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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忘记,不能原谅,却是没用。直到最后,她连同归于尽也不能做到。那个女人还好好的,继续过她高贵的生活,她做过的坏事到了明天又能像抹掉窗玻璃上一粒水珠般轻易抹去,没有谁能惩罚她,报应她……
顾不得江湛远在场,她心中难受,不由恸哭失声。她压抑得身子一颤一颤,像是要把被子上的清冷的月光抖掉似的。但月光像黏稠的水银,没那么容易抖脱,晃了晃,像困极了的孩子般,摇摆着趴回被子上。
“初晓,初晓……”看着她哭,他心碎了,忙抱住她,喃喃道,“初晓,我在这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这儿;在你身边……”
她木然地任他抱住。在她身边?保护她?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对他不再是爱,只有恨!因为他,那个女人想得到他,不惜让雨薇流产,让文惠惨死,让她和雨薇二十多年的情谊说没就没了。而他竟然天真地以为用一碗梨羹就想挽回她的心,让这一切都消失,都不存在!江湛远,你未免太轻贱人的生命了吧!
晏初晓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预备将他狠狠推开,从此推开她干净的生命时,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出现他说出她是他妻子话语时,Jessica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极度痛苦的。那一刻,她感到快感,报复的快感。
江湛远就是那个女人的软肋,是她的致命弱点!
想要却始终得不到,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种感受是不是很痛苦?
深爱的人爱上别人,对她开始产生嫌隙,她说的话语一概不信。是不是该让那个女人尝尝这种同样绝望的滋味?
带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决绝,她主动吻上江湛远。与上次的收放自如不同,她这回决心孤注一掷,攻城略地。不断亲吻他的时候,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发出撕裂的声音,“嗤啦”一下,干脆,决裂。覆盖着以往那层坚硬的痂裂开,心中渗出来的是新鲜,冰冷的血。
江湛远又一次被她的胆大给怔住了,但是经不住撩拨,他以更热烈的激情回应着她的疯狂。此时的他像一个被欲望冲红眼的赌徒,赌他的初晓,他的初晓不会像上次那样又是玩玩他而已。倔丫头也累了,需要停靠在一个臂弯,需要一个男人的关怀。或许,明天她还会继续倔强下去,和他抵死抗争着,但今晚她软弱了,给他留下一道小小缝隙。
这小小的缝隙简直是光,是一线生机。他怎么可能放手?拼死都要赌一把,哪怕今后他一无所有,倾家荡产,哪怕今后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晏初晓绵长而热烈的吻,此刻就如同醇酒,让他像火焰似的燃烧起来。满脑海里都是她亮晶晶的黑眼睛,像是星光,怦然心动。江湛远难以自制,不由自主地将她按了下去,预备宽衣解带。
解了一半扣子,他突然看见她漠然地偏过头,不去正视他的眼睛。他迟疑了:“初晓,你现在还是不爱我么?”
“我现在想要的只是安慰。”她浅浅一笑。
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他已了然于心。翻涌而来的激情霎时少了大半,他忧伤地看着秀发纷披于胸前的她。身体如此贴近,可是灵魂却早已远离。
晏初晓裹着被子坐起来,淡然且诚实地说道:“如果你现在给不了我安慰,没关系。就算今晚我们喝多了。”说完,就预备穿上衣服。
他按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道:“行,我给。”
这回他没了刚才的温柔,小心翼翼,而是不甘心,不服输。他难以相信他在她心目中只成为安慰的替代品。他要唤醒她爱他的全部记忆,就算先从身体开始那种默契也没关系。江湛远狠着心将六神无主的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原本是他丢失的一根肋骨,现在他理所当然要把她找回。就算只是安慰,他也一定会给彼此一个毕生难忘的安慰。
“……初晓,我给你的……不是安慰,是爱,是对你的思念……”
“……就不能最后一次相信我么?初晓……”
“初晓,看着我……是我,湛远……是你爱过的湛远……”
滚滚岩浆顺着这些他模糊不清的话语流淌出来。所到之处,房屋倒塌,森林隐没,任他成为宇宙之皇。晏初晓隐约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疼痛,熟悉的疼痛。她终于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睛,汗水涔涔地望着他。
更汹涌的浪潮朝他们席卷而来。不管真戏假做也好,假戏真做也罢,此刻的她不由自主地化作一个漩涡,渐渐被淹没。
她轻叹一声,搂着他的颈窝渐渐有了力度,有了温度……
如勾月晓,朝晖初照
夜风吹开窗帘,慢慢灌进一丝一缕的凉意。他陡然醒来,忙扭头看向枕边。她还在,江湛远轻舒出一口气,侧身细细打量着她。
月光中,她熟睡着,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睑处有着两抹若有如无的阴影。
江湛远心中充溢着小小的快乐。他小动作般地把她搁在被子外的手轻轻放进被子,生怕她着凉,他又慢慢靠近她,柔柔地拥住她。
拥住她的那一刻,他感觉拥住了月光下落满白桦叶的柔情原野。心中不再虚空,他吻着她的头发,慢慢入睡……
窗外啁啾的鸟叫声啄醒了她的清梦。晏初晓微微睁开眼,瞟见遽然刺入屋内的阳光,便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在江湛远的床上。旁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她的衣服,隐约能听见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
心情不再美好。她明白昨天的计划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以退为进,欲迎还拒,效果立竿见影,他今早就心甘情愿地下厨做早饭了。
昨天沉下的百宝箱渐渐没入湖底,早已不见一圈一圈的涟漪。
晏初晓沉默地穿上衣服,以手指代梳地理顺头发,绾起来,便若无其事地走出门。
她的目光碰见了正端着早点放在桌上江湛远的视线。脸微微一红,她便扭头朝卫生间走去。
正低头洗脸的晏初晓蓦地感觉腰被人温柔地圈住了,耳际旁边萦绕着他缠绵的声音:“初晓,我这是做梦么?……是的话,别叫醒我……我们有多久没一起早起过,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人打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种感觉就像坐云霄飞车一般,很快乐,但又很害怕……”
“害怕什么?”她呆呆地看着镜子中揽着她的男人。
“我怕这种快乐很快会用完……落地后,你会像三年前突然消失……”他的声音黯然了。
晏初晓心里暗自冷笑,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失去了又觉得珍贵,男人都是这种矛盾的动物么?
