛下您若不记得,是不是曾经也像我一样失忆过?”
皇帝扶住她手臂的力道陡然加重,她轻叫了一声“疼”。
他也实在是腻了这些把戏,要不是她今日做得太明显,他便拿来耍趣也无妨。
“朕现在就告诉你,朕从没去过那个见鬼的草原,也从来没有失忆——”
话音将落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灰蒙蒙的清晨,她用笃定的语气说“他和您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您,陛下可有同胞兄弟?”
他一直未能深想,毕竟那个人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同胞兄弟”这么简单。
但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与他拥有相同的长相,和不相同的记忆,那就只能是他了。
*
还是那一间密室,不同的是此番是宗策坐在那书案边,提着笔也不知在写什么。他身边散乱着许多散开线的书页。
宗政捡了页看,冷淡地道:“这都画的什么东西。”
宗策从纸堆里抬起头,“怎么,不好看?我前几日听了几个有意思的小故事,觉得有趣就收录进来了,这个配上画格外有趣。”
那纸上是一副画儿,画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旁边是个澡盆子,俩兄弟一个在盆外哭,一个在盆内笑的情景。
“看着倒像是我们俩小时候的经历。”宗策看着画直笑。
宗政瞥他,“你有记忆?”
“当然没有,倒是阿娘……”不经意提起这个称呼,他顿了顿搁下笔道,“只是个故事罢了。还听说双胞胎总会有些地方不一致,你过来让我看看,我们是眉毛疏密不一呢,还是你脸上多出颗痣。”
“我们要是长得不一样,早就让人发现了。”宗政淡道。
宗策察觉他表情里蕴藏的冷意,敏锐地问:“你不高兴?”
“没有。”他否认。
“还说没有,你看你的额头都快有抬头纹了,啧,又老一岁,这样看着我们确实不一样了。”
宗政提起笔,“这有何难。”说着就要往他头上画。
宗策也不躲,打量他一番后笑了,“看来你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好,不如我替你叫小书使来知心解语一回?”
“不必。”
宗政断然拒绝,沉默了一会儿问:“阿策,你去过草原?”
“去过。”他坦然答,见对方瞒着他不想说,就干脆又提笔作画。不忘回答:“你忘了?那次在噶伦出巡,我嫌那里地方小不痛快,就跑到旁边的达木鲁去了,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不错,美人也不少。”
说到这,宗策偏头看了他一眼,“提起这个,那里的人穿衣服都恨不得全身挂满铃铛,吵得很,你去了一定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执着)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陛下2号:那你喜欢吗?
陛下:不喜欢。
陛下2号:(摊手)
宝琢:……两只无聊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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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从树上掉下来
太极宫的某一个僻静宫殿,贤庸跪伏着身体在榻下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了滚进去的琉璃三角棋。
“贤庸,可找到了?”书案前一人斜倚凭几,信手把一本册子摊在棋秤上,惹得琉璃棋子四处滚落。
“回陛下,奴婢找到了。”
宗策拿起棋子压在书页一角,随口吩咐,“正好,才刚又有颗滚到门边去了。”
“陛下。”明显可见贤庸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先让奴婢将棋盘整理一番可好?”
宗策回首如春风一笑,“那多麻烦你。”
贤庸:“……”
“去拿本空白奏折来。”宗策看了会儿书册,觉得排版布局不合心意,便丢到了一边,“字画同框,少了留白。”
贤庸拿来奏折帮忙铺好,十八页的折本摊在席上如同白练。宗策亲自调了墨,提笔将书册上的字画一一誊抄下来,分毫不差。
他写字时极快,狼毫飞走,如同疾风暴雨,贤庸只来得及跪挪位置,帮着摊平纸张。但他作画时又极慢,和风细雨,工笔写意,一笔一墨都十分精细。
月落日出,一夜过去,殿内的灯光也亮了一夜。终于将字画都誊抄好了,他吩咐贤庸,“把它收好。”
一整宿都是全神贯注,宗策颇为疲惫,他揉了揉眉头,心情却很好。
“陛下,此图配的故事在何处?”
贤庸收拾到画的尾端一折,左右找不到相合的字,不得不出声相询。
那折画得是人像。想是因为绘画角度的关系,浓密的树荫下,不见女子容貌,但见树下女子窈窕的身影,锦衣华服,却失了几支花钗发髻散乱,显得灵动。
宗策正执起旁边的银器酒壶,仰首就着壶口饮酒,闻声余光瞥去,停口就笑,“你觉得她如何,美不美?”
贤庸倒也直白,“看不见正脸,不知美丑。”
“我也没见过她正脸。”他搁下酒壶。“我只听她讲过故事,嗓音清甜,想必长相是不差的。”
“可要奴婢去查明她的来历?”
“问出是哪个,再宣她侍寝是不是,你们也就这点路数。”
“可奴婢见陛下着实有些喜欢她……”
宗策睨着他笑,“哟,你还知道什么叫喜欢?”
