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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你不该是在离寒宫内?怎的还有心思,到我这里来?”
又摇头道:“你总是这般礼数周全,不是早就与你说过?既已同为元神,那就以师兄弟相称就是。”
“那么,宏真师兄!方才是我敬师尊你,最后一礼。”
羽旭玄从善如流,当直起身时,语中已无丝毫的敬意:“正如你想不到,我未至离寒宫一般。旭玄也同样想不到,我敬如父母的师尊,竟意欲夺我之舍。若非是请来了节法师兄的爱徒,旭玄只怕至死,都被师兄你瞒在鼓中。”
寝殿内落针可闻,异常安静。语出平常的一番话,却似一把利刃,在二人间斩开了一道深深鸿沟。
宏真目光变幻,错愕之色一掠即逝,而后失笑:“原来如此,你果然已知道了。这次离寒宫事前,我就已觉有些不对。那么今日旭玄你来,是欲兴师问罪,最后与我拼死一搏?事先说一句,旭玄你若以为乞哀告怜,述说一番旧情,就可使我住手,那就大可不必浪费口舌。你师尊我瞧不起这等人——”
“师尊的性情,旭玄如何能够不知?你若有了什么决断,世间便无任何人能让你改弦更张。”
羽旭玄摇着头,声线毫无起伏波动,就如闲话家常般的语气:“所以旭玄这次来,只是为请师尊羽化,化道入真。”
“化道入真?”
宏真挑眉上望,而后不解的微摇着头:“然而在我看来,旭玄你这次的胜算,实是小而又小。若肯隐忍,还可苟延残喘。早早摊牌,是为不智,也过于莽撞。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
话音方落,宏真身侧已现出了一只十丈长的羽蛇虚影。羽蛇禀阳火而生,然而这只羽蛇,却是浑身阴蓝之色,缠绕寒冥之力。
浑身发散出死灰灵光,遥遥照向了羽旭玄方向。使执剑而行,不断逼近的后者面上,微现痛苦之色,停住了脚步。
“果然是师兄你!如此说来,早在六十年前,宏真师兄便已有了夺舍之意?”
羽旭玄斜目看了那羽蛇虚影一眼,与他当年斩杀的那条‘玄阴虹羽蛇’,别无二致。
神色已无法再维持平静,羽旭玄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痛色。昔年传道授业谆谆教导,师恩如山。百岁光阴朝夕为伴共襄赤阴,亦父亦友。往日种种恩义,今朝却终归烟消云散。
恩断义绝,把心中伤痛强压了下去,羽旭玄胸内,就只剩下了冷厉决绝,面上无悲无喜的一哂。
“师兄为今日,准备已有数十年之久。旭玄元神已伤,你却万事俱备,却不知宏真师兄,为何还不动手夺舍?”
羽蛇化寒毒发作,他的身外,已结出了薄薄的冰层。然而羽旭玄,浑身阴蓝之焰燃烧,以寒抗寒,暂时抵住了寒毒入体。
“准备虽足,我却不欲两败俱伤。”
宏真从容自若,依然正襟端坐着:“旭玄你素来聪慧,又岂能猜不到,那离寒宫内的太灵梭与雷杏剑簪,我都必欲得之?是不得已时,只怕连云琴她,亦难以生还。”
人之魂魄,皆由愿而生,由意而凝。此时以言语动摇其心智,亦是为夺舍准备。
“离寒宫么?是欲从我分化出的元神魂念下手?”
羽旭玄摇着头:“可若师兄是欲等待离寒宫内,分出结果,那么师兄你,怕是要失望了。”
“哦?”宏真极有耐心,兴致盎然的笑问:“如何失望法,我愿闻其详!”
目光却冷漠之至,又含着难以言喻的贪婪渴望。元神显化于身后,灵光耀目,威势迫人。
此时在羽蛇死咒的压制下,就连羽旭玄的手指头,已结出了碎冰,寒气森森。
不但使羽旭玄的行动艰难,便连神魂,也开始衰退固结。
而羽旭玄则干脆闭上了眼,抗拒着宏真在元神层次的威压,平静道:“宏真师兄所依仗的,无非是三圣宗的盟约。离寒宫内是陷阱,旭玄一旦亲身入内,就定是八位元神围杀之局。然而师兄难道就不奇怪,我既已提前猜知,为何还要将附有我魂念的雷杏剑簪,将云琴她,一起送入到离寒宫内?”
