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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新年之前最后一个重要节日的开端了。
蓁宁洗漱完毕走出起居室,意外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杜柏钦端着咖啡,正站在二楼大厅的落地窗前看楼下的花园。
修长的背影,随意穿一件府绸棉布衬衣,身姿是一贯的挺拔笔直。
蓁宁转身去倒咖啡。
杜柏钦转头看到她,神情温和泰然:“早。”
蓁宁意思意思地牵牵嘴角:“早。”
杜柏钦在窗边唤她:“过来看看。”
蓁宁端了咖啡站到他的身旁,杜柏钦抬手略微将帷幔拉开了一点,下巴微抬:“那边。”
蓁宁顺着他的目光,远远地看到后院的山坡上,有一只棕色毛茸茸长尾巴的动物,正在雪地上灵巧地踏着步子,头不时地往雪堆和灌木丛中嗅,突然那只棕色动物猛地腾空跳跃,头插入雪堆中,叼出了一个灰色的鼹鼠,原来是一只狐狸正在雪地里觅食。
杜柏钦说:“风家的小孩,应该会骑马?”
蓁宁点点头。
杜柏钦又道:“那带你去打猎?”
蓁宁说:“不怕破坏环境?”
杜柏钦答:“我们聘有专业的野生动物专家维持泛鹿山脉的生态平衡,家庭饲养马匹和猎狗在秋冬季节打猎是墨国传统。”
蓁宁撇撇嘴:“当心我打电话给动物保护协会。”
杜柏钦微微笑笑,神色是纵容的。
蓁宁靠在桌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人影上楼来。
来人一身貂绒大衣涂抹美艳红唇带着优雅笑意,只是在转上楼梯的见到蓁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掉了。
蓁宁本来不愿搭理她,却在瞧见将茉雅的脸色一刻转变了主意,她侧了侧身靠近窗边站着的人,然后踮起脚,杜柏钦直觉地转过脸,蓁宁的唇飞快地擦过了他的嘴角。
杜柏钦完全没预料到她会这么做,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蓁宁还来不及撤退,他已经一手捧住她的脸,低了头要封住她的唇。
蓁宁主动凑了上去,两个人飘满雪花的玻璃窗外交换了清晨的第一个吻。
“柏钦!”失控的尖叫声终于如愿以偿地响起。
蓁宁趁机闪躲,及时挪开了一步。
杜柏钦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一眼蓁宁,她耍的小花招自然瞒不过他的眼,杜柏钦没有说什么,只是亮起来脸色一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将茉雅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娇滴滴的嗓音掩不住怒火滔天:“柏钦,你答应过我什么?”
杜柏钦唤了一声:“茉雅——”
将茉雅对杜柏钦说:“将她逐出泛鹿!”
杜柏钦截住她的话:“不行!”
将茉雅尖叫一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蓁宁在一旁闲闲地道:“殿下,请容我真诚地告诉你的未婚妻,她上次胜之不武,令我我非常的不服气,她若是想要武斗,请她私人同我公平地解决恩怨,要是她胆小无能到出门一定要带数十保镖以壮声势,那么——请她道歉。”
将茉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你?你算什么东西?”
杜柏钦说:“茉雅,你需要道歉。”
将茉雅叫道:“柏钦,你说什么?她几乎毁了我脸!”
杜柏钦平静地道:“只是几滴精油,事实上你第二天脸上连红点都看不出来。”
将茉雅恼怒地说:“为何山底的警卫拦住了我所有的保镖!”
杜柏钦挑了挑眉,声调沉了几分:“怎么,你认为在泛鹿不够安全?”
将茉雅冷冷地说:“杜柏钦——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为什么需要向她道歉?”
杜柏钦皱了皱眉头,转身对她说:“蓁宁,抱歉,一点点私人时间。”
蓁宁耸耸肩:“当然,除非你再吻一下我的话。”
杜柏钦看看她的神色,眼底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将茉雅看着他们两个眉眼生动,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一大早就如此不正经地勾引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将茉雅猛地拽住她,蓁宁手中咖啡差点洒了。
杜柏钦眼疾手快地按住她。
杜柏钦说:“蓁宁,你先下楼去。”
蓁宁嘲讽笑了笑:“请问殿下,我能到哪儿去,这庄园有哪里是我可以待的?”
