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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庄无道转过身,与远处的羽旭玄对视时,眼神仍不禁一黯。并非是他心生愧意,而是另有缘故。
已经想好了的言语,明明已到了嘴边,却难以道出。胸内也早就有了决断,可到了此刻,仍不免犹豫,做到真正无情。
羽旭玄的神情,却反而是大度坦然,对于聂仙铃持续了近一刻钟的剑势凌压,似浑不在意:“庄师弟对我赤阴,似乎颇有怨气?”
一边说着话,一边却是看着太虚,看着那壁障胎膜外的离寒天境主体。目光凛然之余无奈,似乎是在看着什么蕴含绝大威胁,又让他无可奈何的事物。
“不是怨,贵宗会选择背弃盟约,与我离尘为敌,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易位而处,离尘的选择不会比赤阴强上多少。”
心中一叹,庄无道终是将胸中最后一丝犹豫斩却,目光寒冷冻人。
“自然此时,我庄某亦不会顾忌什么以前的情分。就请赤阴城诸位,今日给我一个交代。庄某可给赤阴两个选择,要么是从此降服我宗,要么是今日之后,世间再无赤阴!”
此言一出,对面那赤阴城诸人,俱都面色潮红一片,眼中则或惊或怒。其中几位,更是气机勃发,双目怒张。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便是那鸿德真人,亦是错愕无比,惊怒交加。他只猜到庄无道如此示威,似有慑服赤阴诸人之意,使赤阴城再不敢与离尘为敌。
却不曾想到,庄无道这次一开口,就是要让赤阴城臣服!
只有羽旭玄却是早有所料般,神情平静无比。
而在庄无道身后,聂仙铃与秦锋,也都现出丝丝讶意。庄小湖更是膛目结舌,愕然的看着自家主人的背影。
此时四面八方,更有数十道元神意念,遥空观照而至。
被诸多视线注目着,庄无道却是从容自在,毫无异色,亦无半分悔意。四十年时光洗练,他早已将世情看透,也早没有了初出越城之时的软弱。
“大约半日之后,仙铃晋升练虚,登顶天下第一人的消息,就可哄传修界。时间不多,我只能再给赤阴城一刻时间,还请赤阴城诸位速速决断。”
鸿德真人是哑口无言,首先是感觉狂妄,这庄无道,简直就是狂妄到了失去理智!哪怕这离尘两大绝世强者同在,都有着凌压此界的实力,可这毕竟是在赤阴城的山门之前。在赤阴城守护大阵的范围之内,说要今日之后,再无赤阴?这简直就是——
忽然一怔。他就想了数月之前,三圣宗明明已布置好了必杀之局,纠集近二百位元神境合围,最后又半途放弃,不了了之。
庄无道今日之言,是必有所峙!也定有足够的把握。可若真是如此,那么此子现在的实力,到底强到何等地步?
一股令人悚然欲绝的冰寒之意,忽然自鸿德真人的心底深处蔓延了开来,遍及全身。
还有羽师弟,此时毫无反应,观其神色言语,分明是信了庄无道确有此能!所以才这般忌惮,姿态如此的软弱。
正惊疑不定之时,旁边处他一位师弟寒水真人,就首先一声嗤笑:“大言不惭!我赤阴传承万载,如今已是天下圣宗之一,倒要看看,谁能亡我赤阴——”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血光,蓦然从寒水真人的脖颈之处爆散开开。
第八五八章大言不惭
绯红色的剑光掠过,寒水真人的头颅就整个抛飞而起。当鲜血洒出之时,聂仙铃的身影,已经在那无头身躯之后凝立。神诛剑将寒水真人的元神生机元神尽皆搅碎挥灭,随即就又一个回旋,静静的悬浮在了聂仙铃的身侧。
一剑诛灭寒水,仿佛是杀鸡屠狗般的容易,就似一件顺手为之的小事,微不足道。
而明明是身立在诸多赤阴元神境之间,聂仙铃神态却是从容自若,唇角处依旧是浅浅的笑着,浑未感觉到半分强敌环伺之险。
旁边另一位礼阴真人,却是双目赤红,几乎就在聂仙铃身影现出的瞬间,便已出手。一道有如月华般阴冷刃光,蓦地就往身侧瞬闪而去,直斩聂仙铃的腰腹。
鸿德真人见状却是双目怒张,已经看出了此女的厉害,当即就是目眦欲裂,一声厉吼。
“水阴你给我住手!”
