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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鬼差送其投胎。
这回,乔莞之所以回地府,也是因为最近人手不足,郑叔临时将几只阴魂交到了她的手上,而瞅着有报酬能收,她自然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当下,金玲就是其中之一。
酆都城内总是阴风真真,有几位鬼民闻香前来买馄饨面,金玲却直接收了摊子。
“……大人,不知可否通融几日,就让我在这里再多待一些时候吧?”她握着铁勺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如今看来更显惨白。
乔莞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纳闷,按理来说,带鬼民投胎也算是一桩美差,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份资质能在地府做杂役为前世赎罪,阴市又是整日暗无天日,阴气森森的地方,鬼民们为了尽早还阳,连鬼差都要百般讨好,所以能投胎,可是一大好事呀。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乔莞才会应得如此爽快。
“为什么?你不想重新做人吗?”她瞪大眼。
金玲一言不发的低着螓首,沉吟了许久后才肯开口:“不瞒大人,其实小女子一
实小女子一直在等一个人,等到他之后自然会随你投胎。”
叮叮咚咚,是指尖锁链发出的脆响。
乔莞看了她许久,问道:“你等的人可是方叔,方德生?”
女人震惊的抬眸,视线紧紧的落在她脸上:“是,我等的人就是德生,可,可你怎会知道?”
乔莞摸摸鼻子,又翻了翻手中的册子。
起初她觉得这女人面熟,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尔后当她翻看她的档案,才明白,原来方叔照片中的女人,就是在阴市卖馄饨面的金玲。
乔莞忍不住轻叹,唉,世界真小……真小……
金玲抹去眼角边的泪,哽咽道:“我知道大人的难处,但我等了几十年,只为见他一面,和他说一会儿,只要能澄清当年的误会,我这桩心事也算了了,到时便能干干净净的入轮回,重新做人。”
乔莞想了想,说:“可万一方叔长命百岁,你岂不是要再多等四十多年?”
金玲轻轻一叹:“没关系,我可以等,哪怕日日守在鬼门关前,我也想见他最后一面。”
乔莞摇了摇头:“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你这么做会令我很为难,假如你想与他相见,为什么不给他托梦呢?”
金玲苦笑:“我小本经营,怎买得起托梦香?”
乔莞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地府里除了吃的喝的,就属香火最贵,而给阳间人托梦的‘托梦香’,可是比她兜里的小香火贵了十倍不止。
所以鬼民们若想与亲人联系,还得高价收买鬼头让其送信,不过价格也略高,送一封信的钱能买三个小香火了。
乔莞板起脸:“阴魂到了时辰自然要还阳,你若是赖着不走,上头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除非你入忘川河……”
提到忘川河,金玲哽咽出声,地府中人都知道忘川,许多人为了不喝孟婆汤,为了再见一面心中所爱之人,纷纷义无反顾的跳入忘川河,但入了忘川,必须等待上千年才能投胎。
而在这千年之中,或许能看到在奈何桥上走过的爱人,但言语不能相通,只能一遍遍的看着,熬着,直到连自己也忘了在等待什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看着乔莞严肃的脸孔,她掩面抽泣:“大人,我给您跪下了,求求您就帮我一次吧。”
乔莞抿着唇,仍是摇头,且不提她担不起这份重责,光是方叔已经结婚生子,儿子都三十好几定居国外了,所以她认为他不值得金玲再等待下去。
……别等了,没有你,他一样过得很好,对他来说,你的存在或许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道风景,转瞬即逝,有点良心的,到老了之后还会稍微念想念想,但他除了带着一张怀旧的老照片,已经儿孙满堂。
乔莞咬咬牙,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她觉得让一个人带着“爱”走,总比满怀怨恨的离开要好。
虽然世间情爱,终究敌不过一碗孟婆汤。
金玲抬起头,见乔莞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抱着锅铲哭哭啼啼的蹲了下来。
乔莞瞅着时间充足,倒也不着急催她,在一旁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听她讲述自己生前的种种。
原来金玲和方德生曾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一同在傅家帮佣,可谓两小无猜,感情极好。
无奈方德生无父无母,自小被傅家爷爷捡回,此后一直留在傅家帮工,论身世,金玲的父亲自然是看不上他的,于是两人便瞒着金爸偷偷交往,她甚至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对方。
两个年轻人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金父再反对也无可奈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金父从木架上摔下来,被一根铁条扎穿了他的肺,好在送去医院之后救了回来,可面对可观的医药费和后期的治疗费,金玲一个小女人能有什么办法?知道方德生也无能为力,她只能瞒着他在一个龟公的介绍下,鬼使神差的做起皮肉生意。
那段日子可谓黑暗至极,但她全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想着再过两年,等到欠债还清,她再存一笔积蓄交给方德生,两人离开傅家做点小生意,开馄饨铺也好,怎样都好,只要过得开心,再苦再累又有什么关系?
