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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刻意忽视的胤禛始终站在桌旁,握着拳贴在腿边。没有绣着金龙的石青色朝服,一身纯白袍褂,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再无其它饰物。
忍冬仍是开着,银白色的花像是盛放在雪里,如当年,亦如现在。
我扶着面前的碗,捏着手里的筷子轻挑汤面,一根连到底的长寿面。往年只有一碗,如今变成两碗,也不再是我亲手下的。
胤禛坐在我对面,持了酒壶分别倒进杯中,没有让我,自斟自饮。
我心地偷眼看着,只一杯脸便红了,除了我杯子里的酒,被他喝个干净。空了的酒壶被他轻放在桌上,起身经过我身旁走到床边坐下,手指轻抚在我趴过的枕旁,湿了一片。
“过来。”
筷子被我紧攥在手里,还是掉了一根。我已经习惯使用左手,却仍是不能像用右手一样控制自如。
“就算你不是爷的福晋,至少还是爷的女人。”胤禛冷到谷底的声音在我身后幽幽响起,打在我心上,挣不脱逃不掉,“过来。”
我清楚地知道他这样的语气,已经快没了耐性。轻放下手里仅剩的一根筷子,起身走过去,站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他白色袍摆下露出的一截黑色靴子。
“准备去哪儿?”
余光扫到他微扬的头,挑着眉毛看我,微红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知道。”
“不是有图纸么?收哪儿去了?找出来给爷看看。”
他翻了我的包袱,一如当年。太多的记忆怎么可能忘得掉。
无奈地摇头,才笑了一下已被他大力扯到身上。别扭的斜摔在他胸前,他的手掌攥在我仍会泛疼的右肘,才刚长好的骨头清脆的响了一声。
我不敢动忍不住咝了一声,听到他咒骂一句转手将我推靠在床头,单膝支在我身旁的床铺上压住我想挪动的双腿,松开我右肘上的钳制改为摁在肩膀。愤怒随着他浓重的带有酒气的呼吸喷吐在我脸上,“你骗我!今儿你一定要给我清楚,你早就想要离开我,是不是。”
没有疑问,就像是他心里认定的事实。
我想摇头却被他捏住下巴,脸孔凑在近前漆黑的瞳孔不断收缩,声音低而急,“不要告诉我那图纸是你这几日才画的,我知道你的字迹,那绝对是你十几年前就开始准备的。你要陪着我,还要生生世世,我在哪儿你在哪儿,全部都是骗我。你爱我也是假的,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只想从我身边离开。是不是。”
他的唇抵在我额头,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领口的盘扣晃在眼前,我曾经一圈一圈亲手缠的,一针一线仔细缝上去的……
“哥,你每次叫在嘴里的哥,我一直以为是你大哥,没想到竟然是胤祥。你们跟在我身边,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能见到彼此,是不是。你们把我当成什么……我对你们不好么……为什么都要骗我。”
额头上除了他嘴唇的柔软,还染了一丝冰凉,像是直接烫到我心底,火一样的灼烧。
这个男人,我用心爱了十几年的男人,被我和哥联手伤害了。他的坚强他的隐忍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心底却是柔软又敏感。他对我们用了真情,却被一个不得不的谎言欺骗到心痛流泪。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该是他为了弘晖的假死连夜赶回来。除此之外,我再无其它记忆。
我抬起手一忍再忍终是抓到他衣襟上,左臂圈在他背后用力抱紧,额头顺着他下巴贴到胸前,“胤禛,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骗你,一直想要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出口,这件事……不会有人相信,就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真的不是,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爱你,即使现在我也想时时刻刻守在你身旁,哪怕你不要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半步。只是……我没有办法,没有选择,现在的我只能离开。你恨我吧,打我骂我怎么都好,你别这样,我不要你这个样子。”
攥着白色衣襟的右手被他握住拉到背后环住,我自己随手挽的盘发被他用手指揉到散落下来,垂在肩背上贴在我泪湿的脸上,也缠在他的盘扣上。
他的下巴抵住我头发心,一手按在我脑后一手箍在我背后,让我紧紧贴在他胸前。他的喃喃细语我听不真切,只知道他一直在话,到最后竟然抱着我躺倒在床上,睡着了。
☆、151。旧情礽在Ⅱ
胤禛的身体一向很好,虽是瘦了些却极少生病,这一次竟然连续烧了三天。
终于听清了他的喃喃细语。
在他浑身热烫高烧不退的时候,仍是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一声声月儿敲打在我心底。
我清楚地听到他的话:
“月儿,我不管你是谁,从哪儿来,你是我的月儿,我的。”
“我不许你走,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谁也不能。”
“不许死,你的命是我的,要生要死都是我的。”
“把秘密告诉我,我信,我信你。”
“你别离开,我不关你也不锁你,你别跟胤祥走。”
“胤祥是我兄弟,你是我福晋,我能保护你们。”
……
我手里攥着从他身上脱下的白衣里掉出的金簪,刺在他手心里那根,上面的血迹被擦拭得一干二净,崭新得金光灿灿。原是他送给我的,如他送我的每一样,都是蔷薇。
此时,他左掌内仍有疤痕。很长,几乎斜穿整个掌心,很深,陷在虎口处。这男人竟然不找人清理包扎,任它发炎溃烂,如今一发起烧来,更见红肿,难以愈合。
他的心里始终认定一个月儿,还有就是胤祥,从来没有提过展笑意,也没有展笑言。我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自我催眠,只知道这回真是治不好了。即使身体康复了,我怎么还他一个福晋,怎么还他一个兄弟,又怎么可能不离开。
他始终不停的,到最后变成了含混不清。
苏太医每天来看,每天按时送药。我不停地用药酒擦着他的身子,却始终不见好。
康熙派了宫里的御医,还有极少离开他身旁的李德全来,的话却和苏太医没有分别。我的房间里充斥着中药的味道还有酒味,只能一床床被子裹到他身上,再打开门窗换气。
康熙要李德全带了话来,让我进宫去见他。只是此时,一刻也走不开,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见不相干的人。
没日没夜的守了三天,烧才退了,人也不再胡话连篇,却始终晕晕沉沉地睡着,怎么叫也不醒。
我终于体会到自己生病时,他的焦急与担忧。原以为躺在床上的我最痛苦,原来守在床边的人才更辛苦。清醒的那一个,总要想得更多,更怕。
让高无庸进宫去回禀康熙,只带回一句“那就好好地伺候老四,等他好了再来”。想来,他对我也是无奈,或是不想再做纠缠。到了时日,由不得我赖着不走。
我的手仍是被他握住平放在腰间,不再是往日的白皙细嫩,满是红色的口子。不是烧热的药酒就是冰水,为了给他退烧,所有能用的法子全都使尽了。
为什么还不醒?