“陛下……”贤庸无奈。
“我看阿政喜欢他那个小书使倒是真的,听德碌说她把他气得不轻。这两天脾气差的,我都不敢惹他。”宗策站起来,径自到铜盆架那儿洗了把脸,贤庸跟着帮他戴上面具,遮住了面容。
“我出去走走,他要还是那个德性,误了朝政,你就叫德碌帮他宣那位乌美人过去消火。”
他勾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走出殿门,是一片翠玉般的荷叶池,他沿着桥走过,走到一半时忽而低头看池边的那只小舟,池水春皱,舟身轻摆,舟头摇着一只半枯了的荷叶风铃。
*
栀兰阁。
“近两日,怎么不见陛下来宣?”山薇倒了一点水,挽起袖口替宝琢磨墨。
宝琢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闻言烦心事又涌上来,“大概是上回我彻底把他得罪了吧……”
山薇惊讶,“怎么会?娘子那几日又是备点心又是备曲儿,皆很有心意,纵然不喜欢,也称不上是‘得罪’二字。”
“那你说,这天底下有男人听到女人口中天天惦记着别的男人,还能高兴的吗?”
“娘子的意思是……”
宝琢支着额头,“可这男人偏偏就是那个人,只是不记得了。”
山薇听糊涂了。
“但是本又不关我的事。”她用笔尾搔了搔头,墨却不留心沾到了手腕上。心烦意乱间搁了笔,干脆站起来,“算了,出去走走。”
“娘子——”
山薇喊住她,思忖着道,“无论如何,您顺着陛下的心思总是没错的。”
宝琢回身,望着跪坐的婢女一笑,“阿薇,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对方微惊,随即低下头来。
“奴婢不懂娘子的意思。”
“我承认你能帮我良多,但身上的秘密和麻烦却也不少。从清辉阁起,你就三番两次试探考验我。崔皎下药那一回,你打了那多嘴的婢女一巴掌,我奇怪你怎么就如此忠心我,急我之所急?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厌恶对方坏了你的局。”
“如果你一直暗中观察,静待时机是想有一个宠妃帮你,那未必是我,毕竟我素来随性,说不好哪天就惹了陛下厌恶。但如果你有事想找我帮忙,我不会不考虑。”
她最后笑道:“毕竟我们相处得很好,换一个人,可能我会不习惯。”
说完她便离开了,只留下山薇一个人跪坐在那儿静静地思考。
出了栀兰阁,一道道宫墙,一间间楼阁过眼,并没有让宝琢的心情好起来。
和皇帝吵了一架,想想也是够大胆,满后宫能和皇帝打嘴仗的估计不多,单看她把皇帝气的那样,连“见鬼”都说出来了。
可不就是见鬼?
自己要没能见鬼,还去折腾他干什么?幸而看在她有计划有行动的份上,原主没再折腾这具身体,心悸的症状有所好转。只是她仍旧觉得奇怪,作为事件的主人公之一,皇帝为什么会不记得?
按理,即使是欠了风流帐,皇帝的秉性不是那种死不认账的人。如若不是她原先猜测的那些情况,难不成是涉及了政治斗争的关系?毕竟原主的身份敏感,适当的隐瞒可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纷争。
想得头疼,她敲了敲脑袋。
岸边有依依垂柳撞入了眼帘,宝琢才忽然笑起来,悄悄地摸过去折下一支来。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抽杨柳芯,抽了半棵树,要不是另外半棵够不到,那年春天学校一楼拐角的树就没叶儿了。
那会儿男孩子们也跟着她抽,老师出来赶人,她让别人先走自己殿后,英勇地从石板凳上跳下来,却绊住脚磕掉了一角门牙,痛得大哭。
她从小就调皮,因为没人管。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儿喧闹,她站在飞廊里看过去,那儿有一片绿荫遮蔽的小树林。
“打他!鸟蛋在他手里,打他!”
“你把鸟给我,你这个偷鸟的坏蛋!”
一群不大的小孩子穿着内侍、婢女服,看规制像是新送进尚食局的,不知为什么围着一个人踢踢打打。
她走下廊阶往那边去,执着柳鞭,竖了眉一副训导老师的模样,“你们是谁,在这里闹什么,不知道宫廷里不能喧哗吗,嗯!?”
“啊……快跑,管事的来了……”带头的小男孩大喊。
旁边的小女孩强势抓住他,“跑个什么,快跪下!”
她是人群里领头懂事的那个,一眼即知宝琢的身份,像模像样给她请了安。宝琢问了缘由。那女孩舔了舔嘴答:“请娘子恕罪,尚食局管得饭太少了,我们、我们就是嘴馋了,想吃鸟蛋……我们没想打他,但是他来抢蛋!”
宝琢听得可怜又好笑,给了那女孩子一个耳坠作信物,让她如果与管事商量无法,就来找她。
小孩儿一哄而散跑没了,那个被打的人还躺在那儿没起来,他亦是穿一身半旧内侍的服饰,人也不大。要说刚刚那几个是小学生的年龄,他大抵就是个初中生,且还是刚刚升上来的。
宝琢走过去拿柳条点点他,“还不起来?”
“疼……”
“小孩子打得能多疼,你好好的和他们抢鸟蛋做什么?”
那人就是躺着不起来。
难道真的打重了?
宝琢看他蜷着身的样子,不由得把人翻了过来,他这才抬起头与她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她怔住了。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圆而阔,尾端收着钩子,是一双猫儿眼的形态,可瞳仁黑白分明,浓长的睫毛轻轻地眨着,透着无辜如林间小鹿一样的神采。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