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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圆 作者:何处听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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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至少也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是不是?”
“嗯。”
他的眼角因为笑容而半眯了起来:“既然如此,就不要叫我‘褚先生’,或者‘褚老师’了。”
她不是擅长与陌生人很快亲近起来的人,可是,他和善自然的态度感染了她,让她觉得,如果她再保持生疏的距离,反而显得很奇怪。于是她走近他,在他的轮椅前站定。“好的,褚……云衡。”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将右手伸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些来不及收拾的局促和不安,“你也可以叫我董朝露,或者……朝露。”
他伸出右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那是一只有着修长手指和匀称骨节的手,朝露觉得,这是他所见过的男人的手里最好看的一只。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他那只微微蜷缩地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也觉得它并不丑陋,甚至,另有一种柔弱带来的美感,能让人心口微微作疼。



9、沉香

“你说,你想喝茶?”朝露决定暂时不走了,“茶叶在哪里?”
“不用茶叶,我请你喝些别的。”说着,褚云衡转动轮椅往客厅去了,再回来时,腿上搁了一个方形的锡罐,也不知里头装的什么。“这个我来弄,好了我再叫你帮忙端出去。”
朝露一个人坐在客厅,也不知厨房里头褚云衡在搞些什么名堂。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忙走进去。他让她找了两个小茶杯,用托盘盛着,连同一个紫砂壶端出厨房。
褚云衡说:“还得稍微等一等。
茶壶的盖子虽还盖着,朝露已然闻见一股极其雅致特别的香气溢出来,散在房间里,轻轻嗅一口气都是芬芳的。
又过了一会儿,褚云衡说了句:“我想可以了。”
朝露忙抢在他前头端起水壶,往两个杯里注水。只见细白瓷杯里盛着淡金色的“茶汤”,朝露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是什么茶。
云衡大约是看出她的茫然和好奇,终于揭晓这“茶”的谜底:“我的胃不大好,因此不爱喝绿茶,这是沉香,据说能养胃,呵,也不知真假。我只是偶尔喝喝,觉得这香气好,口感也温润,就喜欢上了。不过最近挺忙,也不大有心思考究吃喝,正好你来了,就想和你分享一下。也不知道你喝得惯喝不惯。”
朝露顿觉自己孤陋寡闻,和面前的这个人比起来,她简直是个乡野村姑。沉香她当然听过,沉香茶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别提品尝了。她的鼻尖被这股香气萦绕,勾得她更想亲尝滋味。她低头抿了一口,只觉齿颊留香,不禁赞道:“真好。” 她也想不出更妙的词汇来形容,只能由衷地叹了句好。
“也有喝不惯的,幸好你喜欢。”褚云衡看上去也很高兴。
饮茶的气氛虽然融洽,两人毕竟不熟,适合聊的话题有限。刚好云衡问起朝露的本职工作,她照实说了之后,决定顺着这个不涉及过多隐私的安全话题聊下去:
“我听说你曾在德国留学,那么,现在是在大学教德语么?”
“不是,我在德国念的是哲学系,现在也是在哲学系任教。”
朝露有些意外。哲学,当然不是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但说对此多么熟悉可不见得。朝露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那是些“虚无缥缈”的存在。她也因为他的这个回答更添了一份好奇:“你教什么呢?”
“主要是西方现代哲学,还有形上学和辩证逻辑。”
那是些什么?形而上、逻辑……这些名词也很耳熟,只是对于眼下的朝露过于遥远。当然,她更不清楚辩证逻辑和其他逻辑学有什么区别或者关系。人对于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常常感到神秘,朝露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简直莫测高深,眼神也不自觉地迷离起来。
“嘿,你不会觉得学哲学教哲学的都是怪胎吧?”褚云衡绷着脸,带着故作严肃的夸张表情,问道。
“啊?哦不是,我是觉得……我是说,我知道这绝对是种错觉,但是,就是会觉得,哲学系教授之类的,应该是个上年纪的老头,至少也是个中年人……”
褚云衡没忍住笑:“第一,我还不是教授,第二,我的确是中年人啊;第三……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老头,也许那个时侯,我就是你口中标准的哲学系教授的形象了。”
朝露本想接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对讲机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看向褚云衡,指指自己,眼里的意思是问他是否由她来应门,见他点了头,她起身走向对讲机。
“你好,请问是?”
对方显然是被陌生的声音弄得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反问道:“门铃出故障了么?这里不是702?”
“不……不是,”朝露再一想,恐怕自己的这句“不”会有歧义,忙接着道“哦,我是说,你没按错门铃,这里是702褚家。”
“朝露,麻烦你按下开门。”褚云衡道,“她是我朋友。”
房门打开的一刻,门外的人显然怔了一下。朝露见到她,倒没多大意外,因她正是那个在“猫与森林”里,与褚云衡一起的女子。今天的她依旧长发披肩,穿着一件枣红色连衣的洋装裙,精巧的剪裁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一双美目让整张脸神采飞扬。近看之下,她比朝露记忆中的形象更为出众迷人。朝露看着她,竟然一时忘了招呼。于是两个人都傻愣在门口。
“书俏,”褚云衡驱动轮椅来到门边,仰起脸招呼道,“你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要是万一我不在家,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哈,”那个叫“书俏”的女子醒过神来,往前踏了一步,进到房内,“你要是在昨天走完了50公立之后还能有力气出去转悠,我倒也服了你,白跑我也认了。”
朝露听得出来,这声责备里含着亲昵与关切。再一想,她本就是褚云衡的朋友,而自己今天则是来做母亲的替工的,此时还傻愣在门口,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于是忙朝门的一侧退了一步,让书俏可以更方便地走进来,接着又走去厨房,拿了只杯子出来,斟了一杯沉香茶端给她。
书俏接过茶,道了谢,这才像想起了什么来,轻问道:“云衡,你家换阿姨了?”
“不是,”他说,“只是来帮忙的朋友。”
书俏端着茶杯,看了朝露一眼:“哦。”遂低头喝了口茶,又道,“要不是我闲着无聊上网,刚好看到关于暴走的新闻,还有你伟大的特写照片,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参加这样的活动。你想献爱心,或者想挑战自己,你也该量力而行才是!无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从一个专业复健师的角度,我都不赞成你这一疯狂举动。”
褚云衡道:“你说得有理。我也是偶尔为之——我并不需要常常挑战自己的极限,不是吗?这一次,老实说我很累也很过瘾,不过……有这一次经历也够了。”他柔声道,“你别担心过度,瞧,我这不是还好吗?”
“好个鬼!”书俏嚷道,“这样强度的运动,是你可以承受的吗?你老实说,从昨晚到现在,你的腿、你的手有没有出现痉挛?”
“今天早上起床前有过,不过,我用你教我的方法,已经很好的抑制了。”
“你明天有没有课?”
“有。”
“必须去学校?”
“当然。”
“几点结束?”
“下午两点以后就没课了。”
“那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褚云衡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点头道:“知道,我会去你那里做物理治疗。”
“这还差不多。”书俏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这里虽然没有医院复健科的专业设备,我总可以用我专业的按摩手法按摩帮你减轻疲劳。你也不希望明天到学校后出现痉挛吧?”说着,便起身要推他进卧室。
“等等书俏,我这里还有客人在……”褚云衡放下手闸,“晚点再说。”
朝露见状,忙说:“褚先生,这里也不需要我了,我先告辞。”
褚云衡掉转轮椅,面向她:“好的,替我问候你妈妈。”
“再见。”她背起包,向房内的两个人一一颔首致意后离开。



