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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冷漠的道:“有人留书给我,要我来风云客栈。我只要去看看就够了。”
世上本没有长生剑去不了的地方。
方龙香用一种极复杂,又似充满感情的神色望了他一眼,忽而道:“去那之前,你至少也该换一身新衣服,好好睡一觉。”
白玉京本记挂着黄珊,但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这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前来找他,跟他站在一起。
他笑笑说:“你不说,我也要去找你。”
……
公孙静仍坐在廊下偏院饮酒。榕树仍是绿桠丰茂,风吹影动,春气袭人。不多时,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悄然停在了他背后的回廊转处。
他饮下一杯酒,微笑着转过身去,便见一个乌鬟少女正半拂着阑干凝望着自己,她一身白衫素披瑶光,美色之灿令人不能逼视。公孙静本就极好美色,登时不醉也有了两分醉意。那少女见他回望回来,便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害羞了起来,微微垂颈,像是要走,又仿佛挪不动脚步。
公孙静的面容是平静而温雅的,内心却一半冰冷一半火热。然而无论那一面,都催促他柔声道:“怎么不过来?”
这女孩子是他四天前偶然遇到的,像是个偷跑出家门来游荡江湖的千金小姐,本被街头泼皮堵在暗巷欲行不轨——对他来说,这样的佳人岂可任由他人暴殄天物?公孙静面容清癯,气度不凡,自将她救了之后着意温存体贴,不日便使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倾心以待。而现在想来,尤为使他庆幸不已的,还是有一日迁就于她而随意说出口的江湖闲谈。
那少女犹疑片刻,微红着脸颊,莲步轻移的走到他身边:“……公孙先生,午日赏春独酌吗?”
公孙静叹了口气,眉目间故意染上几分思虑:“阿纨,你当日当真见到白玉京了吗?”
少女见心上人如此,登时细声轻语:“嗯。约莫十天前,有个穿紫衣裳的漂亮姐姐,叫一个带剑的年轻男人白玉京,二人……行止亲密。我与他们在客栈见到的,并没说话,但那穿紫衣裳的姐姐当日住在我隔壁的屋子里。”她脸色苍白了些,“那天晚上,先是死了人,后来隔壁不知怎么一声惊呼,紧接着便起了骚乱,……那个姐姐似乎失踪了。那个叫白玉京的人当晚似乎不知去了哪里,并没有出现。我因为害怕,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再没见过他。”
往阿纨所说的客栈前去探查,往返也须要七八日的功夫,公孙静几日前便已派去了人。
他并非没怀疑过这女孩是不是在骗他。但是他生性警觉,当日听到这番话时便查看了密室,赫然发现孔雀翎图已丢了。
那么这少女的话便有几分值得相信。
公孙静一边屏息的欣赏她的美貌,一边冷静的想,她确系不会武功,为人又很是天真烂漫,若说她专门来骗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袁紫霞若真是白玉京的情人,那她陡然失踪,白玉京顺藤摸瓜也能查到风云客栈来。公孙静又饮了一杯酒,他已想好了将自己从丢失重宝的官司里摆脱出来的办法,只要白玉京肯回到池州。
他要与众人合力杀了白玉京,当众从白玉京身上搜出所谓的“孔雀翎图”,再假作重伤毙命,静等买家自相残杀,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便可。青龙会本来要的就是真金白银,到那时,孔雀翎图究竟是丢了还是没丢,都无所谓了。
只是白玉京他肯不肯为了袁紫霞来呢?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公孙静心中一跳,若有所觉的向左前望去。
掩在绿荫中的角门微微一开,一个他的心腹下属向他点了点头。
白玉京来了。文人小说下载
公孙静忽而感到一阵恐怖,又一阵畅快。
他已做了搏命之想,布下了万全之策,只为一举击杀白玉京,白玉京也是人,为何就一定能长生呢?!
