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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话一出口,司空宏就语音微滞。认真说来,这次若宣灵山输了,解千愁未必就还能保住内事堂堂尊的职位。
且即便宣灵山日后再次得势,也是几十年后。而事涉海涛楼这样的大商家,解千愁哪怕是身为一堂之主,要想将之驱逐封杀,也无法办到。不可能由他一言而决。
“这还真是——”
司空宏哑然无语,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山下与庄无道一番交谈之前,他见到这一慕,必定会是心绪难平,义愤填膺。
此时此刻,却是看笑话般的心态。莫法也好,那云晓也罢,都好似小丑一般,在他面前漏洞百出的表演。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师兄何需在意?”
庄无道语中的冷意,似是要将周围数丈空间,完全冻结。而后目光再懒得在此人身上停留片刻,径自往殿门方向行去。
不过就在入门之前,庄无道也感应到几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不怀恶意,也给他熟悉之感。
当庄无道转过头时,果见是穆萱莘薇几人,身为真传,都有资格列席于此。不过此刻这几位面上,都是忧虑之色居多。
还有姬奇武,正饶有兴致的往这边打量。似是在好奇,他庄无道最后该怎样度过这难关。
北堂婉儿则立于那皇极峰诸多筑基修士之后,除了担心之外,更眼含不满,似是对他的不听劝告,极其恼火。夏苗则是愁眉苦脸,看来的目光,微含问询之意。
庄无道失笑,而后毫不留恋,踏入到主殿之内。这座方圆数百丈,规模宏大的殿堂中,此刻却是稀稀落落,只有百余位金丹,零星四散的各自端坐在则座大殿内。
不过气氛却压抑沉凝之极,若有不知情形之人至此,必定会以为此处,即将要爆发一场大战。
依然是夜君权,居于最上首处,四位元神真人,高据在两侧云台之上,俯视诸人。
掌教已至,四位真人,也都提前入座。莫大的威压,弥漫于主殿之内。让殿内之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声息。
庄无道与司空宏这样晚至之人,都是气机一滞,神情肃穆。
当二人都寻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好,那第九声事闻钟鸣,也恰好停住。
离尘宗内,共有金丹修士一百一十九人,却并不能全数到场。此时殿堂中,只有一百零四位金丹,加上庄无道,总共一百零五人。
那夜君权首先站起,先是一番长篇大论,例行公事般的法会祭词。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待得右侧宏法真人不耐的一声轻咳,夜君权方才止住,真正进入正题。
“我离尘之规,九脉大比每二十七年一期。天下诸学馆道馆道宫之主,诸堂诸地执事,也二十七年一替。今日几位真人与门内百余位长老在此,就是为决议我离尘诸地职司人选。金丹大会之规,想必诸位都不用我夜君权再赘述,本人只求诸位能秉持公心。事摄我离尘气运兴衰,何人该轮换,何处该更替,又有谁不称职,需要免去职务,都请诸位慎而再慎!不过在此之前——”
说到此处,夜君权语音一顿,见殿堂之内,依然是一片寂静,气氛却又悄然紧凝下来。便又一笑,主动望向那莫法道人。
“莫法师弟,另有一事,要请情诸位师兄弟决断。是为庄无道师弟灵奴聂仙铃,此女为海涛阁前任阁主聂茵仙唯一嫡女。事涉聂家传承之宝库,不止是海涛阁,屡次三番向我离尘申诉,欲将此女带回。东南散修,亦是多般觊觎。只是暂畏我离尘之势,还不敢动手。然而莫法师弟之意,是我离尘宗无需为一灵奴,得罪这诸多东南修界同道。将之逐出我宗,任其自生自灭,才可免为我宗招灾惹难——”