10、介意

朝露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四点多钟,贺蕊兰在厨房做晚饭。
“妈,”朝露换了鞋,走进狭小的厨房间,“我替你去打工,本来就是为了让你休息,你又瞎忙活什么?晚饭等我回来弄好了。”
贺蕊兰正对着砧板切肉丝:“我感觉好多了,而且也不准备做什么,米饭也不煮了,今晚就单炒点面浇头下面条吃。”
朝露洗了手,回身接过贺蕊兰手中的菜刀,说了声:“我来。”
贺蕊兰也不和她争,退到厨房门口望着她切肉,隔了片刻开口道:“你今天去得怎么样?”
朝露的刀在砧板上方停了停,又落了下去:“挺好的。”
“小褚对你还和气吧?”
朝露淡淡笑了笑:“我想,他这人大概对谁都和气。”
“这倒是,我就没见过他发火,这就是涵养啊。”
“嗯。”朝露对此无异议,却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切完肉丝,洗了砧板,她又拿起搁在一旁的雪菜切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回头见母亲还在厨房门口站着,心思一转,便问道:“妈,该不会你还在打让我和他相亲的主意吧?”
贺蕊兰嘟囔道:“我是喜欢这孩子,可这事儿说到底由你,你不愿意,我只好死心啦。”
朝露撇撇嘴,往炒菜锅里倒上了油,说:“妈,你以为这事只随我高兴?说到底,人家还未必看得上我呢。我是介意他的残疾,但就算我不介意,你以为他就一定能相中我?他身边就没有更好的人选?”见油热了,朝露端起菜盘,把肉丝和切好的雪菜往锅里倒进去翻炒。
“没有什么人选,”贺蕊兰很肯定地说,“他行动不方便,又不是爱到处玩乐的个性,成天学校家里的,接触的人有限。”
朝露一边挥铲一边道:“妈,你不过就是一礼拜见他个一回两回的,知道什么呀。”
“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得比我多似的。”
朝露炒好了雪菜肉丝的面浇头,拿干净碟子盛好,放到一边。“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那个褚云衡,实在不用别人操心终身大事,他……怎么说呢?”朝露想了想,“他的身边不会缺乏欣赏者,当然,其中也包括异性。”
贺蕊兰朝她走近一步,问道:“你欣赏他吗?”
“我欣赏他,”朝露老实答道,见到母亲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她忙转而补充道,“但仅限于欣赏。妈妈,你的眼光没有问题——他是个好人,更难得的是,他不是那种让人觉得无趣的好人,他有深度、有思想,也不缺少风趣幽默,但是,当初我介意的,现在依然介意。”
贺蕊兰用充满遗憾的声音摇头叹息道:“缘分勉强不得。只是,我不止可惜你,也可惜那个好孩子——可惜了他这样的人品才干,却摊上了这样的身子。说句心底话,就算他当不了我的女婿,我也希望他早点成个家、有个伴儿能扶持他一把。这孩子,不容易啊。”
朝露听了心里也说不出个滋味,只觉得心里有个半是尖锐半是柔软的爪子,划拉得她难受,又仿佛眼前有一幕活动的画面,一个模糊的背影,在灰蒙蒙的背景下拖着腿前行,那划着圈的病腿,每随身子甩动一下,她心里的那个无形的爪子也跟着划她一下,她说不出是痒还是疼。她几乎想冲进那个虚幻的画面里,搀住那个蹒跚而行的人,助他一臂之力!
从幻觉中,她很快清醒,继而,是一阵惋惜和心痛。是的,她为那个认识不算很深、交情几乎算无的褚云衡感到心痛。她深切地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对一个东家这样关心备至,那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可以冷漠对待的人。他太难了,更太难的了!
她只是个俗女子,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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