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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这号人就失去原本的兴趣了,他出声道:“别打了,今天开始换个方式,你们天天听这叫唤不觉得烦呀?要改革,要与时俱进,要建立一个和谐监仓,所以,要改掉这种陋习和野蛮行径。”
余罪摇头晃脑说着,那护照哥看到救星一般,乞怜地对余罪作揖。几位中层干部却是暗笑了,要让这位亡命徒给你想招,那肯定比揍一顿还难受。之前就有个吸毒的没法打,余老大说别打了,喝凉水吧,结果被灌了十几饭缸,那哥们上吐下泄,现在还趴在地上擦地不敢抬头呢。
“拿纸笔来,这几天不武斗,文斗。”余罪一嚷,里面的立时捧着仓里唯一和外界通书信的工具跑出来了,圆珠笔、信纸。余罪一招手叫着新人:“过来。”
那人老老实实过来,余罪笑着问:“会画画吗?会画可就不挨打了。”
“会会会。”新人不迭地点头。
“那好,画个美女,给兄弟解解馋。”余罪纸笔一递。
余下的人笑了,不知道余老大要出什么馊主意,都期待地看着。那新人会错意了,敢情还真以为会画美女就不挨打了,他立刻趴在地上,快速地画着。
马上原形毕露了,还真是个骗子,不会装会,不过居然咬牙画了个出来。等他不确定地放下笔,众人一看,锯齿牙、八戒鼻、铜铃眼,别说美女,简直丑得连公母也分不清。
“哇,太漂亮了。”余罪将画作一扬问着大家道,“兄弟们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美女啊……”一干犯人习惯了指鹿为马附和道。余罪一俯身问着新人:“你觉得你画得这个美女是不是很漂亮?”
新人一惊,生怕挨揍,赶紧点头道:“漂亮。”
“那是不是很有诱惑力呢?能勾引起你心里的欲望?”余罪又严肃地问。
“能。”新人又点点头。
好了,余罪把画往放风仓下水道边上一贴,一拉新人站在“美女肖像”前道:“对着美女发泄一下,把你的欲望发泄出来!”
领导班子的四位笑了,后面围观的,也偷笑了。这个道德没有底线的地方不会有见义勇为的,只会有跟着起哄的,一起喊着:“快快!否则菊花难保啦!”
那新人一夹臀部,吓坏了,两手哆嗦着。众人捂着嘴偷偷笑着,在强权高压下,鲜有不屈服的。过了好一会儿,那新人细声细气哀求着:“大哥,你们揍我一顿吧,我实在不行呀!”
监仓内笑翻了一片,乐子有了,揍得就轻了。新人挨了一顿,被扔了块抹布,教育着该干什么活。相比刚才的“惩罚”,这新人巴不得干活呢,提着裤子,勤快地抢着擦马桶池去了。
今天的笑料不错,傅老大笑得肚子直疼,黑子也称赞余罪肚子里花花肠子多。几人笑谈间,一轮鲜红的旭日升起来了,余罪看着透过牢顶四角窗照射进来的阳光,那笑容慢慢凝固了。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傅国生发现了,他挪挪胳膊问着:“余老大,你在外面干什么的?怎么进来快十天都没见提审你。”
“小罪,抢了个钱包而已。”余罪抬抬眼皮,无所谓地说道,“我估计坐上顶多三两个月,又得出去。”
对于这个他很有谱,许平秋肯定不会让他在这儿一直待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放自己出去。不过现在他考虑的不是什么时候出去,而是考虑到时候自己舍不舍得出去。
从来没有过这种当老大的感觉,有人送水,有人送饭,外面的东西进来捡好的挑,晚上睡觉前,也有人给你捶背捏腿。就这服务,搁外头桑拿房,怎么着也得好几百吧。
他想着的时候又笑了,侧头看傅国生和黑子时,那两人俱是一脸不信,似乎实在接受不了眼前的牢二是个抢包小贼的事实。余罪笑笑道:“我他妈在外头真是个毛贼,为什么说实话都没人相信呢?非让我说我杀过人你们才信啊。”
“异数,小余是个异数啊,将来出去绝对有成为一方大佬的潜质。”傅国生严肃地判断道。黑子也附和着:“兄弟,就你这狠劲,要是加入咱们砍手党,早就是呼风唤雨,跺一脚满城颤的人物了。”
两人说的都是真心话,特别是黑子曾私下里对傅牢头说过,这牢二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茬。可不料牢二兄弟一直强调自己是个毛贼,到如今都让大家觉得惋惜不已,似乎有觉得余罪大材小用了。
“我也是没办法才当毛贼,混碗饭,大家进来还不都是这样的。”余罪貌似失意道。看着这一干人渣,他诚恳地补充道,“其实呀,我曾经有个很远大的理想。”
“理想”这个词在这里可不常用,黑子听得有点愣,阿卜听着可笑。傅国生却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余罪,似乎很想知道这位差点勒死他的狱友,会有什么样的远大理想。余罪抿嘴笑了,不屑、怒气、苦笑等等极度复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纷纷一闪而过,只听他揶揄地道:“我本来想当警察抓坏蛋的,可没想到成了被警察抓的坏蛋。”
领导班子的几位一愣,面面相觑着,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这个笑话,比刚才逼人“打飞机”还可笑似的。余罪也随着众人开怀畅笑,其实连他也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有点可笑。
这时候,外面的开铁门的声音响了,例行的查仓开始了。监仓的纪律性比警校还严格,余罪和众人一骨碌起身奔回仓里。只见人影穿梭,眨眼间规规矩矩三个一行、六个一列盘腿坐在通铺床上。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管教表情肃穆地站在仓前。
每天从这个时候起,牢里的一天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有抢有骗