她喜怒不形于色,将头微微往后仰,来迎合他的柔情缱绻,淡淡道:“你现在不正好好地抱着我吗?只要你不松手,我不会消失的。”
“嗯,我会紧紧抱着你的。我的妻子,初晓,我再也不会让你消失的。”他笃定道,圈住她的力度又加大了。
她感到落寞,这句话为什么在此刻说出?在她决心报复时,他才坚定说出对她的爱。太迟了,她闭上眼睛,让他抱了一会儿,就轻轻说道:“我要上班去了,不然就该迟到了。”
江湛远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和很多年一样,临出门时,他给她备好了热牛奶和面包。这些早餐以前会突然出现在她自行车的篮筐里,那时候这种关怀她会觉得甜蜜,如今只有负担。晏初晓想了想,决定给他相应的报答。做着上辈子的动作,她微笑着拎过早餐,自然地在他的脸上轻啄一下,便转身下楼。
雨薇流产的事并未尘埃落定,但医院用纪文惠草草交了差,没有再追究她的动机和指使她的人。
怔怔地看着被白布蒙着的她的尸体,晏初晓感到刺心,为文惠直到最后关头仍不肯说出Jessica。她是如此信赖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把她完完全全当做一颗棋子,利用完就像草芥一般抛弃。
“文惠,对不起,这件事我会追究下去。……Jessica;这个女人,从现在起我不会让她好过!”她在心里坚定道,“没有证据,没关系。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让她得到报应!”
晏初晓最后一次看了纪文惠的脸,一张年轻,微笑的脸,便轻轻用白布掩上她的脸。
转身的时候,她居然看见章之寒的秘书何维晋怔怔地站在门口。
“晏医生,市长叫我来了解一下情况。他想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他晃过神,解释道。
晏初晓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始末客观讲了一遍后,郑重道:“何秘书,麻烦你回去转告你的市长,Jessica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她已经三番四次地害了他的妻子。如果章大市长还有点人性,心疼他的妻子,心疼他未出世的孩子,就负起责任来,把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追究幕后凶手的责任!”
何维晋讪讪道:“晏医生,这件事市长想适可而止,不再追究下去了。流产,对他太太打击太大,再怎么查,也不能把孩子挽回。所以,市长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们夫妻的困扰,让他太太一直郁郁寡欢。当然,这也是章太太自己要求的。”
雨薇这么说,晏初晓也无话可讲。“章太太……她现在还好么?”她迟疑地问道。自从上次雨薇叫她滚后,她就再也没有勇气进入雨薇的病房,也无从得知她的情况。
“还好。章太太已经能吃下东西,气色也好了不少。”何维晋据实以告。他的视线仍停留在停尸床上,半晌,才试探问道:“我能看一下纪护士的尸体吗?”
晏初晓怔怔点了点头,无暇顾及许多,就径自出去了,只留下工作人员陪在何维晋身边。
迎面碰上正抱着纸箱子的杨小菡,可能因为东西太沉,她一个不小心,就将箱子内的零零碎碎物品给撒了一地。
见她七手八脚的样子,晏初晓忙上前帮忙,边捡边顺口问道:“小菡,你怎么搬着这些个东西?准备转科室么?”
“不是我的,是文惠的。”
她微微一颤,捡东西的动作慢了不少。杨小菡解释道:“文惠不在了,护士长想腾出她的桌子,所以我就先替她收拾东西,以后找个机会再邮到她家去。”
晏初晓轻“哦”一声,捡起地上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戒指盒。
“原来在这里!”杨小菡欣喜认出,“里面有个戒指……文惠可重视了,是她的护身符。”
“护身符?”她好奇地打开戒指盒,果然里面有一枚亮晶晶的银戒指。戒指不是很名贵,但精巧别致,戒指上刻着的蕙兰能够清晰数出花骨朵。
“这戒指,哪怕不戴,文惠也是要随身带在身边。我和她常玩在一起,久而久之,便认识了这东西。”想起过去的回忆,杨小菡不禁有些落寞,“哦,前一阵子,文惠突然不戴了,我问她,她还说丢了呢。没想到,现在又找了回来。”
晏初晓端详这这枚戒指,突然眼睛一亮。她发现戒指底下有字母,便不由念了出来:“H……W……J……”
杨小菡探头一看,纠正道:“不是H……W……J;是J……W……H。纪文惠,文惠名字的大写。晏医生,你看反了。”
她又看了一遍,果然是这样,便把戒指放回戒指盒,交还杨小菡。
像按了快进键一般,有一连串片段不断飞速涌现在脑海却又一闪而过,她怎么都抓不住,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有些地方出错了,但又想不出是什么。
没顾得上和杨小菡说声道别,她就头脑混沌地先走了。
她和雨薇也是没来得及说声道别,雨薇就匆匆地出院,从她二十余年的生活中狠狠抽离。
是个艳阳天,也是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