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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又有一小船自上游飞掉而来,一个守备受了伤,跳上岸说:“禀告蒋抚台,小孤山已失守。”
“这么快就打败了?”蒋文庆问。
那守备说:“根本没交战,张熙字就逃走了。”
蒋文庆又问:“宿松田大武呢?”
守备说:“败得更惨。”
蒋文庆脸色阴沉地说:“完了!小孤山和宿松一丢,皖西锁钥就落在长毛手中了,安庆已无险可守。”
知府傅继勋说:“我们也应早为计,别到时候成了瓮中之鳖。”
蒋文庆闻言大怒,按剑厉声道:“汝等俱食朝廷俸禄,城破当一同死难,岂能预谋遁逃?”
傅继勋与王鹏飞交换了一下眼色,退到后面去了。
蒋文庆对王鹏飞说:“我就指望你了。你马上统兵在城外防堵。”
王鹏飞说:“沐思已将五营士兵扎于紧要关隘了。”
15。 安庆江面上罗大纲统上千只兵船抵达安庆江面,立刻指挥圣兵靠岸登陆。
王鹏飞下令要塞士兵开炮,士兵都不动。当太平军漫山遍野冲上来时,清兵把枪械扔出去,都投诚了。
罗大纲率兵直逼安庆城下,开始竖云梯攻城。
16。 安庆巡抚衙门如坐针毡的蒋文庆听着外面的呐喊声、炮声,乃大声叫道:
“来人!”
一个戈什哈应声而来:“大人——”
蒋文庆问:“外面怎么样了?”
戈什哈道:“回大人,城外五营兵士尽皆倒戈,长毛正在四面攻城。”
蒋文庆道:“去请李廉访、傅知府,我和他们一起去守城。”
戈什哈没动,劝道:“大人别费心思了……”
“你说什么?”蒋文庆没有明白。
戈什哈说:“李大人、傅大人早都出城逃命去了。”
蒋文庆又惊又气,一屁股坐下,想想,抓起笔来,泪堕如雨,他说:“你去为老夫准备一口棺材,我得给皇上写一份遗疏……”
他在灯下一笔一笔地写,外面喊杀声震耳欲聋。
遗疏写完,他拿出毒药吞服下去,顿时七窍流血,摇晃着向北跪下,拜了几拜,倒地。
城中,太平军已杀入城来,满街是潮水般的太平军。
戈什哈发现蒋文庆时,他已不能言,这时,罗大纲带刀跨了进来,他看着已奄奄待毙的蒋文庆,蒋文庆也看着他。
17。 湘乡贺家坳曾府同样抬着礼品,只是信使已换成了郭昆焘,同时又加了一个郭嵩焘,他们在门口见到曾贵时,连片子也不用投,曾贵说:“快请书房里,我家老爷早饭后就沏茶专等了。”
“有这等事?”郭昆焘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说,“莫非涤生兄有未卜先知之术吗?”
曾国藩带诸弟迎出大门,忽然见了郭嵩焘也一起来了,眼里闪着兴奋之光,说:“耘仙?你什么时候从京师回来的?想不到你们兄弟二人同时光临寒舍,真是蓬革生辉呀!”
郭嵩焘说:“一回到长沙,就叫人抓了官差,替你当说客。”
郭昆焘说:“别听我哥卖乖,他可不是替骆中丞当说客的,我是。”
大家相见后进入客厅,郭昆焘说:“我郭昆焘字意诚,字号大吉大利,不像上次来的那位史拜道员,令人扫兴。”
曾国筌与曾国藩相视而笑,曾国整道:“这么说,意诚见又是为骆抚台当说客的了?”
郭昆焘道:“骆中丞说,他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即使涤生兄这次肯出山办团练,他也只领个顺水人情。”
曾国葆问:“此话怎讲?”
郭昆焘望着郭嵩责说:“比起他来,我是小巫见大巫了,大说客在这里,他是替皇上当说客来了!”
曾家兄弟又惊又喜地都把目光掉向了郭嵩焘。
郭昆焘道:“皇上给足下发了上谕,我们连邸抄本都见了,足下还佯装不知吗?”
