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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休絮烦!
苏伏未敢久留,恢复气力,当即起行,仍往南方疾行。
此时惟有风声相伴,天地广阔无边,海面的尽头,仍是一望无垠的海,令人心生空旷寂寥之感。从未想过,此时此刻,独身一人竟是如此的难熬,他忽然很想念瞳瞳、龙吟瑶,想念紫城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久,晨风伴着海水特有的咸味,渗入鼻中。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不由侧身去望,只见水天一线处,映了些许朝霞,红彤彤的非常美丽。
朝霞逐渐蔓延,不多时便染亮幕布似的夜空。苏伏心中充满欢欣与感动,因为自晨风之中略带烟火气来判定,他大致可以估算,只怕左近便是神州所在。忽然又想起公孙楼来,欢欣之中,便多了份阴霾。
不多时,一轮红日自海天一线处冉冉升起,整个天地霎时就亮了起来,沐浴在晨阳的温暖之中,阴霾略退,竟是恍如隔世。
正自出神,远空突有一**日呈现,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下,仍然绽出无匹炽亮的光芒,苏伏的瞳孔骤然收缩,想也未想,红河瞬间铺盖方圆数里。
大日吞吐光晕,连有七道大手印,宛如七座山岳似的压落,正是佛门神通《千山雪,大日佛》。
灵识所布剑域,更自如掌控。苏伏心念动,则见红河亦同分作了七份,宛若昂首高吟的红龙,向七座山岳撞去。
若是灵觉,绝然是做不到如此随心所欲的。然而他所面对的对手,却不是法慧一流。
非是法慧太弱,而是来者太强。
七座山岳之间,掩盖着一个小黑点,那是一只干枯的手掌,瘦弱地只剩了皮包骨,枯竭地没有一丝血色,却将七座山岳的风头,都尽数压盖了。手掌的主人,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苏伏。
苏伏知道他很强,但不知究竟多强。他的脚下腾起一尾红龙,托举着他向那干枯的手掌而去。便是那一只手掌,取了先生的性命,他亲眼见着先生在这手掌下化为了齑粉,尸骨不存,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事么?
无力而悲伤。
此时没有抉择,剑印对上手掌,只是一个眨眼间,七尾红龙粉碎,红河被七座山岳往下压落,海浪狂涌,只见方圆数百丈的海面被一股无匹巨力摧枯拉朽地按出一个数十丈的深坑来,无尽的浪涛向四面八方扩散,却迟迟不能平复。
而在此前,苏伏便已如陨星被击落,深深地沉入海底。
不知过去多久,深坑渐渐填回,水位回升,苏伏也跟着升上来。他站在海面,与悬浮在半空的老和尚四目相对。
大日仍然挂在高空,没有消退的意思。
“原来是功德子,贫僧失礼了。”
老和尚正是不远万万里追杀而来的净慧,他第一眼就认出苏伏来。非是苏伏名气大到无人不晓,而是苏伏被击入深海后,自发显现的功德金光。
“怎么才叫不失礼,”苏伏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淡淡地说,“圣界诸佛下界,都来向某行礼么。那倒是不必了,只消大师跪下,磕几个响头即可。”
这一番话虽戏谑,却着实展露了他心中的怨恨。对长者,哪怕是敌人,他也从来不会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功德子虽非佛门中人,却不可不敬佛。”净慧像似没有脾气一般,微微笑着说,“贫僧不以贵贱论,跪或不跪,并不以之为贵贱。若功德子愿入佛门,贫僧纵是跪上千载、万载,又有何妨。”
“佛门有大师如此高僧,何愁人丁不旺,某本天地一过客,懒散惯了,受不得许多清规戒律束缚。不过……”苏伏剑印微动,红河在净慧下方铺盖一层,指着道,“若大师真愿意为此跪上千载、万载,届时某不做考虑,必然削发为僧,为佛门赴汤蹈火。”
他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大师愿跪么?”
“功德子福德深厚,怎么却与佛门作对。”净慧不着痕迹地略过此话,“若将盗窃之物还给贫僧,定然既往不咎。”
苏伏淡淡道:“若某说不呢?”
“那便只能请功德子入六道界,再生为人……”净慧语声方落,大日吞吐光晕,眼见又是一轮佛印击落。
“很遗憾,某还不想死!”
