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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是方山画术所化,公孙楼曾用心揣摩过松涛,所画之傀儡,自然更有神韵。
长眉恍然道:“无怪音声别扭,有少许不同,师兄自昨夜开始,怎么一直失踪不见?”
“说来话长,为兄暗中查明黑衣人匿藏地,发现不止一个黑衣人在城中活跃,只怕是有备而来,故监视一日,未敢妄动。今夜又见黑衣人外出,恐有不可告人之事,特来将此告知净慧禅师!”松涛轻声应着,又道,“师弟来得正好,你且去将法慧禅师请到北城门入口附近藏匿,待我请了净慧大师,聚头之后,再做计较。”
“既如此说,自无不应,不过……”长眉心头仍然存疑,且实在不喜法慧,不欲与其打交道,便冷道,“不过师兄失踪时久,难辨真假,如何证明,你不是黑衣人所制的傀儡。”
松涛身上佛力震荡,淡淡笑道:“师弟欲要如何证明?”
长眉与其对视良久,道:“敢问师兄,圆心所在何处?”
“这话却是好笑,为兄监视贼人一个日夜,怎知他下落?”松涛转而道,“话却说回来,师弟此言倒是提醒了为兄,你等又凭何证明,不是黑衣人所制傀儡?”
“哼!”长眉冷道,“此事要证明也易,若你是贼人所化,去寻净慧禅师必有阴谋,不若你去寻法慧,由小弟去请净慧禅师如何?”
松涛冷笑:“正如师弟所言,你处心积虑要去请净慧禅师,却是为的什么?”
“怎么,你不敢么?”长眉挑眉道,“若是不敢,小弟也不勉强,自去请法慧便是,不过假的终归是假的,无法作真,到时两大禅师合聚,你只怕无所遁形。”
松涛淡淡道:“师弟说的,也正是为兄想说的。不过,究竟谁才是假冒,只怕还要验过。也罢,就由为兄去请法慧禅师,到时真假,一验自明!”
此言一出,饶是长眉心中疑虑甚深,也不由打消一些。面上却不显露,道:“那便北城门口见!”
“为兄久未回外堂,不知法慧禅师下落,还请告知。”
长眉自不隐瞒,说罢各自分开,他径往四明殿去。
却说长眉反应,通过短暂几次接触,苏伏大致掌握他心性,故以反激将,诱他去请净慧。这真真假假之中,令人眼花缭乱,长眉哪怕洞明世情,一时也难以计较个中微妙,遑论他还是个“温室中的花朵”,养在万佛窟,对这世上人心之微妙,尚缺许多火候。
单论心计,一百个他也不是苏伏对手。
……
二人分开各自去,暂且不题。
却说苏伏在城中预设多处伏笔,可谓尽人事之最。便去将井下众乞唤来,将早已备好的银两分发。万多两银子,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分发毕了,音声微寒道:“此处事后了无痕迹,你等切莫自误,但漏一丝口风,必引来杀身之祸。”
众乞唯唯诺诺应下,得了银子,正各自盘算,哪听得进此言。甚至不想多留片刻,当即辞了苏伏而去。
苏伏暗暗摇头,这些凡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一个不当心,人财两失皆有可能。没有灭口,信守承诺,也已是仁至义尽。
在这世上,多的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之事。真界浮躁,动摇不了他的原则底线,对待卑微,一如往初。
“真界多是利欲熏心之辈,似贵人这般不计较个人得失与安危,只为胸中一点意气,真是少之又少……”
公孙楼自暗处出来,由衷地说道:“真界若能多一些如贵人这般的‘人’,也不会如此乌烟瘴气,教人失望得很。”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苏伏道,“有些原则不可废,不然人道,又怎看得见希望。”
“人之道,在中正,在养性。”公孙楼微叹道,“许多同道,却早忘记自身本为人。老话常说,人不可忘本,哪怕修为通天,也并不高人一等。”
苏伏淡淡一笑,对着井口虚引:“却与你我无关,何必烦恼,请!”
