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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努力地笑,“月老师做了什么噩梦啊?我妈说,人做了噩梦没关系,说出来就好了,一说就破了。”
月慕白笑,乖乖点头,“……兰溪,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梦里我自己亲手毁了我所有最在意的一切——我怀恨我最尊敬的大哥;我没做到大哥临终嘱托,我没能照顾好小楼,我甚至还将公司从小楼的手中抢了过来。”
兰溪的心惊惊一跳!
月老师在说什么啊?他说的哪里是噩梦,他说的分明是活生生发生着的现实啊!
他怎么会说这些是梦?
月慕白面上依旧挂着如梦如幻的微笑,继续在说,“……我还梦见我终于失去了兰溪你;甚至,你再见到我都不屑再看我一眼,连最普通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兰溪怔怔,说不出话来。
原本就是这样,原本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的啊!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早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冰点,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啊!
月慕白的指尖颤抖起来,他用力握紧兰溪的手,眼帘颤抖着垂下,“……兰溪,吓死我了。我怎么会做这样可怕的梦,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我还怎么活下来?”
“我被吓醒了,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在心里对自己欢呼:幸好,那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
月慕白睁开眼睛,用尽了性命一般凝视着兰溪,“……我绝不能失去你,兰溪。”
。
“月老师,您听我说!”兰溪惶急,想要解释。
月慕白却摇头,“兰溪,我知道这个噩梦一定是上天用来惩罚我的。惩罚我这几年一直装作不知道你的感情,惩罚我这几年一直拼命压抑着自己对你的爱——兰溪所以我不会再等了,我不要再特地准备一个机会才带着你回我家去拜见二老,我要现在就将你介绍给我母亲,郑重告诉她我有多爱你。”
“我一定要让她接受你,我一定要——这辈子跟你再也不分开。”
“月老师!”
像是一块大石,凌空从天上坠下来,直直砸中兰溪。兰溪只觉窒闷得无法呼吸,大脑中的血液全被瞬间抽空。她无法思考,她不知怎么来面对眼前的情形,她想丢开一切转身就跑开——她想问一句:上天啊,现在做了噩梦的人不是月老师,而该是她自己才对,是不是?
兰溪正想要解释,郑明娥从医生的房间走回来,一把扯住了兰溪,厉声喝止,“杜兰溪!”
兰溪被吓得一惊,转头望老太太,从她眼中看见了最深最痛的绝望,还有最浓最重的吓止。兰溪只来得及嗫嚅,“老夫人……”
便见郑明娥疲惫地坐下来,轻合双眼,手却握紧了兰溪的手,继而抬眼换上欢喜的神色,“小五,原来这就是兰溪呀?果然一看就很投妈的眼缘。妈妈很喜欢,呵呵呵。”
“老夫人!”
兰溪只觉自己一定是在噩梦中走得更远了,否则怎么会遭遇这样诡异的事情!
“呵……”月慕白轻轻笑起,“母亲,那我就放心了。”
还补充一句,“一定是儿子噩梦做得太深,便总是担心母亲不会接受兰溪,所以一直踌躇至今。想来,倒是儿子错了。母亲是最疼儿子的,怎么会不喜欢儿子深爱的姑娘。”
郑明娥攥住儿子的手,低低垂下泪来,“那是当然了。小五,你就是妈的命根子。只要是你喜欢的,妈自然也都喜欢;只要是你想要的,妈一定都给你捧到眼前。”
护士小姐温柔地走过来低声劝,“天都快亮了。老夫人和杜小姐先回去休息吧,病人也需要好好休息——大家今晚都不容易,不过终究是都熬过来了,天亮了就会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月慕白含笑点头,朝着母亲,“您先回去吧,爸爸还需要您照顾。儿子没事,您放心。”
月慕白说完,目光又落在兰溪面上。手却不肯松开兰溪。
兰溪讶了讶,只能向郑明娥躬身,“老夫人您先回去吧。这边还有我们年轻人在。您的年纪大了,不适合熬夜。”
兰溪原本的意思是,这里不光有她,还有月明楼,或者是月家的家庭医生,最不济也还有蜘蛛呢……这么一大帮人陪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差错。
月慕白含笑点头,向护士小姐说,“这房间这样大,拜托帮我在病房里加一张床。母亲年纪大了应该回去,可是我却不想放她走。”
说着再虚弱地喘了口气,“如果不握着她的手,我就会再睡进噩梦里去。真的好可怕,我想让她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像小孩子似的执拗与缠人,却让人无法拒绝。
郑明娥忍着眼泪,与医生商量完,再亲自与院方交涉,一切很快安排妥当。
郑明娥这才要起身离去,兰溪吸了口气,安抚月慕白,“我去送送老夫人,你先躺着。放心,我马上就回来,不会离开很久。”
月慕白这才含笑松手,宛如小孩子般撒娇,“你要赶紧回来。兰溪,即便只是一分钟,我也会想你。”
。
兰溪跟随郑明娥走出月慕白的隔间,立在过道里。只隔着一道门,就能看见等候在外的月明楼和蜘蛛等人。
兰溪深吸了口气,“老夫人您有话就说吧。”
比之方才等候手术的时间,郑明娥这一刻更见苍老。一双历来晶光潋滟的眸子,这一刻却像是磨去了光彩的老珠,黯淡而浑浊。
“杜兰溪,你当是我威胁你也好,恳求你也罢,你都得把这场戏给我好好演下去——医生说虽然手术顺利,小五没有了性命危险,但是他此后有可能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了!”