不如把命借给他公孙静一用的好。
他豁然长身而立,又轻轻握住身旁少女的纤手,柔声道:“阿纨,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回房去休息好吗?”
黄珊被他握住的双手微微颤了颤,红着脸低头“嗯”了一声。
她知道白玉京来了。也知道公孙静打算干什么。更知道他们肯定会失败。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引导的。
白玉京以为公孙静与袁紫霞合谋,扣住了黄珊要不利于他;公孙静以为白玉京来找袁紫霞,并打算杀了他。黄珊缓步往下一进院子走去,她一点不担心这件事会露馅,一则是两方人都存着杀人见血的图谋,相谈必不会坦诚以待,反而会使误会加深,二则——
这就是专门为聪明人设的套。他们自以为什么都想明白了,自己才是胸中有丘壑的那一个,可玩弄他人于鼓掌之中。
因此也只有聪明人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黄珊这几日宅在公孙静的宅子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力量作弊之下,想避开府中下人实是易如反掌。公孙静向来欺男霸女,府中时不时悄然多了个娇客也全没什么稀奇,根本没人在意。
她只需要杀了为数不多的见过她的人,等双方刀兵相见之时,再在公孙静家里放一把火就好。一场大火烧死个把下人,显然太合情合理了,到时她再去找白玉京。
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东西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想到白玉京会露出什么表情,他又会怎么想,黄珊不禁开心的笑起来。她仍饱尝着万刀加身之痛,可不知为何又觉得心里涌出股古怪的甜蜜感。
慢慢倚坐在堂中的楠木交椅上,黄珊望着地上的两具仆从尸首,心思已飘到了不远处的白玉京那里。
她想,要是白玉京能更爱她一些,再爱她一些……直到无法自拔,那该多好啊。
白玉京没去风云客栈,也不用去了。
他在小方的小楼里只睡了一小会儿,就忽而极为清醒的睁开了眼睛。他从床上坐起,走到了窗边,推开槅扇望进中庭。
院子里有三个青衣彪汉在守门,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子和影子般的黑衣人在赏金鱼,一个赤发黄衫的怪人盘坐在树梢闭目养神,一个容颜俊俏的年青白衣人倚在墙根微微笑着。
白玉京开窗的那一瞬,似乎院子里看似轻松的氛围凝滞般的一僵。在场的武功高手竟没有一个人朝突然开启的窗扉看上一眼,甚至那三个青衣人面容更显焦急,不住的向院外张望。
白玉京也向外张望了一瞬。远处有青山一脉,绿湖一倾,白雾迷迷,宛如仙境。
下一刻,他等的人就从翠木小径中显出身影来。
蓝衫白裤,做中年文士打扮的公孙静步履闲适的迈进院门,抬眼与窗边的白玉京四目相视,拱手一礼。
“静敢请长生剑白公子下楼一叙否?”