将茉雅面上娇纵之色更甚:“这是一个掌香司说的话吗,柏钦,你自己听听!”
杜柏钦眉头蹙紧,忍耐着说:“蓁宁,烦请你避让。”
将茉雅冲着她叫:“让你走!没有你说话的份!”
蓁宁站着没动。
杜柏钦低斥一声:“蓁宁,下楼去!”
蓁宁愣了一下,好像一个雪团骤然被塞入心脏,冻得她哆嗦了一下,这回是真的清醒了。
杜柏钦低声说:“茉雅,好了。”
将茉雅挽住他的胳膊,声音换成了甜蜜蜜:“今天平安夜,我问过秘书室,你今晚有空,我们去哪里吃饭?”
杜柏钦平和的嗓音:“你喜欢哪家?我让司三定位子。”
将茉雅娇嗔着道:“你上次不是说chulia还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吧。”
杜柏钦温柔地答:“好的。”
将茉雅倚在杜柏钦的臂弯,对她扬了扬高傲的头颅。
蓁宁觉得索然无味,端着咖啡杯转身走了。
、38
圣诞假夜泛鹿庄园的佣人在工房内办派对。
蓁宁是第一次在墨国过圣诞,收了一大堆礼物;都是很可爱的小玩意儿。一小袋自家烤的马卡龙饼干;或者是一组墨国传统的手工艺制品,杜柏钦禁止她外出;她独身在此地身无长物;只好每人送了一瓶自己调配的玫瑰精油,所幸大家都很喜欢;她开开心心地跳舞喝酒,还给花匠伯恩和他的新婚的妻子弹了一段舒伯特的小夜曲。
到半夜出来时已经有些醉,她忍住呕吐的感觉,站在花园中仰起脸;雪花落到脸上很快融化了,感觉到脸上有细细的水流落下。
“束小姐。”有人在不远处唤她。
蓁宁睁开眼,看到司三正站在通往大屋的花园小径上。
蓁宁收起了脸上的神情。
司三送她回大屋,神情是一贯的恭和谦逊,在蓁宁要跨上楼梯的最后一刻,他低声禀报了一句:“殿下还在掸光,明天回来。”
蓁宁喝得四野苍茫,冷着脸回了一句:“谁在乎?”
司三也不计较,只吩咐女侍送她上楼。
蓁宁喝得越醉反倒越清醒,进房间里泡了个澡,酒意消了大半睡意却全无,索性起来,去起居室开酒橱。
蓁宁倒了一杯酒,站在玻璃窗前拉开了窗帘,黑暗之中看到起伏的院落的轮廓,远处黛青色的远山仍在细细地飘着雪花,积雪已经落满了庭院,花园中只剩数盏幽暗的灯光,映照出皑皑的雪色。
天地之间一片万籁俱寂,经过一夜狂欢的人们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康铎的冬夜漫漫。
她孑然一个人的异乡。
心底的那些灰暗的情绪无可抑制地涌了上来,蓁宁有时候自己都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到底是怎样随命运辗转,才会到了这个一日二十四小时由卫兵把守严密得如同堡垒一般的庄园,心怀不轨并且满腹贪念地停居此地,宁可失去自由,宁可背离家庭,宁可忍受折辱,却还是留恋着不愿走,早上接到大哥问候电话,她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只笑嘻嘻道了节日问候,就匆忙挂了电话。
她怕自己忍不住要哽咽。
其实她自己心底最清楚不过,她自己选择的路,说到底不过还是为自己一己私心,
可是时至今时今日,方才真正看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已经记不清楚多少次,她守在此地,不过是为了等他偶尔回来,她在二楼的露台上看他在花园车上被侍卫拥簇着匆匆走进大宅的惊鸿一瞥,又或者是在失眠未睡的深夜,听到书房的电话铃声大作,她总会下楼来喝杯温水,然后从司三口中听到关于他忙碌行程的一言半语的零星消息,因为知道他始终会回到这里来,所以就可以守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蓁宁一贯有着最优异的忍耐强度和抗压能力。