声出之时,就已为时已晚,随着‘篷’的一声闷响,礼阴真人的头颅,在刺目的紫色点光中。就似破碎了的西瓜,紧随在寒水之后爆裂开来。
却是聂仙铃早就蓄势待发的一道羽化都天神雷,直接就近身拍入到了礼阴真人的后脑之内,使其头颅元神,都瞬间爆裂。乍闪乍现,礼阴真人根本就来不及防范,也毫无抵抗之力。
七杀无妄,使聂仙铃的身影,似如遁去之一。可在这数千里方圆之地,从容随意的跃动,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捕捉其痕迹。再以其练虚修为,本就远远凌驾于诸人之上。
两次出手的位置,都是出人意料,而每一次虚空跃动,就是一位元神陨亡!
此时再无人敢动弹分号,包括鸿德在内,几位赤阴元神,都是不寒而栗,心中对此女的忌惮戒备,已到了极点。
鸿德神情苦涩的,看了那羽旭玄一眼,不过却无半点的怨责之意。此时此地,唯一能抗衡这聂仙铃的,就只是羽旭玄一人。然而方才他也清晰感应,自己这位师弟,在庄无道的神念锁定之下,挣扎的何其艰难!
也不止是羽旭玄一人,便是那后方赤阴城,由林羽施主持的赤阴玄神大阵,似也被其压制。还有不知在何方位的乐长空,同样是被连半分异动都无,只知隐遁形迹,规避庄无道的神念追寻。
那一刻,鸿德甚至感觉整个天地,都已落入到了对面这位的掌控之中。这方世界中,所有的天地大道,都在为庄无道而改易着。是山来就我,天地附从的恢宏与霸道!
更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悄然伏入他的心念之内,潜而不发,让人疑神疑鬼,惊惧莫名。甚至顾不上,为自己两个师弟的身亡而愤怒恼恨。
他不知旁人此刻,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鸿德自己,却知方才自己稍有异动,可能下一刻就是身死魂灭之局。
——这感觉未必是真,可仅仅能做到让他心生这样的幻觉,就已是手段超绝,使人发自内心的惊悚。
而与其说是这寒水与礼阴二人,是死在聂仙铃剑下,倒不如说是这两位的联手施为。正因有了庄无道的牵制压迫,聂仙铃才可毫无顾忌,尽展所长。
更使鸿德手足冰冷的,是赤阴虽背盟在前,可毕竟曾与离尘唇齿相依万年之久。然而这聂仙铃杀人,却是说动手就动手,杀人时毫无犹豫,干净利落,真的是半点情面不顾。如非是庄无道的默许指示,断不可能如此。
不过,就只凭眼前这两人,就想要覆灭声势几可与三圣宗并立赤阴,岂非可笑?
可随即鸿德就心有所感,与周围几位元神真人,一起看向了上方虚空。之前不觉,可此刻对那东西的感应,却已清晰至极。
是离寒天境!
离寒天境破碎,一大片的虚空胎膜被庄无道强行扯走,成为那战舰的外壳。可仍有大片主体残存,到至今都未彻底爆碎。而此刻赫然被一股异力引导着,在太虚之内滑动,越来越接近万里外的赤阴。
之前还不知缘由,此刻当诸人见识过庄无道的手段之后,却都已渐猜知真相,只怕正是对面这位的控制,那残破天境才未彻底损毁。那牵扯着封灵之地的力量来源,更是不问可知。
而一当这片庞大的天境世界,被拉扯到天一界内,甚至与那赤阴城撞击——仅仅—
瞬间就已有几人想到了后果,都是瞳孔紧缩,寒毛耸立。
整个赤阴城,那时都将不复存在!
