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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抚。
然而,这样的两情缱绻、心神荡漾之下,甘璐却发现自己没法回应丈夫要一个孩子的要求了。
一方面,她并不能说服自己放下所有心事,恢复到从前没有挂碍的状态;另一方面,尚修文的公司面临变数,前途未卜,她不认为现在算是要孩子的好时机,她决定权当没有听到他的那次耳边呢喃,等生活安定一些再说。
第二天下午,甘璐照常上完课回来,其他老师都有课或者有事,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她拿出抽屉里的一个密封瓶,正打算打开,江小琳走了进来。
“这是药吗?”
“算是药吧,一个中医开出的清咽利嗓药方,配了乌梅肉、沙参、元参、生甘草、麦冬、桔梗等几种药材,每天泡一点喝下去,据说对咽炎有好处,味道也还凑合。你要不要试试?”
江小琳笑着摇头谢绝:“谢谢,不用了。”
甘璐冲泡了一杯,放在旁边。她从教时间不算长,可是一样有了教师最常见的职业病:慢性咽炎。相比其他老教师,她的症状还算轻微,买来这几样药材,按比例捣碎混匀,装在一个密封的瓶子里,每日3次取一点出来,用沸水冲泡喝下去,效果不明显,可至少对自己时时不舒服的嗓子是个安慰了。
她的同事们各有各的不适,失眠、神经衰弱、声带小结、腰椎、颈椎问题、腿部静脉曲张……不一而足,大家自怜自伤的同时,也各有各的招数,有人泡西洋参片、有人泡红枣枸杞、有人泡罗汉果,有人泡胖大海,有人冲蜂蜜橄榄茶。
只有江小琳,杯子里永远是白开水。她住在学校为单身教师提供的集体公寓内,从衣着到饮食都十分简朴。在师大附中这个老师普遍待遇与压力同时高于其他中学的地方,江小琳的工作努力程度和生活清苦程度都同样引人注目。
她公事公办地跟甘璐商量接下来期末考试前的课程安排,谈完正事后,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告辞,脸上现出踌躇之色。
甘璐微微一笑:“江老师,出外吃饭碰到朋友熟人很平常。”
江小琳也笑了,可是并没如释重负的样子,笑容中倒是微带苦涩之意:“我不是来封你的嘴,甘老师,你一向不爱管人闲事说人闲话,如果我一定要被熟人撞见,我倒宁可那个人是你。”
甘璐想,以江小琳一向的为人,再加上工作占据她身心的程度,似乎不大可能去与有妇之夫玩婚外情,更别说还带上那男人的小女儿了。她实在不太明白江小琳话中的含义,只能笑着说:“你也从来没议论过我,这就足够了。”
“其实我不该怕人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学长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他妻子三年多前病逝了。”
甘璐略微吃惊,心想哪怕与丧偶的男人约会,也算名正言顺,何至于露出那么尴尬的表情,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江小琳似乎已经憋了很长时间,突然愿意在这个安静的办公室一角讲出来。
第二十章(下)
“我只是下不了决心。你看,我快29岁了,相过几次亲,不是人嫌我,就是我嫌人。当然,恐怕还是人嫌我的时候多一点儿,总是见过几面后就没了下文。”江小琳语气淡淡地说,“我家条件不好,我猜你也知道。父母在老家务农,姐姐嫁了一个各方面很差的男人,弟弟正在读研,我的工资一多半得拿去给他们。说实话,我要是男人,我也不会找一个家里负担这么重的妻子。”
甘璐不愿意表露廉价的同情,她猜江小琳对她诉说,也不是想寻求一点儿泛泛的安慰,她只默默听着。
果然江小琳并不看她,自嘲地一笑:“学长好心,给我介绍了这个男人,是公务员,今年 34岁,已经提升了正处,有房子,人品、修养、各方面条件看上去都很好,如果不是带着一个小女儿,应该轮不到我的。他不介意我继续负担弟弟求学,给父母养老,对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不要孩子。”
甘璐吃惊地看着她:“这个要求对女人来讲,可是很苛刻过份的。”