二人便入,来到那法阵外,苏伏道:“适才某静坐二个时辰,探查过这法阵,应由四件法器聚成,且是四件佛力浩瀚的高阶佛器,只怕还要借先生之力。”
“但讲无妨!”
公孙楼凝神细察,那橙黄佛光,果是法阵凝成。
“某观察得出,若是同源之力,应可通行无阻。”苏伏道,“只是不知,方山画术所拟佛力,有几成是真?”
“方山画术,十成为真,只是徒有其表。”公孙楼恍然道,“这法阵强大,也有缺陷,为便于进出,想是能接纳同源,在下这便尝试。”
语罢取出方山画笔,在指间滴溜溜地打着旋,几滴水墨点在虚空,泛起丝丝涟漪。涟漪之中,有莫名气机生发,一圈橙黄之光缓缓地氤氲开来。
法阵果然没有动静,黄光渗过法阵,直延伸入内。公孙楼索性令其扫过方圆数百丈,未觉异常。
“贵人猜测无错,事不宜迟,你我且入!”
二人收敛自身气息,任由佛力包裹,探手去触法阵,果然通行无阻。穿过法阵,眼前却是更暗一些,定睛之后,方见是一个溶洞,脚下是平坦的岩路,约得两架车马并行,有车辙痕迹,深深地印在路中。
“必是此地无误了!”苏伏笑道,“不想城中那些乞儿,也是些能办事的。”
“利能驱神,遑论他们。”公孙楼也赞道,“不过,能想出掘地道之策,却也算得机智。”
苏伏笑笑,捻了个诀,早有水幕天华落下,将二人气息完全掩盖。
“且慢行。”公孙楼突地叫住苏伏,仍是持笔在虚空划动,末了只见数只小小的雀儿,无声无息地往四周散开。
约静待半刻,他睁开眼睛道:“往后行约数里,便是入口,有两个僧把守。前行十里左右,有道黑铁门,四个和尚把守,只怕便是苦海入口……”
语声未落,脸色却是微变:“不好,追踪雀被发现了。”
苏伏本识探将出去,数里开外,有两道强大气息疾奔而来。此时退回去还来得及,不过既已惊动守卫,要待他们放松警惕,却没有那么容易。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不退反进,无声无息地向那二人逼近。
两个和尚追着雀儿疾奔过来,怎料二人气息竟如此隐蔽,待到照面时,四目相对,先是一怔,遂神色一沉:“尔等闯入禁地,自寻死路!”
苏伏却不与他聒噪,剑印捻动之际,身形略模糊一瞬,遂凝实,这和尚接近昭慧罗汉的修为,竟是一个照面便倒在血泊中。
另一个还未警觉,斗法便已落幕,其反应迅疾,正待发出警讯,虚空一点波纹泛开涟漪,其身突地被那涟漪卷入其中,眨眼就消失在此方。
公孙楼轻吁一口气,脸色微白,显是消耗不轻。见苏伏面不红气不喘,叹道:“方山画术,蕴含无限可能,却限于在下**凡胎,不能尽兴挥洒,甚为遗憾。”
“人力有时穷尽,先生不应妄自菲薄。”苏伏说罢,来到和尚尸体前,探手去搜寻一阵,竟无令牌一类信物。
“不知前方还有几个守卫?趁其未及反应,且潜入进去,杀了了事,不然惊动净慧,你我下场只怕不妙。”
公孙楼沉下心来感应一番:“守门有四个,路上还有七个。”
“先生且留些力气,充当在下眼睛,只消先生指点,剑光自可无声息屠灭他们。”苏伏提了个建议。
“善!”
二人便行,此后由公孙楼指点苏伏方位,剑气悄然纵横,将路上剩余的七个守卫一一杀死。
“守门的四个,有个禅师,只怕不好对付!”
公孙楼合计一番,却道:“不若由我去吸引他们注意,剑君伺机伏杀!”