跪坐在床边的脚塌上,脸贴着他腰间的手背,看向他仍是闭着双眼的脸。这样安静的他让我恐惧,哪怕他醒过来仍是对我发脾气,我都愿意。
“胤禛,求你,醒过来,不要再睡了。我答应你,不用你关不用你锁,在我必须离开之前,绝对不会离开这间屋子。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也好。真的不能再睡下去了,我怕,苏太医你若是再不醒,他也没有办法……你在惩罚我么?我总是生病害你担心,你就故意睡着吓我,是不是?我们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求求你,睁眼看看我,陪我话,好不好?”
不管我什么做什么,仍是死一般的静,这个认知让我极度恐慌。不止是我的房间,整个王府都是寂静,没有人大声话,没有下人走来走去的热闹喧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始终沉睡的他。
我不知道自己跪坐在这里哭了多久,当肩膀被人轻轻按住的时候,我惊醒地睁眼回头,只觉头晕目眩。
胤祥蹲在身旁扶着我,转脸看向床上躺着的胤禛,长叹口气。
我靠在他肩上,几乎绝望,“哥,我害死他了,他不肯理我,他心里一定恨死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胤祥扶起我坐在床边时,我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顺着他先松手的方向倒下去。他无奈地抱起我放在胤禛身旁,拉了被角盖好,低头凑在胤禛面前。
我看着他嘴唇张合,听他着像是威胁的话,“你怎么和我的?让我回去,你会照顾好她?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让我怎么信你!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把笑意带走,你永远都找不到她。我们兄弟也做了二十年,你该知道我到做到。”
胤祥的样子很认真,像是胤禛能清醒地和他对话一样,完在我头胡撸了一把便转身走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回头看看身旁躺的人,不知为何竟笑起来。歪了头靠在他肩上,闭了眼。
眼前的波澜壮阔碧海蓝天啊,不同于草原的绿色,满眼的蓝,一样的云朵却被飞翔的海鸥画出长长的白色云雾。我无限向往的自由自在,为什么看着会流泪,依依不舍。
比起辽阔草原,我更爱大海,那种随波逐流的感觉,让我心潮澎湃。一叶扁舟怕是不行了,如此宽广的海域是要配艘大船的,才能去到更远的地方。少了情调的悠闲自在,却多了份洒脱豪迈,我所欲也。在现代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竟然在这里得以成真,也许,我该好好地谢谢康熙。
我要走了么?终于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大清朝京城……不管是此时还是三百年后,这里都是我生长的地方,有让我无限眷恋的男人和孩子,却不得不远走他乡。
眺望着远处无尽的海天一色,脸上的泪被温热的指腹轻柔拭去。笑着回过头,不是胤祥也不是孝颜,竟然是胤禛。
耳边响起他的轻声呼唤,由远及近,近乎虚无,就像他没有站在我身边一样。
“月儿……”
“胤禛!”
每听见他唤我一声,我就转着头努力地找寻,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的影子,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胤祥和孝颜都不知藏在哪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船头,任海浪狂啸着拍打船身,我摇摇晃晃地不停呼喊。
被他拭去的泪重新湿在脸上,我绝望地坐在甲板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一个人,没有人要我。
“月儿……”
胤禛的声音仍是回响在耳边,脸上又有了熟悉的触感,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枚白玉扳指的温润扫过脸颊,停在唇边。
“胤禛。”我忙用手抓住,把他的手掌按在胸前。我的心跳呼应着他的脉搏,是真实的。
我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只怕再看过去又是幻象,却忍不住攥紧他的手,声确认,“胤禛,我要走了,你来送我么?”
没有回应,他的手却抓紧了我的衣襟还有弯在他掌内的手指,疼。
“我会回来的,你会等我么?等我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手上清凉的触感减缓了烧灼的疼,还有他的轻声问询,“月儿,外面的世界是你想要的么?”
我连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咬着嘴唇强忍心中的不舍,“我只是出去看看曾经向往的地方,总有一天要回来的,一定会回来,那个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胤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