这次夜君权话音未落,殿内左侧就传出一个洪朗女声,用嗤笑的语气道:“招灾惹难?真是滑稽!据我所知,那聂仙铃入门之后,一向循规蹈矩,并未违逆门规处。只为门外一些风浪,就需将她开革。离尘一万载以来,还从未听说有这等荒谬之事。”
殿内总共也只有百余人,语声一出便知是哪位开口。诸人纷纷望去,过不其然。看见凤雪,正冷笑不已道:“我离尘宗雄踞天南林海,是为东南第一大宗,居然会畏惧小小一个海涛阁?那些所谓散修也需忌惮,我看在场诸位,倒不如自己买块豆腐撞死的好。”
虽是明知此女,是在为庄无道说话,然而在场诸多金丹修士的面上,也有不少露出深以为然之色。
离尘宗立派万年,还从未有过因畏惧散修,而将门人开革之举。尽管莫法意图驱逐之人,只是一个灵奴——
“师妹稍安勿躁,本座方才言论,只是为转叙莫法师弟之语。与我夜君权无关,也非我之意。”
夜君权默然明显是不欲为此事,与凤雪争辩。今日这件事,岐阳峰也非挑头之人。
夜君权直接转问莫法:“我听凤雪师妹之言,也颇有道理。不知师弟,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允诸位,可为此事当庭辩论。”
“凤雪师妹所说,莫法亦深以为然!我离尘宗一万年来,惧过何人?便是一万年前最艰难之时,也是宁折不屈。”
莫法长身站起,走入到殿堂中央处,面色冷漠:“只是凤雪师妹又可知,就在这短短三个月内,我离尘宗内有多少弟子,因这聂仙铃而身死?”
第四二九章生死难测
凤雪的柳眉,紧紧皱起,眼里透出凝重之色。而莫法不等她说话,就继续开口道:“就在这短短三个月内,我离尘宗已经有二十四位弟子外出之后失踪。翠云山华琪,练气境九重楼,大约两月之前,被人发现死于聚集离尘三万七千里外的荒山,身中三阴截指,岐阳峰弟子邹安,二十七日之前,被人击杀在藏玄大江之南,身中七剑,体内有罗喉赤焰剑残劲。还有无极峰曹然,死于十二万里外,丰水河畔。发现时,这位弟子的尸首,已经被野兽啃噬有一空,只剩下几块腿骨残存。而这三人无一例外,死前都有被逼供搜魂的痕迹——”
大殿之内,再次一阵死寂,莫法眼里的冷笑之意,则逐渐清晰:“这还只是有尸骨残存的三人,其余二十一人,至今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么是还没被人发现,要么就是已被毁尸灭迹。凶手来历不知,且难以查明,已成无头公案。此辈又为何下此毒手,也同样未知。”
风雪微哂,已差不多猜到莫法,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未等此人说完,就语含不耐道:“这就奇怪了,与聂仙铃关系更近,当是我宣灵山一脉才是。那些人不朝宣灵山一脉弟子下手,反而盯着其他几脉弟子,是否太也荒唐?”
“是否荒唐我不知,即便无有聂家宝库之事,我离尘宗弟子也有不少人莫名身死。”
莫法把手负于身后,直视着凤雪:“只是这二十四人中,凤雪师妹你就能肯能其中无一人,死因是与聂仙铃有关?再问一句,那聂仙铃在我离尘宗内,固然是循规蹈矩,不曾有错,可又有何益于我离尘?我离尘宗这二十四名弟子何辜,要受此女连累,身死魂灭,死后尸骨都不得保全?难道就定要为我离尘宗的些许颜面,就要置门内数十万弟子的生死安危于不顾?”
一番话语,咄咄逼人,也使殿内更多的金丹修士,若有所思。
风雪铁青着脸,不再言语。莫法的这番话,大义凛然,正在她意料之中。
可也知晓此言,她根本就无法驳斥。难道要说为一个聂仙铃,牺牲十个百个弟子,都在所不惜?
“正是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莫法才将这聂仙铃之事,提交外役堂裁决。然而那时恶果未显,几位外役堂长老都顾念同门之谊,不曾痛下决断。今日莫法只求同样的悲剧,日后莫再重演。”
莫法环视着殿内诸人,而后目光定格在了大殿后侧的庄无道身上,矛锋直指:“或者庄师弟你另有异议,有言可以教我?”