蓁宁算是恋爱比较晚的女孩儿,在遇到杜柏钦之前,大学已经读到快要毕业,对于那些在后座给她传纸条想要约会的男同学,或者在学校的小酒馆拦着她要电话号码的各种肤色的男生,一律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可是不过在滑雪场见了一次杜柏钦,而且是在那般狼狈的情况下,仍然深刻地记得他不怎么绅士地把她拽起,身上穿一件轻薄的黑色滑雪服,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的雪白衬得他剑眉星目分外英俊,她一向有敏锐观察能力,只觉得此人气质格外的清奇冷峭,简直如一颗极亮光谱彗星以背离太阳星系的光速度撞进了她的小天体,她后来如愿以偿地和他恋爱,在一起近一年,过得如蜜里调油,哪怕最后被抛弃也始终觉得初恋时候那段日子是甜蜜而美好的,如果她没有在墨撒兰重逢他,那么他或许就是她心中一个永远的好梦,她或许可以慢慢痊愈,可以另起炉灶,可以结婚生子,可是——老天爷让他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蓁宁甚至从来不曾后悔。
即使能够预知后来发生的痛断肝肠那些事,她也不曾后悔重遇他。
因为直到后来重遇他,她才知道,她的爱,她的灵魂,她牵系,到底应该停在哪里。
她后来见过他在电视屏幕上军姿挺拔神情严峻对墨撒兰全军发表演讲,也见过他在泛鹿神情自若地在挽起衬衣袖子同下属开圆桌会议,又或者是在一楼的大厅静静地吸烟看一会儿文件,她几乎已经是在他最近的距离,却依然仿佛永远看不够他。
哪怕他们事已至此,哪怕他要另娶佳人,她依然没有办法不爱他。
她就是没出息到了这样的地步。
蓁宁在半夜坐在沙发上捧着脸呜呜痛哭。
发烫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她也不打算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个二楼空无一人,佣人未经允许绝不会在深夜进入她与杜柏钦居住这一侧楼层,满屋华丽家私在黑暗中幽幽暗暗,蓁宁仅留了一盏昏黄落地灯,借着无边的黑暗掩护,整个二楼只剩下了她大哭的抽泣声。
蓁宁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抬手抽纸巾的一瞬间——脊背上忽然莫名窜过一丝凉意,不禁浑身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不知何时,黑暗长廊深处,大厅的门角,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蓁宁低着头止住了声音。
杜柏钦终于缓缓地走进来,站在她的身前,弯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满手都是潮湿的眼泪。
他感觉心脏处仿佛被一根丝线穿过绑紧,在触到她脸颊的一霎忽然被狠狠一扯,泛起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蓁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不知在二楼的门厅站了多久,幽暗之中唯一清晰的是他的冷峻眉目,深灰大衣上仍残留着几缕正在融化的雪花,应该是一回来就直接上了楼。
杜柏钦解下大衣随手丢在沙发上,扶住她的肩头坐进她身畔的沙发,低沉嗓音模糊一句安慰:“好了,哭成这样。”
蓁宁径自推开他站起来。
杜柏钦拉住她的手。
蓁宁回头看他,被泪水浸泡过的双眼如星辰一样灼灼发亮,她想她的眼光应该十分怨恨恶毒,以致杜柏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杜柏钦声音低哑:“一件单薄睡衣袜子都不穿半夜坐在这里哭?”
蓁宁当他如空气一般,漠然着脸转走要走。
杜柏钦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她恼怒地掰开他的手指,两个人又开始较劲,蓁宁被他扭得生疼,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杜柏钦眉头蹙着语气不悦:“蓁宁,你到底想怎么样,宁愿自己哭一夜也不愿跟我说一句话?”
蓁宁小声地说:“放开我,求求你。”
杜柏钦心里一抖,松开了手。
蓁宁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杜柏钦慌忙顺势拉住她,站起来抱住她坐回了沙发上。
蓁宁只觉得脑中一抽一抽的,混混沌沌的一片,她抽噎了一会儿,忽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