怪不得城中的林羽施,会如此的小心,城中大阵对他们的加持,微乎其微。大半的力量,只怕是在准备抗拒这离寒天境的靠近。也怪不得庄无道此子,会说只给一刻时间。
那块封灵之地的残片,只怕这位也难操控太久!
“羽真人可莫要误会了我家庄师兄才好。”
斩了礼阴,聂仙铃盈盈俏立,施施然的一拂袖,就使那刚吸取了海量真元气血的诛神剑,再次隐于虚空。
“适才动手,实是出于无奈,也是我家师兄的一片仁心,并非是不顾你我两家的情谊——”
仁心?
鸿德闻言,却是双眼不自禁的微微一眯,这还真是仁心,仁慈到他两位元神师弟,今日道消身陨!
不过随即又心动,隐隐已明白了聂仙铃语中之意。只怕这庄无道的用意,还真如聂仙铃所言!
然而这个猜测,却使他份外的郁恨,无比的屈辱,难以接受。
“如此说来,我倒是该感谢两位?”
羽旭玄面色如常,死了两个元神师弟,除了使他眼神微黯之外,就别无其他。不惊不怒,依旧是目光淡然如水的,与庄无道对视着。
“我这水阴师弟方才虽是出言不逊,可却罪不至死。再者,这就是你说的给我赤阴一刻时间?”
“昔年赤阴,也曾与我离尘定下万年盟约,可最后又如何?所谓卧榻之侧,腹心之患,赤阴于我离尘,就似芒刺在背,不能不拔。”
庄无道讥讽的笑了笑,脸上毫无愧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已为敌,那又何需手下留情?再者师兄只怕也领会错了,我说的给你们赤阴一刻钟决断,也只是单指师兄身后的这座赤阴城而已。师弟可从没说过,这一刻之内,就不会动手杀人。你们赤阴城若觉不满,今日也大可报复回来。”
杀了就杀了,你能怎样?既是选择了背叛,难道还指望他会手下留情?早知他这位羽师兄在赤阴城内,早已失去权柄,如不示之以威,只怕还有人会心存侥幸之念。
而听得此言,整个数千里方圆之地,却是一片死寂,而万里外的赤阴城内,此时亦是静谧之至。
羽旭玄目光变化,眼瞳中微透异色:“原来如此,那么庄师弟是果真已有了决断,再不后悔?”
“为何要后悔?”
庄无道负手身后,遥望着远处的赤阴城,心情这一刻是复杂之至,不过语气却依旧是冰冷决绝:“难道羽师兄以为,我庄某会坐以待毙不成?而今之世,离尘已举世皆敌。要么是这整个修界合力,将我离尘覆灭,要么就是我离尘奋起,将这天下夷平。庄某不肖,却不敢忘当年师尊托嘱。亦不愿他日身殒之后,无颜去见离尘历代祖师。”
所以第一个要削平的,就是与离尘宗同气连枝七千年,一同渡过无数劫难的赤阴城!
要么是臣服,要么就是覆灭!
可他胸内,到底还是惦记着两家之间的情分,所以才让聂仙铃直接动手杀人,以做威慑。与之前在这群人面前炼舰的目的同样,就是为让赤阴城上下,对双方的实力,对他的决心意志,都有个清醒认知,以免最后做出错误决断。
——真到那个时候,哪怕他不想杀人,今日也要灭绝赤阴。一时的心软,只会造成更大的悲剧,是他所不取。
羽旭玄那边,却再次恢复沉默,似乎无言以对,哑然无语。庄无道只看了一眼,就已了悟。
“庄某不后悔,倒是师兄,迟迟不能有决断,这可不似你的性情。是迟疑,还是不能?既是如此,那么庄某便助你一臂之力。聂师妹——”
“仙铃在!”
聂仙铃敛衽一礼,笑容甜美异常。一身红裳,气质是异常的出尘优雅:“不知师兄有何吩咐?”
语气轻描淡写,可哪怕庄无道让她赴汤蹈火,也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羽旭玄的面色微动,已经猜到了庄无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可还未等他出言。庄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