点名,例行公事;倒垃圾,一天只有一次。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一般是牢头享有的,时间不过十分钟而已,其实也没有什么垃圾可倒,顶多就是管教叫去了解一下仓里动态,以及羁押嫌疑人的精神状况而已。这不,倒垃圾的傅国生回来了,虽然是猥琐地进了仓里,不过手里却还夹着支烟,门关上时,他早翘着二郎腿和几个领导班子吹嘘上了。黑子、阿卜抽着牢头剩下的烟屁股,自然是赞誉有加,更何况今早又是傅国生安排人送进来的一大包,还没准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呢。
本地人就有这个优势,天南海北的就不行了,都看着人家的东西流口水呢。
早饭时间到了,傅国生早把外面送进的东西收拾了个利索:一箱方便面、两包火腿肠,三份塑料饭盒装着六格海鲜、卤肉、炸鱼小菜。他嗅了一下,好不享受的样子。唯一的一瓶雪碧他拧开盖闻了闻,又凑到黑子鼻子上嗅了嗅,两人一脸奸笑,不用说,肯定不是雪碧,是酒。
余罪也已经习惯了这些犯人的私下小动作,就为这些口腹之快的,管教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余罪接过瓜娃递过来的早餐,也胡乱地吃上了。
伙食实在不怎么样,吃到半饱才发现,米饭很硬,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米,菜只有瓜菜,连瓜籽、瓜瓤一起炒的,没什么油水,甚至连盐味也不足。当然,作为牢二还是有办法的,洒点方便面调料,配上傅牢头家里送来的小菜,还勉强可以下咽。其实当初刚进来的时候最容易饿,待过一段时间,胃口好像也给关小了似的。余罪吃了一半,看牢里几个剩下的大个子眼巴巴地看着空饭盒,干脆呼啦啦一倒,扣某人饭盒里了,然后那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这里的烟屁股、剩饭,都是一种恩赐,在被剥夺一切权力之后,这里发生再没有底线的恶行也在理解范畴之内,不过如果发生类似这种把剩饭、旧衣送人的善举,总会让人感觉很真切的崇敬。余罪也是无意,不过他的无意赢得了下面犯人的共同评价:够意思!
吃完饭,无聊的时间就开始了,这个时间段,只要没有雨,余罪一般情况下都是在放风的外间,压压腿,做做俯卧撑。随着进来的时间越来越久,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体力在下降,本来在警校时能做到一百多个俯卧撑,而现在做到一半就气喘吁吁,没办法,营养跟不上,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连着做了四十多个,额头见汗,他一翻身,坐到了墙角,尽力压着腿,反正是无聊,动动总比歇着强。他在计算着入狱的时间,已经整整十天了,没有提审,更没有探视,甚至连管教叫出去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抛弃、被遗忘的人一样。
而且被遗忘的还不是本人,在这里他的名字是余小二。有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生来就叫余小二一样,反倒在家里、在警校上学的时光像在梦中一样,变得不那么现实。
那现实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眼前这些了。
51。第51章 监狱纪事(8)
一个监仓,三个贩毒的,六个伤害抢劫的,五个偷东西的,两个骗子,走了一个强奸的,又进来一个做假护照的。这十天还遇到一个据说是杀人的,不过余罪看着可一点都不像,进来就哭得稀里哗啦的,第二天刚挨了顿揍就被提走了,据说是被逮捕了。
对了,这儿是羁押仓,处于一个微妙的境地。从这里出去的人有三种去向:一是直接放出去,获得自由,那是所有人渣的梦想;二是罪行轻一点,被发送到劳教所或者直接就在看守所服刑,也算烧高香了;第三类就惨了,直接被送进后面的逮捕监仓,正式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嫌疑人,成为人民的敌人。
在这里余罪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高尚,不但高尚,而且纯洁;不但纯洁,而且正直。
不信啊,就这个监仓里,刚十八岁的瓜娃子都混了七八年了,剩下的也是全国各地的犯罪汇聚到滨海市的这个监仓,几乎就是全国人渣大串联了。
听到瓜娃又在一旁骂骂咧咧,余罪知道他又在和别人打牌了。没什么可赌的,赢的就扇输者耳光,打牌经常演化成打架,打完了也不记什么仇,回头继续打牌。仓里只有扑克能买进来,象棋是肥皂块刻的,麻将是瓦楞纸板制作的。你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创造力究竟有多大,在这样操蛋的环境里,如果不考虑刑期的话,很多人过得居然有滋有味。
他有点累了,终于放松了绷紧的全身,舒了口气,却又一次看到那个云山的毒贩人渣阴阴地看了他一眼。他没理会,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家伙是个另类,进来被打时一声不吭,你让他干活,他什么也不干,揍了他两顿,他不反抗,可也满不在乎,反倒是几天后牢头带回来管教的消息:不许打这个人了。
这人肯定是个要犯,看那狼眼鹰鼻就让人不寒而栗,那人天生对任何人不信任,从进来就一言不发地睡在马桶池边上,后来余罪让他换了睡觉的地方,他的眼里也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余罪又看了这家伙一眼:他赤着脚,在搓着一卷卫生纸的塑料包装,搓成了细绳能当腰带用,可见这里的犯人都会自己动手想办法了。看他的手势,余罪在暗暗地想着:这家伙玩过枪,说不定还玩过长枪,洗澡时腋窝地方皮肤颜色不同,那是被后坐力震的;再看那后背,永远挺得那么直。余罪甚至怀疑这家伙当过兵,特别是那种看人的眼神,监仓里等闲坑蒙拐骗的小毛贼,能被他一眼就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