可也许是她太过天真,一次接待客人的时候被原配当场捉奸,此后金玲接客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在乎的只有方德生,可当她趁着天黑之际去傅家找他时,等来的却是他无情的驱赶。
方德生什么都好,但思想过于迂腐和保守,而她既然做了这么份工作其实已经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想在走之前与他解释清楚,之后道别。
可他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一味的将她赶走。
自此她心灰意冷,只能背井离乡去了,辗转去过几个城市,都以卖馄饨面为生。
金玲的长相不错,几年下来,倒也不乏追求者,但她心中念着方德生,即使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也不曾点头应允过任何一个人,直到四年以后她回到位于安徽的老家,透过街坊邻居才知道其实在早前方德生曾经过来寻过她。
不过是一个消息,重新燃起了金玲的希望,他既然来找她,那么说不定已经原谅了她,假如这次回去他未娶,她未嫁,两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几年过去,金玲知道自己心里还惦记着方德生,于是二话不说的上路,
说的上路,打算回京城寻他。
可谁知船开到半路却遇上意外,整船人无一生还,自然也包括她……
乔莞捧着一碗馄饨边吃边听,越往下对方德生这人越发的不待见起来。
他倒好,把人赶走之后自己心安理得的娶妻生子,也不知正有一个女人眼巴巴的在地府等着他。
“你是个可怜人。”乔莞低头说道,“我很同情你。”
金玲抬眸,眼中浮出几许期冀。
“但规矩就是规矩,我只是个小小的阴司,做不得主,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你跟我去吧,莫要误了时辰。”乔莞将瓷碗递回给她,声音很轻。
金玲失落的低下头,沉默了良久之后,又弯腰翻箱倒柜的取出一个破布包子。
她拉开袋口的绳索,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里头的鬼币倒在桌子上。
“哐当哐当”是零碎的硬纸币敲上木桌的闷响。
“鬼差大人,这里是我这几年积攒下的所有积蓄,不知你可否看在这碗馄饨面还有这些钱的份上,替我给德生送一封信?”金玲满眼哀求。
与她对视片刻,乔莞搔了搔下巴:“你这点钱恐怕连酆都城的鬼头都请不起。”
“我……”金玲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点钱请不起鬼头,可她只有这么多。
“信……我可以替你送,但这些钱你收回去吧。”乔莞长叹一声,心想又一次惹麻烦上身。
金玲眼睛一亮,苦笑道:“我虽然家境贫寒,但也没有欠人恩情的习惯,这些钱不多,大人就当还我一个心愿,收下吧。”
忘川河边。
一股阴风吹得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几只鬼鸟站在树顶,扇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凄厉叫声。
乔莞望着那女人一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取出怀中的信封,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你认识?”郑叔见她摇头晃脑的赖在河边不肯走,多嘴问了一句。
乔莞搔搔脑袋,摇头。
郑叔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顺手丢给她两块木牌:“别偷懒,还有两只阴魂等着投胎。”
乔莞咕哝一声,将信封与布袋揣入兜里,抱着木牌慢吞吞的回了阴市。
干活,干活!
其实乔莞并不是第一次给人送信,当初缺钱的时候她就干过一阵子,而鬼民的字迹阳间人凡人肉眼自然见不得,对此她只能找来笔墨,照着临摹,好在她熟能生巧,一番书写下来与原件的相似度能高达九成。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她揣着怀中的书信打算去附近邮寄,可谁知在出门的时候,一道犀利犹如刀刃的视线射上了她的脑门。
也不知傅天琅在门边站了多久,沐浴在晨光中的面孔没有半点表情,清冷的线条尤为冷硬,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盯得乔莞暗暗打了个哆嗦。
“你在做什么?”男人凌厉的气息不时的往她身上刮过,刮得乔莞禁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她笑笑,边笑边擦额头上的冷汗:“没什么。”
傅天琅眯起眼,冰冷的的目光落在她胀鼓鼓的口袋。
乔莞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瞧,讪讪一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捂好。
“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说完也不敢看他,目不斜视的下楼埋头疾走,好在他并没有阻拦。
……
隔日,方叔收到这封信时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好几次乔莞路过他门边,隐约的能听到房内传出压抑的啜泣声。
乔莞在门边站了许久,想想已经走过奈何桥的金玲,摇摇头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就像方德生再喜欢金玲也能令娶他人一样,可谁知还不到一周,方德生便将行李收拾妥当,前往书房向傅天琅告别。
“为什么要走?”傅天琅抬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方德生则两眼发光,颤巍巍的取出那封黄皮信封。
“小玲……小玲还活着。”他指尖发颤,激动得又哭又笑,“她不怪我,祈求我的原谅……这个傻姑娘,怎么这么傻,明明是我有眼无珠,不分好歹,她居然从没怪过我,我……我……少爷,我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小玲一起度过余生,既然她不怪我,我想去找她。”
傅天琅搁下笔:“她在信中向你透露了住址?”
方德生面色登时一变,摇头:“没有,不过我打算先去她老家打听打听。”
傅天琅一听,皱紧了眉头:“既然你坚持,我找几个人陪你。”
方德生感激涕零:“少爷,当年如果没有老爷,我一早饿死街头,你们父子俩都是好人,假如能找到小玲,我会带她回来,若此生与她无缘,你们的恩情,恐怕得来世再报。”
傅天琅一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