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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个喂孙子吃茶叶蛋的老奶奶碎碎念叨动个不停的孙子:不能瞎跑呀,不然奶奶就找不到你啦!”
“不怕。找不到宝宝,奶奶就让这个叫。”小娃娃憨憨地指着头顶上方的喇叭。
“哎哟,什么都懂呢!咦,又在找这孩子,肯定是因为爸妈太溺爱孩子,导致孩子不太上道。”奶奶这回是对画尘说的。
画尘静心听着,咀嚼的嘴巴停止了。
“阮画尘小朋友,听到广播速到二楼收银台处,你的爸爸在等你。”带有滨江口音的普通话,生怕别人听不清楚,差不多是一字一句念完了这个通知。
画尘打了个嗝,她噎着了。
阮画尘小朋友这个称呼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历史了,而且晟茂谷也不可能来这种大众超市的。她一路打着嗝,坐电梯上二楼,看到收银台旁那张斯文而又熟稔的脸,嗝止住了,她吓着了。
“我请她们帮我找下阮画尘,然后她们就播成这样了。”何熠风习惯性地推推眼镜,声明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
“那你也不阻止。”画尘气得够呛。
“不要拂逆别人的好意,这样子效果更明显。”
是明显,她像一阵风一样跑了上来。画尘已经没力气多说了,她顺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超市?”
“你下班后,总爱来这个超市待一会。”
“难道你跟踪过我?”画尘缓慢地眨了眼睛,她从没和他说过这事。
何熠风马上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话收不回去,只能僵着表情,画尘看到他的脸色好像是在可疑地泛红。
迷雾散去,山峦浮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就是块木头也该明白了。
画尘静静地站着,鼻子直发酸,想哭。像行遍千山万水,蓦然回首,想起这一路的艰辛,情难自禁。
这七年,他干吗去了?曲曲折折,她已经忘了原先的起点在哪里。此刻的她,无论是心情还是生活,都乱成了一团。
都是他的错,画尘朝何熠风投去怨恨的一瞥,扭身就走。
“东西都买好了?”何熠风腿长,两步就赶上了她,走在她的左边。
“不买了,不是和谁都可以结伴逛超市的,你看那边买面纸的头挨着头的两人是夫妻,那边买水果的两人是母女,过去一点,那边买零食的是闺蜜。他们都是家人、朋友,你只是我夫子。”一口气吼了一大通,连气都没喘,说完,画尘想咬舌自尽,这都讲的什么呀,像是在向他要个名分似的。
还好,何熠风是直线思维,“哦,只是夫子。阮画尘,你知道夫子的所有含义吗?”
活到老,学到老,走到哪,教到哪。和他一起,这一生会受益匪浅的。画尘已经不是生气了,她是很生气,气他的镇定自若,气他的气定神闲,气他的好整以暇,气他的理所当然。“不知道。”
这回她是用跑的,一路跑到停车场,差点跑断气。偷喻朝后看了看,何熠风没有跟上来,心里又有点失落。拉开车门,呆呆地坐了好一全,才发动引擎。过了超市的第一个红绿灯,左拐时,画尘看了看后视镜,黑色的辉腾与她只隔了一车。
画尘很想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远远地甩开这辆黑色辉腾。但那是好莱坞大片里的镜头,画尘不会做的,生命不是用来蹂躏的,而是需要珍惜的。
离静苑还有二十米,牧马人靠边停车。两分钟后,黑色辉腾挨着停了下束。何熠风走下车,俊脸上罩了层寒霜。画尘扁扁嘴,自觉地下了车,头低着。
“什么也不要说,我……我今天心情不好。”唉,何止是今天,年前年后,她的天空就是阴暗的。天气一暖,滨江的雨季就到了。何时天空才能放晴?
“我知道。”何熠风嘴角有着含意不明的微笑,“你心情一不好,就会任性、不讲理,处处和我对着来。”
呵!画尘短促地笑了声,自嘲道:“原来我是这么讨厌呀!”
“不讨厌,很欣慰。情绪发出来比较好,你什么都不说,我才担心。“他拨开她脸前的碎发,声音低沉了。
如果用相机将现在这幅画面捕捉住,日后翻开相册,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多么有爱的人呀?可是……画尘的心里还是有一堵墙,她躲在墙后,不愿看外面的风景。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他的手留在她的额头,掌心像火般,炙烤着她的肌肤。
“晚上要赶一份稿子,我……进去了。”画尘说道。
“辞职的事办得怎么样?”何熠风没有告辞的意思。他觉得这微凉的夜风、疏落的星辰、不太浓郁的树荫、被夜色冲淡的灯光,一切都刚刚好。
“明天就办。”那样的同事、上司,还有什么值得窝恋?其实能在荣发待这么久,不仅华扬,就连画尘自己,都是很吃惊的。华杨是想过把画尘往晟华的接班人上培养,但是画尘太不成器,像个扶不起的阿斗。大学明明考的是经济管理专业,画尘凭着高考作文拿的是满分这一项,不知怎么说服的学院领导,硬是调到了中文系。华扬气得想撕了画尘,晟茂谷宠女儿,说罢了,只要她开心就好。华扬还是不死心,在画尘毕业后,让画尘进了荣发。荣发管理观念新、业务复杂,能学到许多东西。结果.画尘还是朽木一根。华扬无奈之下,这才委托基金公司管理,从此画尘彻底解放。
“后面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
“听我来安排?”
“别随便插手别人的人生,要负责任的。”画尘喃喃低语。
何熠风笑了,“只要负责任就行吗?”
画尘闭上嘴,不肯再说话了。
“好了,回去吧!”
“你呢?”