“嗷!”
便在此时,二人神色微变,那壁上竟斗然分裂出几只狼妖,狼嚎动静,霎时响彻熔岩通道。
第九百九十章:三世菩提,洞彻天地(上)
却说狼嚎响彻,二人欲阻已来不及,守门四人霎时就消失在原地,向这处急冲过来。
苏伏神色微冷,剑印方动,曼珠沙华便迎空,剑光高涨,宛如杨柳倒垂,在一阵阵呜呜咽咽的惨叫声中,数只狼妖霎时化作漫天碎末。
公孙楼反应也是无比迅疾,当即盘膝落座,探手入褡裢,却取出一卷画轴来。画轴凌空悬浮,自主摊开,笔墨落间,顿有毫光绽放。
恰此时,四个僧人携无匹佛力,宛如开阀的洪水,为首一个挈着一柄禅杖,叮叮铛铛的脆响中,佛力以其为锋矢,向二人碾压过来。
苏伏望了一眼画轴,一展身形,夷然不惧地迎去,剑印为首,红河在半空哗啦啦地涌现。
“北境幽魂孤清照,山河无极画中来……”
公孙楼漫声吟唱,画轴疯狂地拉长,席卷,倒转着旋,将这溶洞四壁铺盖笼罩,连那冲来的四个守卫也在其间。四周景致疏地变幻,竟是改天换地,哗地一声,高空竟有银河倒悬,落在红河之中,势气狂涨,遂以剑印为锋矢,与那佛力正面撞在一处。
轰——
由画轴死死抵受二者碰撞灵压,山壁竟无伤损一丝一毫。然而承受二者之压,公孙楼面色顿然苍白,止这一下,便令他身受重伤。
苏伏全然没有后顾之忧,自是不留余力,左手剑印却与飞剑勾连,悄然动间,寒芒划过天际,一个守卫应声惨叫,跌落在地。
那为首挈禅杖的是个禅师,作金刚怒目状:“你等找死,便莫怪贫僧辣手无情!”
禅师未动,依附他身侧的两僧先动,一左一右向公孙楼冲去。
苏伏身形一闪,便将二人拦下,以剑印与二人拳掌相击,红河漫涌,与佛力激烈碰撞。斗了数息,他觑见一个破绽,曼珠沙华自半空垂落,剑光如柳枝涤荡,转眼分化三道,嗤嗤嗤三声闷响,其中一个守卫血洒长空,惨叫着跌落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另一个大怒,卖了个破绽,顺势倒退数丈,捻了一个宝山印,大口一张,便是一记如雷咆哮。
其将一身修为尽都附在这一记神通之中,佛力势如奔雷,竟冲开红河阻碍,目标却是公孙楼。
引动狼妖时,四人尚不知入侵者如此棘手。如今画卷笼罩四壁,改天换地,将此间剧斗掩盖,无人能够察觉。若将公孙楼杀死,便可传讯出去,届时其同伙插翅也难逃。
说时迟那时快,苏伏几乎瞬间洞彻他手段,身形一闪,便来到公孙楼前,以自身躯体为他挡下这一重击。咆哮冲击轰然撞在妖体上,衣衫顿然破碎,露出精装上身,也将他震得气血翻涌。同时引动曼珠沙华,嗤地洞穿其脑颅。
咆哮戛然而止,虚空斗然裂开,一柄禅杖叮叮铛铛,携万钧之力,自裂缝内击出,直探苏伏心脉。杖未至,余波便已令苏伏胸闷难当,以妖体强度,换个寻常真人来,只怕余波便会将之心脉震碎而亡。
这一连串变故,却是在瞬息之间变幻。苏伏顿然明白,对方不惜以命相诱,使他回护公孙楼,这禅师则早在暗中等候这一击。不由暗自赞叹,对方一个照面,就大致摸清自己底细,这一番应对,只在电光火石之内发出,事先半点沟通也无,默契之至,却令他束手束脚,剑域暂时失去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