白玉京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回头望向身后。
方龙香不知何时已安静的站在了门口,目光冷漠但又坚胜金石的望着他。
白玉京笑笑:“走罢小方,下去看看。”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中庭下已摆了一张长桌,瓜果茶水俱全。公孙静坐在对面中央;身侧各坐着方才院中的诸人;除了那个影子般的黑衣男子。因为他只是个保镖,不配坐下。
黑衣人只得面容焦黄,神色枯槁的站在朱少爷身后,像是抹有气无力的幽魂。
公孙静又向白玉京微微抬手:“白公子请。”
白玉京仍没有动;他面容冷漠的与方龙香站在廊下,开口道:“有话请讲吧;公孙先生。”
公孙静微笑了下:“那也好。静与各位朋友今日前来;绝无得罪长生剑的意思,只是想跟您做个买卖。只要您愿意将东西拿出来;在下愿以珠宝相赠,恭送白公子上路。”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有说话。庭中一片寂静,只有大白果树的绿叶被风吹出瑟瑟的细响。
白玉京沉默片刻,道:“我要见到人。”
除了公孙静表情不变之外,对面桌上的武林豪强神色俱是微微动容。他们若是原本还有些怀疑,如今也确信孔雀翎图在白玉京手上了。
公孙静道:“也好。”他微微提升;抬袖一挥;“来人。”
这句话音未落;公孙静袖中已陡然炸出一捧样式各异的暗器,宛如漫天星斗般朝白玉京笼罩而来。微笑着的白衣张三,擦着汗的朱家少爷,冷笑连连的赤发苗烧天,当世的一流高手瞬间都向仿佛毫无准备的白玉京使出了自己的绝技。
白玉京的脸上映着潺潺的日光,他冷漠的面容在这一刻微微染上了笑意。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拔出了剑,银光灿烂一瞬,公孙静的暗器便似被剑光吞噬了,他丝毫未理会身边其他人的攻击,下一剑到处,已是公孙静的胸膛。
公孙静似乎没料到这个结局,他脸色惨白的低头一望,长生剑已穿透了他的心脏。在他蓝衫下那件保命的宝衣已被黄珊在耳鬓厮磨间震断了经络,这是他再死十次也想不到的了。
而白玉京也没料到这个结局,因为苗烧天的金环,朱少爷的珍珠已重击在了他身上。他微笑的脸庞苍白了一瞬,长生剑借日光一耀,先是铛的一声脆响,又仿佛同时刺入了人的血肉。
白玉京先挡住了方龙香的铁钩,又一剑刺死了白马张三。张三雪亮的长刀还未及白玉京的身体,便死不瞑目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血腥味缠绕在了风中,压过树木的春香。
院中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半活人,中央的白玉京,乌檐阴影下的方龙香,仍木呆呆的站着的黑衣保镖,还有快要死了的公孙静。
白玉京没有与方龙香说话,连看也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只是重复问公孙静:“她人呢?黄珊在哪里?”
公孙静躺在地上面如金纸,但他目眦欲裂,此刻发狂般的大笑了起来,声嘶力竭道:“早晚有一天……你也同我一样!”
白玉京的剑像春风般掠过他的手脚,四蓬血雾花一般绽开来,他继续问公孙静:“她人在哪里?”
公孙静在血泊中抽搐了片刻,狰狞的微笑起来,断断续续的嘶声漏出几个字:“……我要杀你,岂会留她?”
他终于才知道所有人都被一个叫黄珊的女人骗了,但是此刻他已快死了,为何要将真话说出来呢?
公孙静脸上仍带着恶毒之极的神色,无声无息的死了。
白玉京提着剑,一动不动的站在中庭。
方龙香对白玉京究竟是为了哪个女人自投罗网不感兴趣,他只对孔雀翎图,对真金白银,对他在青龙会的地位感兴趣。
从他向白玉京出手那刻起,他就不能再回头了。
方龙香忽而望向那个黑衣保镖,后者只用无措的表情看向地上朱少爷的死尸:“你的主人已经死了,似乎再没人能替你养活家里的人。”
保镖枯黄的脸孔抽搐了一下,抬头看向了方龙香。
方龙香道:“白玉京的右手已不能再拿剑。只要杀了他,那么你今后都不需要再为钱财发愁了。青龙会说到做到。”
保镖的眼睛已死死望向了白玉京。
白玉京仍恍若无觉的站在原处,像是失神般的凝视着公孙静的尸体。
下一刻保镖腰间的弧形长刀,方龙香右手的铁钩已电光火石间击向了他。
但是方龙香没想到,那把弧形长刀竟中途诡异调转,雪白的光在他眼前刺目的晃过,瞬间他颈间一凉,身体停滞在了原地。
又是一蓬血雾自人的身体中绽出。
方龙香喉咙赫赫作声,却已经无法说出一个字,只是双目充血的瞪着黑衣保镖。
那个黑衣人忽而就笑了起来:“你没想到我并非一个三流高手,也没想到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