江小琳怅然一笑:“是呀。其实我也不大想要孩子,我拖着那么多负担,父母跟姐姐的身体都不好,姐夫很没用,弟弟学的专业倒是不错,可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以后还有买房子成家的问题。我不知道到哪天才能轻松,根本不敢动孩子的念头。不过一个男人公然这么要求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给父母养老是应该的,不过你姐姐跟弟弟的生活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啊,你不能为他们把自己牺牲掉。”
“你是独生子女吧,甘老师,你不会懂农村供出一个大学生有多难。当年我姐姐是我家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可是家里哪凑得齐学费给她。她大哭一场,把录取通知书收好,跑去广东鞋厂打工,每天呼吸有毒气体,给我和弟弟挣学费,一干七八年,身体全毁了,才算等到我毕业。她也熬成了老姑娘,只能找个男人草草嫁了。我比她幸运,顺利读完了书,算是有了这份不错的工作,怎么可能腆着脸享受完了她的牺牲,然后只顾自己不管她。至于弟弟,父母宁可我不管他们,也不会答应我不管他们唯一的儿子的,”江小琳平静地说,脸上那个笑却来得有点儿惨淡,“唉,我没跟人说过这些事,现在竟然一下全说出来了,大概有点儿像祥林嫂一样讨厌了吧。”
“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你肯对我说,是信任我。我佩服你,江老师,相比之下,我真没吃过什么苦。”
“跟我姐姐比,我没资格叫苦啊。”江小琳笑着摇头,“其实之前还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在银行工作,跟我的背景简直一模一样,从山区苦读出来,好容易在这城市站住脚,有了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只不过他比我的负担要小点儿,我和他说起这些艰辛来,相互理解得要命,可真要继续下去,就都犹豫了。他后来没跟我联系,我也明白他的想法,我们要是在一起,那真不是溺水时抓到了木头,而是绑上了铅块,想想就绝望,哪里还敢继续下去。你肯定不理解这种感觉的。”
“我没经历过这些,不过我的家境,”甘璐并不打算与人交换苦水,可是既然说到这里,也只摇摇头,“实在说不上好,以前有过不止一次被停电断水催费的时候。有时一顿饭做到一半,煤气罐空了,又实在凑不齐钱请人送新的来,只好让爸爸把气罐倒过来,一个劲摇,算是凑合把饭做好。”
江小琳有点惊异:“你看上去像是一直在优裕环境下长大的孩子。”
“你不敢跟你姐姐比,我也不敢跟你比,那些也不算苦了。我总觉得,再倒霉的日子也有过去的一天。可是不生孩子,似乎总觉得会有点儿缺憾,你们能再商量一下吗?”
“他很坚决,我也不想讨价还价,没意思。我和她女儿相处得还算可以,你也看到了,小姑娘挺可爱的。现在我只是没下最后决心,不然碰上熟人也没什么了,哈哈。”江小琳打了个哈哈,虽然脸上并无愉快之意,可也没什么愁苦表情,似乎在讲完后轻松了不少,站起了身:“我去做事,谢谢你听我倒苦水。”
江小琳走后,甘璐喝着泡好的混合饮料,再次想到尚修文的那句话:“给我生个孩子吧,璐璐。”
这杯中药饮料味道复杂,而她心中一时也有点儿百味杂陈。
她的同事正面临着残酷的生活现实,她面对的却是一个在婚姻中再合理不过的要求。
尚修文从来拿捏分寸掌控主动,每次提出的要求恰好都是她无法或者不愿意拒绝的。两人现在感情正浓,他如此殷切地想要一个孩子,她却如此犹豫,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本地下起了罕见的大雪,从窗子望出去,但见天空到道路全是白茫茫一片。甘璐原本担心尚修文不免会滞留在J市那边,然而下班时分,她正要去公汽车站,却听到身后一声喇叭响,回头一看,尚修文开着宝来就在她身后。她赶紧收伞上车,既高兴又担心:“以后这种天气千万不要开车赶路。”
尚修文笑着点头:“难道不欢迎我回家吗?”