苏伏纵起剑光,仍向南面逃去。剑光之速何等迅疾,前一刻音声还未落,后一刻已穿入九重天罡,远远地甩开了净慧。
净慧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身形在数个闪现之间,便已越过剑光,仍是伸出干枯的手掌,在剑光毫无所觉下重重地击去。
他的手掌,蕴含的乃是苦海的罪业,威能不消说,被击中的生灵,罪业浸体之下,生机也是渺茫。
方才第一击,苏伏剑印之上附了浓郁的道理剑意,并且在碰撞的瞬息间,他便自主地往后退,故只震伤了他。罪业不能碰,净慧这个会移动的罪业之身,实在比七罪还要恐怖无数倍。他可不会忘记巫王的下场,如此高深的修为,如此强悍的体魄,却因为罪业的缘故逐步被众人瓦解。
灵识无处不在,怎会忽略缩地成寸。
苏伏险之又险地侧身闪避,避过这一击,飞剑已将他带离数十丈,眨眼又消失在净慧的视线里。
净慧复踏出一步,一步便已追上苏伏,仍是平平无奇的一掌。
风驰电掣中,苏伏甚至能闻到罪业所散发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更遭的是,净慧的速度更快了一分。
他的上身骤然倾倒,险之又险地避开第二击。
此后苏伏只管逃,而净慧的速度愈来愈快,实在避不过,只能利用道理剑意的霸道,驱散其掌附加的罪业,掌力却由妖体生生受了。
妖体凝百零八天元真罡的作用,便在此时显现。净慧的掌,有所擅有所不擅。既附了罪业,自然不可能还能有其它附着力,故其这一掌,削去罪业,威能只有余绣衣全力的半成左右。
不过余绣衣的掌岂是好受的,寻常同阶修士,只怕承不住三掌。
此后数个时辰,二人追逃之间,已“交锋”了不下千次,苏伏受的掌何止千次,心脉不住地鼓动,生出新鲜的血液,《生命律动》不住地修复着体内伤势,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内可谓七零八落。
惟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数个时辰的赶路,似乎已进入南海。
净慧也是个中高手,敏锐地抓住苏伏心绪的起伏波动,突地改了个角度,往苏伏的死角处重重一击。
这一掌真是来得及时,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苏伏翻落飞剑,自九重天罡直直地落入海中。
第九百九十九章:山穷水尽,噬心赌命(下)
却说苏伏心绪出现少许波动,失神的瞬间被净慧捕捉,左肋下当即受了重重一击,当即自飞剑翻落,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五脏六腑像似要移位,钻心的剧痛使他的神智略微一昏,立即便为耳畔狂风激醒。
清醒的刹那,想也未想,不顾法体内伤势,道理剑意嗤嗤地在体内炸裂开来,将侵入体的罪业吞噬殆尽。
法体五内俱焚,苏伏的意识处在悬崖的边沿,为消罪业,代价委实太大了。若不消罪业,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摔落海中,他稍感安慰,因为咸湿的海风带有莒州特有的泥土香味。按青华夫人说法,只要踏入莒州土地,碍于什么公约,净慧便不能动他分毫。
他挣扎着破出海面,曼珠沙华咻地自来迎接,剑光卷来的同时,净慧已然出现在头顶。
探手一握,曼珠沙华被他握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斩去。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眨眼就铺盖上空,将虚空撕裂,净慧这一击,便即落在的虚空裂缝处。
这正是剑修特有的抵御手段,剑光分化。
剑光分化,向来不止杀人。
苏伏趁此纵起剑光,仍向陆地逃去。不知为何,此次净慧久久没有追来,未敢半点放松。
新立道基体系,剑光转成了淡红色,划过万里无云的天际,显得分外醒目。
少时净慧突地又出现在前方,大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后的明王与修罗,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遮天蔽日地呈现在苏伏眼前。
“功德子,贫僧最后问一次,交是不交?”净慧的神情平淡,眼神冷漠地望着苏伏。
“大和尚,某亦最后问你一次,跪是不跪?”苏伏强忍剧痛,戏谑着反问。
“为何偏要与佛门作对?”净慧有些困惑。苏伏都已落得这副惨状了,在自己承诺他性命无虞下,仍是不愿交还。
“路见不平人人踩,想必三圣老头,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苏伏淡淡一笑。
“你既寻死……”语音未落,明王便已击出一掌,宛如佛光普照,铺天盖地的漫涌过来。
苏伏未语,却自怀中取出一卷画,摊开,只见山水。画卷自发地迎空而去,裂开两半,虚空便涌出清泉,一座座流水高山顿时显现,将佛光挡在里头,将净慧团团地围在间中。
杀净慧,是不太可能的。他心里很清楚处境,这是公孙楼好不容易为他挣来的生机。
……
法体愈来愈难负荷,体内灼烧一般的痛楚,正在渐渐剥夺他的意识。
御剑之速愈来愈慢,苏伏望着前方,少许的云雾之中,迷迷蒙蒙看不清明。剑光压落在海面,极目远眺,一片苍茫,这让他的心沉落下去,意识似乎也要跟着沉落。
那副山水画,不知能困净慧多久……
念头乍起,剑光斗然顿住。一个四十来年纪的壮汉挡在了前头,直觉告诉他,此人是净慧。
罪业入体,使躯体恢复年轻活力,正是净慧的手段:千罪渎身。
他有些微喘着:“那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语气少许的急迫,苏伏意识昏沉,也不明白,下意识讥诮说道:“大师修持,真是千古罕见,难道佛魔本为一家?”
“无量吾佛……”
净慧似乎不愿再多说,就要出手杀人。他的背后明王腾起万丈金光,修罗则有万丈黑芒,二者在空交融,形成一团圆状气劲,嗤嗤地发出莫名异响,直要将整个空间压塌。二色交融,闪现出夺目的光彩。与之同时,周围空气猛然沉滞,一道莫可名状的威压自气劲中散发出来,差些就令重伤的苏伏晕迷过去。
他明知苏伏此时状态,仍要施此雷霆一击,显是心神受到了冲击。
苏伏的意识愈来愈昏沉,他艰难地取出一个玉瓶,倒出里面琥珀似的,充斥着浓郁香味的丹丸,仰头将之吞入腹中。
先觉一丝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减轻了一些灼烧一样的痛楚,而后愈来愈轻,法体像成了别人一样,明明支离破碎,却渐渐充满了力量。
这是噬心丹,能短暂压制一切伤势,包括神魂受损。当年太渊城,火老所赠,一直不曾用过。如今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能用它来挣一挣命途。
苏伏精神一震,脚下纵起红河,席卷着海浪,卷起万丈狂澜,一抹残阳在后腾起,与日光争辉,红枫簌簌着抖落漫天的叶子,先一步冲将过去。
叶海形成剑状,与那恐怖气劲碰撞。剑气呼啸,纵横四野,使那气劲略微迟滞一会。
与此同时,一道清越的剑鸣在场中响彻,如玉音缭绕,红河稍显沉默安静。随后是第二声剑鸣,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