曾国藩说:“上谕倒是接到了,我正想拟个折子奏进去,孝服未满,不好出仕。”
郭嵩焘笑道:“圣上早防着你这手了,所以上谕里才有‘夺情出任,墨经从戎’的话。”
“这恐怕不是圣上的旨意,”曾国藩道,“倒像是肃顺的主意,或者是你耘仙兄的主意吧?”
郭嵩焘含蓄地笑笑,说:“说真的,自文庆以后,肃顺可是最推崇你的,也是满族王室里推—一个主张任用汉人的开明人士。”
曾国藩说:“圣命不可违,忠大于孝,我有什么办法呢?谁知此行是吉是凶,这比我在京城当个侍郎要艰难、沉重得多了。”
郭昆焘道:“皇上圣明。我想涤生兄出山,竖起一杆大旗,将来打败发逆者说不定就是足下,那时你成了正果,也为我们这些汉人的学子争口气。”
曾国藩那双藏在肉棱中的三角眼里含着阅历很深的那种笑意说:“你们二位与我们家九弟一样天真,我可不是为了封侯拜相而办团练的。”
18。 送行路上曾国葆与曾国藩同行,曾贵与家人打点行李前行,曾国华、曾国整等人到村外来送行。
曾国筌拉住哥哥的手不放:“我也想出去闯荡闯荡,为何只让季弟去呢?哥哥还是让我去吧。”
曾国藩说:“我是朝中大臣,已受皇恩,不能不报国尽忠,因此对双亲久疏定省,已非人子之孝,你等应誉为兄尽尽孝道,有国葆一人出去帮我就够了,你们在家好好读书,这是至关重要的。”
曾国筌说:“读书考官,来得枯燥而缓慢,当此兵四起之时,朝廷正是用人之秋,一旦卓有战功,几年下来,当上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总是野心勃勃,从不安于读书,”曾国藩训斥道,“功名都是身外之物,立德才是做人的根本。”
曾国筌不服气地反驳说:“既如此说,大哥又何必十年苦读,三榜苦求?你不贪功名,就应在家里老死田园、安于种田呀!”
一时曾国藩无言以对,停了一下,他说:“哥哥此次出山,实为乡梓故里,如练勇成功,剿匪功成,我也会急流勇退,那兵符是掌不得的呀。”
“有皇上给你撑腰,何惧之有?”曾国筌振振有词地说。
“你总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曾国藩说,“汉人是不能操实权的,权高遭忌。
你看,官到总督,同城必有一满人将军同治;官到巡抚,同城则有一满人都统同治。
什么叫同治?实乃以兵权监视文官也。这样看来,你说那兵符是好玩的吗?”
曾国筌暂时无话可说了。
19。 长江上洪秀全座船上太平天国大旗飘扬在黄绢作篷绣着龙凤图案的大船上,船前船后布满了炮船、牌刀手船,蒙得思亲自率领护卫。
这时蒙得恩上了大船,洪秀全问:“秦日纲、罗大纲打到哪里了?”
蒙得思说:“回天王,兵锋逼近清妖东、西梁山要塞后,秦日纲诱敌深人,清妖水师副将陈胜元中计,被歼灭在四合山江面。现罗大纲部进占了太平府,秦日纲进驻江浦县的石榴镇。陆路林凤祥、李开芳逼近了江宁。”
“好啊!”洪秀全道,“江宁在手,东南半壁就等于拿下了。”
20。 长江湖南巡抚衙门骆秉璋正在宴请曾国藩,郭昆焘作陪。骆秉璋与曾国藩碰了杯,一口饮干。
曾国藩沾了沾唇,说:“请中丞原谅,素不饮酒,又有皮肤病,不敢奉陪。”
“请便。”他给曾国藩倒了一杯茶,说,“那么,曾部堂就以茶代酒吧。”
曾国藩说:“好,以茶代酒。”
骆秉璋说:“涤生兄一来长沙,我心里就踏实了。”
曾国藩道:“我有何德何能。当前,人心日非,吏治日坏,三纲九法,扫地以尽,难啊。”
骆秉璋说:“正因为如此,圣上才想起用能臣,以期天朝中兴。”
曾国藩道:“我历来主张苦思以求其通,躬行以试其效。今日百废莫举,千疮并清,无法收拾,惟有靠一颗忠心,两个字,便是‘忠勤”’“很是,”骆秉璋道,“志之所向,金石为开。请问,办团练之事,涤生见已有考虑了吧?”
