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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贞干说:“我们抬着洪秀全的尸首出城干吗?臭哄哄的。”
曾国筌说:“给大哥看,他要亲自勘验过,才好向朝廷奏报的,这可开不得玩笑,太后听说天京攻下来了,第一件事就是问洪道下落,死活都得有个影儿。”
曾贞干说:“可惜叫幼天王跑了。”
“不能说跑了。”曾国筌说,“跑了谁都行,跑了幼天王,功就折损了一半。”
曾贞干说:“那,怎么搪塞呢?”
曾国筌说:“就说在乱军中战火烧死了。这事连大哥都不能告诉。”
“万一日后幼天王在哪里冒出来呢?”曾贞干说,“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即或冒出来,也只是失察而已。”曾国筌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奏报全功!”
“你胆子太大,什么都敢为。”曾贞干说,是佩服也是担心。
曾国筌问:“大哥从安庆动身了吧?”
“动身了。”曾贞干说,“明天就能到。”
“那得赶在他到来之前。”曾国筌说,“你马上回家一趟。”
曾贞干说:“干什么?哦,你让我押送那些黄白之物?也用不着这么急呀。”
曾国筌说:“必须赶在大哥到来之前运走。”
曾贞干笑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大哥是最反对贪欲的,你看他,每年光养廉银子就两万两,可每年捎到家里用度才不到一千两,全做了善事。你是怕大哥不饶你,对不对?”
曾国筌说:“我不怕他。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石u 的人我不知道,我管的各营,那是公开的,打下一个城,抢它三天,过了三天再抢,抓住一个杀一个,我得对得起弟兄,弟兄打仗的时候也得对得起我。”
“你不怕大哥,你敢打开箱子,让他看看你这次从金陵弄到了多少东西吗?”
曾国筌笑道:“其实,银子我倒没有弄多少,我从天王府里弄到的一批古玩、字画,那是没法估量的财富。”
曾贞干说:“我得见大哥一面再走。”
“不行。”曾国筌说,“我倒是不怕他知道,这点我是不怕的。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我都干了什么吗?可我得让他心静,一旦外人知道大哥了解我们的底,就有人去参他。”
曾贞干说:“那好吧,我就押船先回乡,我倒也想家了。咱们到底打下了南京!
大哥曾经说过,如果李鸿章聪明,他就不该来参加金陵会战,李鸿章真乖,果然没来。”
曾国筌说:“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来,说得再形象不过了,他说,卧榻岂容他人窥视,禁地岂容他人靠近?他明白告诉我,他宁可冒着抗君命的危险,也绝不来南京与我争功。”
曾贞干说:“不愧是大哥的学生,有大哥的君子之风。”
2。长江上(一八六四年七月二十六日)一艘华贵的座船在十几艘架着大炮的红单船的护卫下顺流疾驶而来。踌躇满志的曾国藩站在帆下,眺望着烟波浩渺的大江,他前南地自语:“九死一生,我总算没有辱没自己呀。”
曾贵给他端来一杯茶;说:“老爷,这不是盼到这一天了吗?那年靖港之役,你一气之下投水,真是死了,谁可借你呀!”
望着老仆,曾国藩宽厚地笑了。
这时,赵烈文指着对面驶来的一艘武装押运的大船说:“大帅,你看那艘船多可疑?会不会是长毛的船?”
“长毛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曾国藩说,“从武昌到南京,已全是我湘军的势力范围。”他想了想,说:“既然你以为可疑,就拦住它盘问盘间。”
在赵烈文指挥下,四艘红单船围了上去,把那只船围在了中心。先时它想逃走,看看无路可逃时,从舱里走出曾贞干来,他向着曾国藩的座船一揖,叫了声:“大哥!”
曾国藩好不奇怪,看着他那吃水线很深的船,问:“你干什么去?”
曾贞干说:“我回一趟家,家里有点事。”
曾国藩那有棱的三角眼转了转,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说:“为什么不等我到南京再走?”
曾贞干找了个借口:“我知道会在江上碰上大哥。”
曾国藩说:一那你就快走吧。“他已经猜到,一定是诡计多端的老九指使他迫不及待地回湘乡的。
3。天京城太平门(一八六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曾国藩怀着胜利者的喜悦,在他九弟曾国筌的陪同下,一到南京下关,立即视察天京。天阴着,低垂的云和天京城大火余烬冒出的残烟混在一起,胶着在天京上空,空气里满是焦糊的尸臭味,这并未减低曾国藩的豪兴。
曾国藩登上太平门的城楼放眼望去,几天前还是繁华壮丽的天京,现在已是颓垣断壁、一片瓦砾了。曾国藩面对这凄凉的惨景,叹了一声:“可惜了,可借了,这是从明太祖做陪都的时候起,修建起来的一座名城啊。”
曾国筌为他的劫掠焚烧开脱说:“兵战毁城,古亦有之,这不是我们的过错,是长毛的罪过。”
“幼天王的尸体找到了吗?”曾国藩问,“有了洪秀全的下落,我们该好好写一份奏折了。”
曾国筌说:“宫女指认过了,都烧得木炭一样,哪能认得那么准。”
曾国藩悚然道:“查不实不能奏报,万一有误,事后再冒出个幼天王来,我们可是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了。”
曾国筌说:“奏报上可以写明,据伪天王府宫女某某指认,万一出事,我们也没责任,我们谁让得幼天王长得什么样啊!”
曾国藩没有再做声,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说:“总该雇人把尸体都掩埋了,这么热的天,南京不是成了一座臭城了吗?”
曾国筌说:“大约要雇两万民夫。也要埋三五天。”
曾国藩问:“李秀成没有抓到吗?”