“我也回憩园。”
“我近,你先走!”
何熠风沉吟了下,然后,俯下身,两手揽着画尘的后背,抱了下。他的脸和她的一样滚烫。“明天见!”
黑色辉腾在视野里消失了,画尘还无法动弹。她一直捂着自己的脸,像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不是梦么?不是,夜是真的,星空是真的,树木是真的,心跳是真的,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也是真的。
明明是自少女时就渴望的梦境,即将实现,却为什么有点恐慌?
人与人之间,都有一个边界。有些人,一生都没有踏出过这个边界一步。有些人一生中永远后悔跨过了那道边界。一旦踏出线外,便不再有任何回首的机会。有些人的一生,就在边界上终结。他们会不会成为其中一种?
人事处长出差回来了,画尘把辞呈递给他。他笑道:“行,等邢总回来,我和他说声,商量下秘书人选。”
“邢总也出差了?”
“早晨的班级去的厦门,就两天。你有事尽管去忙,交接时,你过来下就好了。以后,荣发的事,请还像以前一样关照。”
画尘来荣发上班,华扬只向宋思远和人事处长打了招呼,画尘的身份保密,他拜托了又拜托。
画尘不擅长说客套话,只能回以一笑。知道邢程不在,待在二十七楼心情也不那么压抑,只是隐隐地痛。她一个个的办公室看过去,在会议室坐坐。她没有为荣发做出什么贡献,但是过去的那些时光,也曾让她有过很多憧憬。这有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工作经历。很多人羡慕她不必为生计而奔波,这也是她的父母的愿望,她也努力去过这样的日子;表现出无忧无虑的样子。其实,能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争得一片天空,不是更幸福吗?
午休时,两位特助去餐厅了,画尘没什么胃口,把抽屉拉开,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没整理。桌上的座机响了,她拿起电话。
“小阮,我有份文件忘在办公室了,应该就在桌上,你能尽快给我送来吗?”
邢程?画尘愣住了,她用力咬了下唇,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用顺丰快递给你寄去。你的地址是?”
“航班延误了,我人还在机场。”
“那……”
“麻烦了。我在国际航站楼。”邢程的语气很急促。
其他心情搁置在一边,公事要紧。画尘不让自己多想,急忙去邢程办公室,桌上果真有个文件袋。
国际航站楼刚刚开通,地面、墙壁亮得刺眼。航班还不太多,旅客很少,到处都像是空荡荡的,画尘找了很久,一转身,邢程站在一棵盆栽的巴西乔木旁,休闲装扮,臂弯上搭着件大衣,手里拎着一只小型行李箱。
“你在这里呀!”画尘长长地吁了口气.
“路上还好吧?”J程接过文件袋。
“挺顺利的。”不好立刻掉头就走,总受寒暄两句,画尘看看头顶上方的电子显示屏, “什么时候能办理登机手续?”
“半小时后。”
“那你快去排队。”她也该走了。
“航班从北京过来的,中途停靠,没几个客人。”
“哦,北京那边天气不好?”
“大雾。”
画尘努力笑了下,“一路平安。”再待下去,就会难堪。
“小阮!”邢程突然抓住她的胳臂,他的眼中浮起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跟我一块去厦门。”
啊?
“厦门现在非常暖和,游人也不多。去吧!”
鲁迅曾在厦门大学执教,他对厦门有如此印象:此地初见虽然像有趣,而其实却很单凋,永是这样的山,这样的海。便是天气.也永是这样暖和,树和花草,也永是这样开着,绿着。
“谢谢,一下子太暖不适应的,我喜欢慢慢等四季的变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不过,画尘已经没兴趣知道了。她甚至觉得龌龊,厦门与郊区的度假村,以滨江为圆点,不过是一个半径短,一个半径长。
广播里开始播放去厦门的旅客办理登机手续的通知,画尘抽回手臂,邢程不松,她抬起眼,看到邢程的眼眶湿了。“一个人的生命不管多么卑微,他也会暗暗奢望自己可以抬头挺胸,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管,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仅有一次。”
这样撕裂的语气,这样痛楚的表情,这样令人心疼的话语,这个人是她所认识的邢程吗?他好像有好多张面具,但哪张是他的真面目?画尘像被催眠了。当她醒悟过来,已经走在廊桥上,手里握着登机卡。
邢程站在她的身后,她想后悔,也好像没有退路了。
舱门缓缓关闭;飞机慢慢向跑道滑行。天空上的云很多,空姐说有可能会遇到气流,会有颠簸,请大家把安全带系好。
印学文站在玻璃幕墙前,眯着眼眺望,飞机很快就被云层遮住了。他的嘴角荡起一丝微笑。这是国际航站楼今天接待的第三个航班,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看来,很快航站楼就可以正式运行了。他哼着歌晃晃悠悠地回办公室,里面多了个不速之客,正翻着他柜子里的咖啡豆。
“林秘书,盗亦有道,你这是行的哪门子道?”
林雪飞握了把咖啡豆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阳光大道。印总,这豆子不错。分我一点。”
“不分。”印学文跷着两腿,躺在沙发上,“何熠风呢?“
“他没来。”林雪飞自己找了一个大信封,强行倒了一半咖啡豆,“我来接个人。”
印学文斜眼看他光明正大地把袋子揣进包中,“什么人?”
“美人!”
印学文来劲了,“你真会投其所好,我最喜欢美人了,走,我陪你。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纽约。”
“啊,你的旧相好?”
林雪飞给了他一拳,“你快别这样说,何总会生气的。”
印学文瞪大眼,“难道是……熠风的?”
林雪飞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呀!”
“哎呀,那一定得见见,熠风的品位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