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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睡的时候我会让她回去,只是晕睡中总温暖地陪在我身边,醒过来又看不见人。我不好意思地跟她起胤祥的腿需要照顾,她就着头知道不用担心。我们都不希望他总那样颠簸着走,虽然他仍是把脊背挺得很直,仍像我们记忆中那样站得很高。
这回真的变成了赶路,偶尔遇到大的城镇会住到客栈里去,几间舒适的房与山间林道不同,好整以暇地休息,为了路上走得更快。
停车欲下时胤祥总是站在车外伸手抱我,从不肯让我多走两步。我靠在他肩上感觉自己随着他的脚步晃,离得很近的心就会没有预兆地疼起来。每踩出一步,都像踩在心上那段过往,不刻意遗忘,也不轻易想起,真实存在。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着叫卖的喧闹,城里特有的生活气息。夕阳快要落下,余辉投在那些的物件还有过往路人的脸上,生动可爱。
我呼吸着空气中的闷热把脸埋在他肩上,声地叫,“哥,有卖扇子的,我买两把送你和嫂子。”
胤祥突然就笑起来,歪着头不太认真地打量我,“从来送我东西准没好事,你这回又想要什么?首饰?鞋?还是想吃什么?”
他的眼睛随着身体转动看向街市上的摊位,笑容未变。我一摊摊的看过去尽是晃来晃去的后脑勺,摇头笑笑收回视线,看到牵了马车的几人正向旁边巷走,易安拍着行久的肩着什么。
“哥,胤祯还在等你,把我留在这儿吧。”
我已知道那几个人都是高手,许是听见我低声话语里的主子名讳,除了守在我们身旁的三人其余二人全都停了脚步,易安和行久也立在那儿不再继续走。
胤祥摇着头笑并不理我,抬步走向客栈大门。把我抱到房里的床上放好,他才拍了拍腿坐在一旁盯着我的眼,只是看着不话。
“我是认真的,你们一定有事而且是很急的事才会让你回京里去,不能再耽搁了。这里很好,把我留在这儿,你去办你的事,胤祯一定在等你的消息。我在这里可以好好地休息,不用整天受赶路的苦,真的很累,我怕了,就让我在这里养着吧。等哪天你们胜了……再来看我。”
房门外响了一声,胤祥从床边站起立在面前,揉了揉我的头将孝颜拉过来让她坐下,“先歇会儿,我去看看,再让他们给你寻个大夫来。”
我知道这件事他不会再提,甚至连回绝都没有,所有一切都是应该的,没有商量更没有可能。
推着孝颜示意跟他出去,我躺向床里听见她轻笑着劝,“他总这样你知道,为你好。歇会儿吧,床上总比马车舒服,我就在这儿陪你,免得渴了饿了找不见人。”
无力再什么,他们什么样子我都知道,为我好也知道,只是不想拖累,却不得其法。
也许住在这里真的不错,至少安逸,看得到的安逸。像是真正的生活,简单轻松。
☆、254。神佛盖世
抵达热河已值六月,见到康熙我才真切地体会到我回来了,尚未进京已迈入原先的生活。
生命总是有迹可寻,像是早就铺好的路,兜兜转转,回到属于我的位置。那个空缺,总要补上,不是我也是别人。
不管战前如何,皇帝的生活仍未改变,塞外依然避暑依然。
胤祥跪在御前,康熙看着他的腿眼神定住,我们无声跪着,等他示下方才站起。他没问因何受伤也没问一路情形,胤祥只字不提递了个折子,静默良久。
等得汗都浸透里衣快要站不住时,才听到他合了折子放于桌面。
“先下去吧,过两日朕再宣你。”康熙罢又吩咐李德全着太医给胤祥看腿仔细医治,我们才谢了恩退出去,分别跟着领路的公公到了安排好的地方住下。
避暑山庄,闻名于世,中国四大名园之一,其余三处我曾去过不止一次地流连忘返,偏这里从未来过,两世皆是。
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只知这里很大有山有水,听见淙淙的溪流声悦耳动听,能看见脚边的大片阴影,凉爽得吹透汗湿的背。低头跟着前面的脚步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该我住的一方天地,足不出户关在房里。
不两日有人送来十几册佛经。
站于门外的公公嗓音尖细,身量未足颇显稚嫩,字句交代康熙口谕时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无非要我抄写。心接过经书捧在额前谢恩领旨,他又叫出身后太医,是要给我诊脉。
我又开始与药为伴的日子,早中晚的灌下去。好时全部受用,坏时吃了不消片刻便吐得干净,翻搅到胃里火烧一样灼热,酸得躺在床上蜷成一团手脚冰凉,嘴里早已乱了味觉,只有苦。
谴来伺候的丫头伶俐得紧,话不多却贴心,总会寻来一些不与药剂相冲的蜜饯等吃食。太医看了也不言语,只嘱咐她一定让我按时吃药不能耽误,若是吐了便再煎一碗继续服下。
这些苦,翻来覆去,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渐渐也不再觉得苦。
我从佛经里挑出几册曾经听过的一一翻阅,不知从何抄起便取了本梵文的往生咒,不知上面写些什么只依稀记得胤禛念过,那声音似乎还能从耳边听见,虚无飘渺。还有幼年懂事的弘晖,蹲在他们父子身旁的一双儿女。
初写时静了许久的心竟然乱起来,像是被马蹄不停踩踏丢于路边荒野,疼得无以复加。看着满屋的锦绣红木精致摆件,每一道唯美的花纹彩绘衬着笔下难以辨识的鬼画符,几乎窒息。
寻不到规律写得很乱,每每烦得恨不得扯了纸页经卷。不几日竟慢慢沉下心来,每日抄上十几回,总要写到手酸才将笔放下。再没几日已无需去看,只提了毛笔对着桌案上铺陈的宣纸便能通篇写下。
康熙要我把抄的经送去,我把上百篇往生咒心地递到再次过来的公公手上,他也不多话接了便快步离开,不一会工夫又返回来是康熙收了,没有下文。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费心去想,只是再写时没了动力。随手翻起另一册,也不知是什么便照着抄下去。依然很短,慢慢抄来并不辛苦。
不过三日公公又来,没有接过我递的经文只交待要我去见驾,了头便跟着他一路走去,没有初来时感觉遥远,虽然仍是会累。
康熙一页页地翻看,纸页轻沙沙的响在头上方。
听见他低声问我可知写的是什么,我一愣竟答不出,见他摇了摇头随着经文放下我又低头看着膝前光亮地砖。倒映出的眼睛与我对望着,像是在笑,我扯了嘴角她也回我更加明显的唇边弧度。
“字是见好,只是没了前几日抄往生咒时的虔诚。好好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抄这么多篇可知其意?却又为何不再继续抄那往生咒了?”