“我宁可你晚回来,也不想你有事。啊啊,已经腊月了,不可以乱说话。总之,安全最重要了。”
尚修文摸一下她的头发,含笑不语,发动了车子。
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被北风吹送得似乎一天一地蹁跹飞舞。甘璐看着前方惊叹:“我好象没看过本地下这么大雪。”
“是呀,J市那边接近山区,大雪比较常见一些,稍等一下。”尚修文突然将车停靠到路边,下了车。
甘璐只见他冒雪绕过车头踏上人行道,似乎去了后面不远处一家小铺子,雪花遮挡视线,她等了足有五六分钟,才看见他匆匆回来,甘璐连忙给他掸着头上肩上的雪花:“你倒是拿上伞啊。”
他笑着拿下她的手,递给她一个纸袋。她打开一看,是犹自冒着热气的一份芝士焗白薯。这是本地突然兴起的一种小食,把以前街头常见的烤白薯做了改良,用锡箔纸包着白薯泥,加上芝士烘烤。这种中西合璧的做法起到了化平淡为神奇的效果,非常美味而且风行。做这个的小店门前经常大排长龙,甘璐与尚修文在初冬逛街时,他曾帮她排队买过,没想到今天如此恶劣的天气,他还记得去买这个给她。
“趁热吃。”
甘璐拿了小勺大口吃着,那样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小小的车厢内,似乎从她的舌尖一直延伸到心底。尚修文开着车,偶尔含着笑意看她一眼,她挖一勺要喂给她,他却摇头,停到一处红灯前,用手指轻轻拂去沾在她嘴角的一点,放在自己口中,这个缠绵暧昧的手势让她心头一荡。
回到家后,一家人吃完饭,尚修文告诉甘璐公司下一步安排时,她惊呆了,可是同样坐在旁边的婆婆吴丽君十分镇定,显然已经预先知道了。
“这就是说,安达承担这件事的全部责任?”她不确定地问。
“不是这样的,璐璐,我和舅舅商量以后,不能让这件事旷日持久地拖下去,那样对于旭昇的生产和经营影响太大,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一方面,要配合调查,另一方面,只有采取主动措施。”
尚修文说的主动措施是指旭昇当天在邻省省会再次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将成立两个销售分公司,直接管理两省销售,收回所有曾下放给代理商的代理权。吴昌智以董事长的身份出席记者招待会并接受采访,痛陈他将一个破产国营钢铁企业收购进行改制后的艰苦经营之路,表示将进一步完善企业管理,堵住漏洞,更好地承担社会责任,努力理顺建筑用钢材市场的混乱局面。
这次记者招待会内容已经迅速见诸邻省报纸显要版面,本地媒体登载的篇幅虽小,可内容一样看得是出正面报道。
然而甘璐并不关心旭昇的公关,她直截了当地问:“修文,这差不多意味着旭昇将责任推给了代理商,对不对?安达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丽君站起了身,淡淡地说:“处理事情得分轻重缓急,旭昇的经营一旦出现问题,就不好收拾了。修文,你跟以安把这边的事处理好。”
她径直回了房间,甘璐好不恼火,回头看着尚修文,尚修文笑了,带点儿无可奈何:“璐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替旭昇背黑锅,而且安达不是我一个人的,就算我肯,以安也没理由陪着我捱这份义气对不对。”
“现在明摆着得有人出来认那批质量低劣的钢筋的帐吧。旭昇已经撇清了自己,邻省的事想必他们也搞得定,那边边信和的指证似乎只能落在安达的头上了,加上旭昇这么高调宣布取消代理权,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