“我先前说过了,愿闻其详。”
宏真依然笑意吟吟,对羽旭玄的言语,并不在意。无论羽旭玄将雷杏剑簪与羽云琴送入离寒宫,到底是何目的,现在都无关紧要。
只需羽旭玄分化出的两道神念,在离寒宫内,他这徒儿,便已输了。
“也确实想听听,旭玄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又能有什么样的奇谋妙策,能扭转乾坤——”
这含着几分讥讽味道话音未落,就被打断,羽旭玄此时竟突兀之至的挑起了唇角,似是极其开心:“只因师兄你,一开始就错了!那离寒宫内,跟本就没有能为我解咒之物。所谓能解除羽蛇死咒的灵珍,皆是旭玄杜撰出来,欺瞒世人之语。”
“杜撰?”
宏真终于一楞,眼神愕然不解,下意识的就想问,这又是为何?
而此时羽旭玄的身后,却忽的现出一口剑,一个人影。那剑长三尺,剑脊宛如竹节,有三处凸起,浑身紫金之色。而执剑之人,则是一位女子,二旬左右,半边脸上带着面具。然而仅只是露出的半边脸,也已是倾城绝色。只是那一双秀眸中,却现出了殷红之色,充斥着疯狂战意,与难以言叙的凶横戾气。
一人一剑,俱是虚幻魂影,然而却使羽旭玄身周的冰层,寸寸粉碎。隐隐对抗着宏真的元神威压,使羽旭玄的颓势尽扫一空。
“世人只知我当年,曾寻到离寒宫第三层入口,得欲奇宝‘三转化窍丹’。却无人能知晓,我当时曾机缘巧合,寻得一隐秘入口,进入过真正的离寒天境。”
“世人只知我天资灵根,高据天下前十。身具玄灵道体,天赋过人,无论何种样的道术,都是一学就会。却不知当年离寒天境内,旭玄侥幸,得一战魂附体。这些年习道修术,旭玄赖她之力良多。”
“世人只知我术法,位列天下第三。却恐怕连师尊都不晓得,这几十年来,旭玄修为毫无寸进,转而研习剑道,如今已略有所成。”
一连三个‘世人只知’,羽旭玄往前迈出整整十步。一股冲天的剑意,同时从他的身上冲击,隐隐于那女子的气机相合。
两个人影,此刻几乎契合为一。使羽旭玄那虚弱的元神,气势蓦然拔声,将那头‘玄阴虹羽蛇’照来的辉光全数迫开,与宏真分庭抗礼!
“所以,我也知世间一切元神金丹,进入离寒宫内,都是自寻死路。神诛绝灭剑下,断无生机!”
当言语落时,昏暗的寝殿之内,凭空生出了一道道霹雳电光。将周围数十丈,都照的恍如明昼。
“怎会?”
宏真怔怔失神,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心有所感,看向了北面方向。距离此处千里,就是那离寒宫移址所在——
然而此刻,宏真却觉是心惊肉跳。隐隐感应,似有一元神,在那处身殒道消,不存于世。
是坤元,燎原寺的坤元大僧正——
呆怔了足足十息,宏真才回过了神,面上笑意褪尽,眼神凝重之至:“神诛绝灭剑?你说的,是那门离寒秘法‘神诛绝灭’?此言可真?”
“岂会诓骗师兄?”
羽旭玄唇角噙笑,双眼微阖:“乃是我当年,我亲眼所见!剑横长空,血气千里,伏尸百万!离寒天境,旭玄一生都不能忘。”
宏真再次失神,而后蓦然一醒,猛地看向了身后。
“你说你这战魂,是自离寒天境中得来,那么——”
“是百万年前,离寒宫那位以身祭剑的合道祖师碧霄真君。施展神诛绝灭剑之后依然英灵不灭,化为战魂。”
“旭玄你——”
宏真的双拳不由紧握,脊背挺直:“那么你又可知,若中原三圣宗在离寒宫内折戟沉沙,定然会不惜代价,反扑赤阴?会为我赤阴城,召来灭顶之灾?”