往生咒……世间皆苦,何必往生。不管穷人富人皆是苦,苦中作乐,无以为乐。
康熙轻嗽一声,我看着交叠在地上的双手,素得空无一物,认真回道:“臣媳愚钝,未能参透密咒之精髓所在。”
“你欲超脱困苦往生极乐?”
“臣媳不敢。”
“不敢。”
我听见他闷闷的哼了一声,跪在地上竟没有感觉,只有地砖凉咝咝的蒸发身上热气,脑子清醒许多。
“你留给朕的纸烧得差不多了,可要续些?”
我不知他是想放我再去西行,还是真的需要银子,不知他要多少也不知用去何处,想了想伏在地上,未及开口倒听见他的解释。
军前需赶制新型火炮,已依了纸样开始造办,只是仍需大量原材质,源源不绝。
无非就是钱,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从来不算事。
“回皇阿玛话,此事可交由九爷去办,一来督造,二嘛……”
我才顿了一下,康熙便笑起来,了然又有些讽刺。
“还道你已勘破,原来还会算计老九。”
“臣媳不敢,只是身在热河无处给皇阿玛取现银去,若是急用便着人去寻九爷……他若不给,只管烧了他对面铺子便是。”
“你倒舍得……”他的长音回响在殿内,幽幽的如夏夜凉风,吹不进我每日紧闭的门窗,仍是自顾拂过满院枝叶。
“回吧,换一卷长的来抄,别再告诉朕你不知道抄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和我打哑谜还是参佛谒,或是只为了取些银两,原路返回在屋里坐了一下午,才认真从所有的佛经里挑出一本《金刚经》。
够长,而且我知道。
似乎时光总会倒流,穿越时空来回变幻。总是无故想起曾经,幼年欢笑,幼年泪水。
那时的母亲正是病重,药石罔故。她的枕边总摆放着这样一本经书,有时就静静放在那里,有时翻看。
那时的我不懂只是好奇,时常靠在她肩上笑着看上面写些什么。就像我不曾真正明白,自己已经快要失去她。等有一天我从大堆遗物里翻出那一本书册,温柔揽在肩上的手,早已空得寻不到踪影。
翻开首页提笔欲抄,整个人都定住,再移不开视线。
墨静静地滴在白净宣纸上缓缓洇开,我忙将笔搭在砚上,心挪开经册,来回翻看是否脏掉。
胤禛……的字。
少见的楷体,端秀温雅,不同于行书的笔随心至酣畅跌宕,虽无那股苍劲之感,却自有一种干净秀美的出尘之逸。
许是他抄这篇经文时,像康熙的很虔诚吧。
仔细地重新铺了纸,一字字地写。不知是经文太长还是随着经句细细品读,收笔时窗纸外已然黑透。不知何时丫头了蜡,我都不曾知晓。
两份经文对照一回,不由失笑,我竟连他的落款也一并抄下。
——康熙五十三年十月廿日,破尘居士书。
这日子……竟像把我带回到那时,住在弘晖的院未曾回府,再一日便是我生辰。
那晚他没有出现,只是谴了高无庸来,着满天风雪送了满满两大食盒的酒菜心,一页短笺寥寥数字,一对嵌满蔷薇花叶的红色短烛。
细数下来这么多年,虽然年纪一直在长可是生日的事我们不曾或忘,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像真的不怕慢慢变老。只是离开之后,倒显得不那么重要,或是更加重要。
安静的时光也能过得很快,在一遍遍的抄经中我已住了一个月。
康熙像是不急着回京,也不再宣我捧经去见,就连军前或是银两的事也没有消息,任我一个人在这处的房间里随意过活。
我不知道胤祥他们去了哪,住在这里或是回了京,抑或已然回去青海甚至西藏。还有他的腿伤……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去打听,想起时悄悄放回心底。
药吃得少了,每日只需一味,习惯地喝下去,慢慢消化。
甜到发腻的蜜饯各式各样,甚至多了精致的心,见天地换着花样端到面前,看来看去失了胃口,总是放在桌上飘散着淡淡的甜香,隔一日又端走,不知浪费去了哪儿。我让丫头拿去吃她只是摇头,抿着嘴不停地笑从来不肯。
外面淅沥沥的下起雨,放了手里的笔搭在笔架,推窗看出去。
经文静静躺于桌面,被窗口吹进的风掀起一角。
窗台上积了些细的水珠,晶亮出五彩缤纷的光。仔细看倒像映了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如海市蜃楼。偏偏没有将我这清静的院落包容其中。
我拿了镇纸心压住边角,看到细雨里撑伞而来的熟悉身影。
水气氤氲的画面像极江南某处。
那些持伞的翩翩少年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