曾国筌说:“抓到了。破城后,他逃走了,叫农夫们抓到送来的。霆字营正从方山往这里押送。”
“好!捕到李秀成才是全功啊,”曾国藩说,“哪怕是死的!此人在,发匪不能算荡平,说不定哪天死灰复燃,他们又会军声大振,我们说不定又要花费几年精力去进剿,我已实在疲于奔命了,已经十二个年头了。多有趣,历史把一个翰林造就成了一个征逐沙场的元帅。你说,将来写清史时,写我的列传时,我该在武将系中,还是在文官系中?”
曾国筌说:“大哥既不属文,也不从武,恐怕在王者本纪中。”
“你胡说什么!”曾国藩四下看看,幸好将佐们离他都甚远。
“这有什么可怕?”曾国筌说,“咸丰皇帝在世时,可是说过,不论满人、汉人,不论出身贵贱,凡能起兵剿灭长毛攻破南京者,封王!现在朝廷该不会食言吧?”
曾国藩说:“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现在我们到了树大招风的时候了,树高千尺,风必摧之,你自己还找事。当年大行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是发匪猖獗、朝廷震荡之时,时过境迁了,他们怎肯把王帽子给异姓人、异族人戴上呢。”
曾国筌愤愤不平地说:“那我们为什么为他们卖命!我们曾家还搭上了六哥一条命呢。”
曾国藩说:“起兵以来,湘营中有多少大将阵亡了,岂止是我曾家有子弟喋血!”
曾国筌说:“那年陈玉成送还六哥尸体时,好像言语之中有劝你拥兵自立的话,是吧?我是记得很清楚的。”
曾国藩对此讳莫如深,忙打断弟弟说:“住口。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鲍超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笔、砚,问:“大帅不想题一首诗吗?大帅每得胜必有诗兴的。”
曾国藩笑了,说:“你这文墨不通的人却想着这事,难得。好,看在你这份心意上,写几个字吧,不过,不一定是诗了。”
他接过笔,沉思有顷,濡墨挥毫,在太平门侧写下了十六个大字:穷天下力,覆此金汤,昔哉将士,来者勿忘。
在场的湘军将领们都默然了,可能想起了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李续宾、曾国华这些捐躯沙场的人了,他们因为曾国藩此时尚能想到纪念这些将士而感到安慰。但最终享誉者仍然是曾国藩。望着城下的尸山,人们会不会想到那句现成的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4。天京城外拥军大营夜晚江涛阵阵,营帐里闷热难当,蚊子成群地飞舞,尽管曾贵给主人点了好多蚊香,蚊阵不减其势,一直在灯下看书的曾国藩不得不用书本赶蚊子。曾贵说:“老爷,蚊子这么厉害,别看书了,到江边去凉快凉快吧。”
曾国藩放下书本,正要站起来,曾国筌乐颠颠地进来,高兴得声调都变了:
“大哥,李秀成押到了!这不是全功了吗?”
曾国藩说:“是啊,到时候把李秀成解往北京,朝廷再也无优了,最后一只猛虎到底囚于笼中了。”
曾国筌问:“大哥明天要亲自审吗?”
“什么明天,马上审。”曾国藩下令道,“大帐中多点明烛,我亲自审。”
曾国筌出去了。
5。曾国藩营帐曾国藩坐在主位上,左右坐了湘军十多个将领,曾国筌、杨载福、彭玉麟、李臣典、肖军泅、鲍超等都在,帐外两溜亲兵威武地排列着,每人都举着熊熊的火把。
李秀成被押上来了,铐着重镣。
李秀成站在帐篷中间在打量着曾国藩,曾国藩那一双有棱的三角眼也移时不语地盯着李秀成,双方静默了有好几分钟,大帐篷里静得只听见门外火把燃烧的呼呼声。
曾国藩终于开口了:“你就是李秀成吗?”
李秀成并不是那种大义凛然、慷慨陈辞的人,他与陈玉成的激烈形成鲜明对照,也不同于石达开的豪爽,李秀成在敌人面前平静安详得如同在聊家常,他说:“我是李秀成,是那个叫你们睡不着觉的李秀成。”
对绵里藏针的李秀成,曾国藩笑了笑,说:“现在我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一定。”李秀成说,“康王汪海洋、侍王李世贤、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他们还会让你睡不着觉的。”
曾国藩改变了话题,问:“你没有想到你们的太平天国会这么快垮了吧?”他本以为李秀成会驳斥他,可李秀成却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到了,我从苏州陷落那天起,就知道太平天国支持不了多久了。”
曾国藩大感兴趣,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力挽狂澜呢?”
李秀成说:“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天朝有许多失误,这些失误是一天天积起来,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候,谁也没办法了。”
“都有哪些失误呢?”曾国藩觉得李秀成一点都不可怕,也没有可能令他难堪,就叫人卸去了他的镣铐,给了他一把椅子坐。
李秀成说:“占了天京,没有倾全力北伐,这是重大失误;杨、韦之乱杀人过多,是失误;石达开出走,是失误;信任洪姓族人是失误;滥封王,居然封了两千七百多人,也是失误……”
“你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曾国藩说,“你认为太平天国的残部还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吗?”
李秀成说:“幼天王洪天贵福成功地出逃了,李世贤、洪仁轩他们拥戴他为王,可我看,太平军已是强督之末,不可能有从前的声势了。”
一听他说幼天王还在,曾国整沉不住气了,马上说:“你胡说,幼天王已经叫我们杀死了,宫女连尸首都指认了。”
李秀成并不与他计较,说:“他在与不在都一样,太平天国已经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曾国藩忽然想人非非起来:“李秀成,你既认为太平天国已经灭亡,太平军余部也是强弩之末了,那你眼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