曾国藩说:“我办湘勇,靠一个‘诚’字。”
“以诚治军,倒是新颖。”骆秉漳说。
曾国藩道:“我所说的诚,便是忠信,我想建成一支这样的湘军,是誓不相弃之死党。”
“妙!”骆秉璋说,“文人带兵自有别种韵致。”
曾国藩说:“过去官兵的隶属关系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天涯一百,海角五十,打起仗来,不肯卖力。我想这样办,先设官,由官去招兵,实则改为个人隶属,湘勇造册时,要连该湘勇之父母、兄弟、亲属、籍贯全登上,这才有责任感。”
骆秉璋说:“厉害,涤生兄这一手厉害。这等于是连坐法,如果该湘勇不肯用命或违军令,势必株连九族。”
曾国藩道:“我说过,练兵以诚,既要求兵勇要诚,我们对兵勇也要以诚相待。
历来官兵饷低,绿营兵月饷多少?”
骆秉璋道:“一两银子是多的。”
曾国藩说:“我要让湘勇能养家糊口,过去乡绅办团练是‘不食于官’,我已拟了奏折给皇上,我提出练勇之资要破例,取之于官。陆师营官月饷银不低于五十两,陆师兵勇之月银不少于五两,你看行吗?”
“涤生兄的开价可不低。”骆秉璋道,“只怕绿营兵攀比,那就不好说话了。”
“那样,我自行告退就是了。”曾国藩说,“我不能干那种事,一面驱使兵勇为国献身,一面又克扣他们的血汗钱。”
“涤生兄已写好了专折吗?”骆秉璋问道。
曾国藩将折子递上,说:“在这里,请过目。”
看过,骆秉璋说:“足下所提用优裕之饷银,养将领之廉,很好,高俸养廉一定能得到皇上的欣赏。只是,我并不相信有了银子便可出廉吏。试想,官至督抚大员,一年的养廉银子也有两万两,总该不贪了吧?可是贪赃枉法之官多得令人咂舌。”
曾国藩道:“我不能禁人之苟取,但求我自己不苟取。”
骆秉璋笑道:“说来说去,仍是洁身自好而已。不管怎样,尽快选将,由将招兵,快快建立湘勇是真。”
曾国藩问:“有邸报来吗?长毛匪势如何?”
骆秉璋把一份邸抄递给他,说:“长毛已在围攻南京,我看南京断然不保。陆建瀛也跑不了徐广晋、赛尚阿的下场,打了那么多胜仗,最后还是下进大牢中。”
“赛尚阿的死罪免了,到兵营里去效力赎罪了。”
曾国藩弦外有音地说:“即使是头戴铁帽子的亲王,也不保前程啊,尽力就是了。”
骆秉璋道:“从武昌到南京,水路一千八百里,发匪势如破竹,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即兵临金陵城下,这是一支不可低估的劲旅,确非乌合之众。”
曾国藩也说:“是呀。难怪乌兰泰、向荣、和春这些官将都败在他们脚下。不过,长毛眼下离我们尚远,我倒觉得应搜剿土匪,安定地方为上。”
“太对了,”骆秉璋道,“现在会匪、教匪、痞匪、奸民多如牛毛,残害乡里,实为湘省大患。”
曾国藩道:“不剿除他们,将来后院不稳,也难抽出兵出省作战。”
骆秉璋问:“你想怎么办?”
曾国藩说:“办一个审案局,以严刑峻法肃清全省,凡本地缉获各邑押来之匪,审后即以巡抚令旗,就地正法。”
骆秉璋倒有几分顾忌:“想不到你一个文弱书生,倒是铁腕人物。”
“治乱世非用重典不行。”曾国藩道。
骆秉璋说:“过去审讯奸匪,要先经县里审,再经由州、府、桌司、督抚,死刑犯要报刑部,直至圣上御批的,这立即就地正法,会不会招来酷吏之名啊?”
曾国藩道:“宁可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