“什么!”兰溪一颤,伸手扶住了墙壁,才堪堪稳住自己。
郑明娥怒视着兰溪,“这还不算最严重的,还有——他刚刚说的那些糊涂话,你也都听见了。他的脊柱受了伤,连带着神经与大脑都要受到影响。医生说他现在虽然醒过来,却其实是醒来在梦中——不过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用现实来唤醒他,否则他的情绪出现逆反的话,就会影响双腿的复原……”
郑明娥用力吸气,藏住眼泪,“我这个当母亲的,会豁出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儿子。也许你会说我霸道,或者是自私……不管什么,我都要求你配合我,一起将这出戏演下去,决不许让小五被残酷的现实给叫醒!”
兰溪闭上眼睛,“老夫人的意思是,为了不让月老师被残酷的现实叫醒,所以我们大家都要陪着月老师一起沉入噩梦里。是么?”
郑明娥冷冷凝着兰溪,“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敢毁了我的小五,那我也一定毁了你,以及你的全家!”
兰溪吸了口气,空气像是窄窄的刀刃,毫不留情切入气管里去。她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月老师落到此等田地,都是为了救她;她若是拒绝了,那她还是不是个人?
兰溪落下泪来,“那我跟总裁……”
郑明娥冷笑,“你还想着跟小楼如何如何?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死了这份儿心:我决不准你跟小楼在一起。”
郑明娥悠长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会让小五静养,与世隔绝,以免会有外头的人将残酷的现实告诉给他——而这期间,他要坐轮椅,行走不便,你便过去照顾他吧。”
看着兰溪面上的疼痛,郑明娥道:“你别以为我愿意让你进我们家的门!一来我还要照顾老头子,体力实在支撑不住,没办法再同时照顾小五;再者小五这孩子一旦拧起来,就谁都改变不了他——他也只能接受你一个人来照顾,就算我们请了护士,他也不会接受。”
兰溪落泪,却还是点头,“老夫人我答应,这原本就是我欠月老师的,我责无旁贷。”
“你要乖一点。”
郑明娥已经拭去泪痕,恢复了平素的模样,她盯着兰溪的眼睛,“不要违拗小五,不要惹小五伤心。做一切小五希望的事情,让小五开心平静。”
“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我也做好了跟你交换条件的准备——杜兰溪,你说你是爱着小楼的,你愿意为了小楼而做一切吧?那我就跟你做一个交换:小五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公司我会放手,交还给小楼。”
“真的?”兰溪心尖一颤。
郑明娥点头,“……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再与你说句交心的话:小五的伤势能复原到什么程度,需要多长时间,这些还都是未知数。所以这一将公司交还到小楼的手里,也许就等于从此小楼将兵不血刃就拿回了公司……”
“杜兰溪,你该明白,这对小楼来说,有多重要。”
兰溪轻轻地笑了,她压住心底的苦,轻轻点头。她当然明白这对于总裁来说,该有多重要——“老夫人我明白了。其实这多年来我一直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力帮得上他;现在老夫人给了这样优厚的条件在我眼前,让我终于能有能力帮到小楼。我怎么还有能力拒绝呢?”
“那就好。”郑明娥转身仰头,“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小五,不要让我担心。”
郑明娥举步走了一步,却又停步回来,冷冷盯着兰溪,“我想我还应该再提醒你一句:这件事最好暂时不要告诉小楼。”
老太太苍老地叹了口气,“他们叔侄之间结怨已深,我怕小楼当年不顾一切的脾气又犯了,回头再利用这个机会来反击小五——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是这个时候我为了小五的安危,不得不做这个防范。”
兰溪咬住了唇,垂下头去,“好,这个我也答应。现在也许一切的事情,都比不上月老师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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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娥终于放心离去,病房的大门在弹簧的牵引下,忽忽悠悠地颤抖了几下。兰溪转头去望郑明娥的背影,目光却落在月明楼身上。他想要进来,却被护士拦着,仿佛解释着病房有探视规定,今天已经超过了探视限制,不能再进去了,云云。
兰溪也没有走出去。倘若出去,回来又要再重新进行一系列消毒程序。
门外,月明楼抬起头来透过大门的玻璃凝望着她。薄薄的一扇门,窄窄的一块玻璃,原本那么近的直线距离,却被这样切割成两个世界,彼此不可连通。
病房里因为医疗仪器多,所以规定不准用手机。兰溪的手机已经提前留在了监护站那边。于是原本这样近的距离,原本很简单就能达成的沟通,这一刻变成了咫尺天涯。
兰溪叹了口气,隔着玻璃摇了摇头,做手势示意她要留下来照顾月慕白。也不知道自己的手势,外头的月明楼和蜘蛛究竟能看懂多少。
可是就算这些手势他能看懂,他是否也能看得懂她的心呢?
他可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他可明白她为何险些出了性命的危险?
医生和护士走上来,向围在外头的人解释,仿佛是想要将他们劝退。月明楼纵然不甘,可是却也明白这是医院的规矩,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闹起来。他终于主动带着大家离去,只是两步便一回头,隔着渐行渐远的距离,深深凝望玻璃之内的兰溪。
兰溪叹了口气,狠下心来转身回到里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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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楼眼睁睁看着兰溪消失在门口,也只能忍痛带着一班人走出医院大门去。
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秋日的早晨已经寒凉得让人不自觉地牙齿磕碰到一起去。凌晨的天际宛如淡墨拂过,月色和性子寂寥得仿佛渴睡一般。
目送走了月家其他人,蜘蛛却朝月明楼挥舞着拳头怒吼起来,“月明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兰溪今晚险些活不下来?——如果不是月老师舍命相救,兰溪早被撞飞了!”
月明楼一双长眸在凌晨的天色里,灼亮得烫人,“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兰溪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蜘蛛颓丧地挥拳,“我看出来兰溪心里有事,可是我问了,她却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