羽旭玄发觉真相,是在庄无道为其探病之后。在那之前,赤阴城就已妥协,与天道盟,乾天宗,燎原寺这些中原豪强联手,共探离寒天境。
换而言之,羽旭玄定策之时,是在知晓他欲夺舍之前!以离寒天境为诱饵,以神诛绝灭剑为刀刃,诱杀三圣宗八大元神真人!
“岂能不知?”
羽旭玄自嘲的笑了笑,无一丝半点的愧色:“然而我死后,哪管这世间洪水滔天?人总是自私,我能照料的,也只是身边之人。”
宏真恍悟:“是大灵燕氏?”
“不错,师尊明见千里!”
羽旭玄面色坦然,不管事后那中原三圣宗是忍气吞声,暂时隐忍,还是联手合力,攻打西南,与赤阴城两败俱伤。
只需他的弟子,他的云琴,能在他陨落之后,在大灵燕氏庇佑下安渡此生。他羽旭玄在九泉之下,便可瞑目。
第三九六章一切虚妄
“嘿嘿,哈——”
寝殿之内,寂静了许久,宏真才笑了起来,开始还压抑着,最后控制不住,朗声大笑。音浪滚滚,震得屋宇簌簌作响,震颤不绝,似欲坍塌。
直到十息之后,宏真方才止住,眼神疯狂而又不可思议:“好一个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当真是狠辣决绝。那么这赤阴城百万弟子了?你那些师叔师伯,那历代祖师祠堂了?都丢下不管?羽旭玄你为赤阴城呕心沥血,苦苦支撑经营了百年。发誓要完成祖师遗愿,入主中原,要重振赤阴。临到最后,难道这些都弃如敝履?”
“为宗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师兄,这些信念,便连你自己都守不住,又为何来问我?”
羽旭玄摇着头,漠然看着远方,神色莫测:“有些东西,我活着,才是我的。我若死了,便是别人所有,那又与我何干?”
他活在世间,才能完成这些志向,达成赤阴城历代祖师的心愿,赤阴城数十万弟子,八位元神,都是他施展宏图大略,经略中原的工具棋子。赤阴城的祖师堂内,前十席牌位之中,日后定有他一席之地。
可若是早早就陨落,却只怕连自家爱女,都未必能保得住。赤阴城日后再怎么昌盛,又与他何干?
宏真气息一窒,仔细看了羽旭玄一眼,而后自嘲一笑:“你看错了我,我这当师尊的,何尝不是看错了你?不对,应该是旭玄你之心性手段,深肖为师。只是这次,进入离寒宫内的元神真人,除了三圣宗之外,还有我赤阴城的慕九辰,天道盟的弦霜,墨乾,大灵燕氏的燕——”
“慕九辰他与师尊你一般,与三圣宗眉来眼去。三十四年前小寒山之战,赤阴城死伤近千弟子,损伤之重前所未有。此人乃一切因由,也罪魁祸首。我因毒伤缠体,才隐忍至今,不曾将他拿下。今日九辰师兄陨落,真是老天开眼。”
羽旭玄直接将宏真的言语打断,轻言慢语的说着,似根本就不将这位元神真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弦霜虽为天道盟真人,然而身份成疑。此人来历看似清楚明白,却都有伪造痕迹。灵京那位,早欲除之,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墨乾那边自有脱身之策,无需师兄担忧。至于燕景瑄,寿元已不足十二载。离寒天境,便是他自己准备的坐化之地。欲借离寒天境,在最后时刻,看看传说中的练虚境,是何风景。”
几乎每说一句,宏真的面色,就苍白一分。二人间看似波澜不惊,神念却已在这瞬息之间,交锋争斗了不知多少次,此消彼长,渐成相持之势。
“如此说来,三圣宗此番遭遇重挫,是再所难免?”
宏真轻吐了一口浊气,仅只片刻,又摇头失笑:“然而这又与你我何干?”
那‘雷杏剑簪’与‘太灵梭’依然还在,他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