庄无道目光淡然,与此人对视了数息。就在周围之人,都兴致盎然,等着精彩好戏时。庄无道又双眼微阖,面无表情道:“莫法师兄说的极有道里!然而庄无道一应作为,自有理由,对宗门上下也问心无愧。师兄要让我开革聂仙铃此女,断无可能!”
在注定赢不了的战局中与对手纠缠,那是再愚蠢不过。莫法准备充足,不是言辞可以驳倒。
正因知晓自己必败无疑,甚至可能被倒打一靶,被反诬为不顾离尘上下弟子死活,使宣灵山一脉尽失人心。他才会在一开始,就断定自己与节法,最多只能维护聂仙铃三月之期。也从未把希望,寄托在这金丹大会上。
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倒不如不说。也懒得耗费口舌精力,与莫法争辩。
“好一个问心无愧!”
莫法此时,颇有一记重拳挥出,却打在了空处的感觉。他早猜到庄无道,可能已放弃。不过以为此人,多半还会垂死挣扎,抵抗一番。
看结果却是庄无道,根本就不曾有过半分抵抗。再看其余宣灵山诸人,似云灵月等辈或是沉默,或是不解,或是愤恨,或是懊恼。却无一人,再有开口之意。
莫法摇了摇头,忖道如此也好,直接就向上方夜君权与四位真人的云台一抱拳道:“既是如此,多言无疑,有请掌教与几位真人裁决。”
夜君权左右看了一眼,而后微微摇头:“此事还是由在场诸位金丹评断,每人一票。人数过五成,则将这聂仙铃开革出离尘宗门墙。若票数不足,诸位就再不可提及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那时尔等,都需遵令而行,再不能有异议不满,否则门规处置。”
殿内的气氛,再次一凝,不过包括庄无道在内,依然是无人出声。随着夜君权挥袖示意,立时就有几个道童执役,将一个足有近丈方圆的硕大玉盘,抬至殿内中央处。
庄无道再次睁开了眼,仔细看着。知晓这是‘议舆盘’,是离尘宗金丹大会,长老决议的工具。
玉盘之中会显示金银黑三色鱼纹,金色的鱼纹,是表示同意此议,黑色鱼纹是否决,银色鱼符则是弃权。
所有金丹修士,以自己的真传或者秘传玉牌,就可操纵玉盘中的鱼纹变化。
所以哪怕是神念广大的元神修士,也不能知晓在场诸多金丹,在决议之时,到底做出了何等样的抉择。
庄无道拿着自己的秘传玉牌,只意念一扫。就可见那‘议舆盘’上,多出了一条黑色鱼纹。
而后那鱼纹又陆续增多,直至百条左右。而殿内诸人的面色,也开始产生变化。
那黑色鱼纹只占了小半,总数只有四十八条。而金色鱼纹也是不多,一共四十九条。银色鱼纹,则只有寥寥十二条,可以略去不计。
一共一百零九,四位元神真人,加上庄无道与在场的金丹,恰是此数。
庄无道眉头微挑,感觉颇是惊奇。四十八条,能有这个数目,其实已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事前无论他怎么算,这次的票数,都不会超过四十。宣灵山一脉在场,加上他在内总共是二十七人,翠云山十五人,加起来也只有四十二位修士。更何况这四十二票,也未必就能稳稳拿到。
哪怕是同属一脉,彼此间可能也有利益冲突,也会有龃龉恩怨,更心性不一,有的重义,有的贪财。意见不合,是难免之事。
而在宣灵翠云二山之外,就更不用说。水云峰与素云峰,只是临时与宣灵山联手而已。既然那水云峰顾续长老,可以为了莫法的财物,与其联手。那么今日倒戈,在宣灵山背后插上一刀,也是再所难免。
至于那十二票弃权,应该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