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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绍光与博善祥坐在壁炉前烤着火,喝着热茶,望着窗外无声降落的雪花,傅善祥心里有一种空旷、孤寂之感。她说:“忠王修了好几年才修好了忠王府,他这间卧房还从来没住过吧?”
“没有。”谭绍光说,“他没舍得。他说,这是新房,只有他和石益阳人洞房那天,才能住进来。他平时住在左面一个小房间里,将来那是值夜女官的下榻处。”
傅善祥问:“那他怎么肯让你来这里占先呢?”
谭绍光苦笑了一下,说:“我想,他认为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打回苏州了,再也不会来领略他亲手设计的忠王府风光了吧。”
望着谭绍光凄然的面孔,她问:“这就是你们俩在光福寺山门前抱头痛哭的原因吗?”
“我也说不清楚。”谭绍光说,“那送行像诀别,我只想哭,还没等我哭出来,忠王倒先大哭起来了。”
两个人的眼中又满含了泪水,都沉默起来。风雪中传来了古寺钟声,悠扬而沉重。
傅善祥问:“是寒山寺的钟声吗?”
谭绍光点了点头。
傅善祥说:“张继的诗真是千古绝唱,‘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也许这正是此时我们的心境写照。”
谭绍光说:“你明天又要回天京了,我们说点高兴的吧。”
“好啊。”傅善祥说,“你不也想盖一座像样的慕王府吗?你找人画图样了吗?”
谭绍光说:“我不建了。与其说建了将来让别人享用,不如不建。”他说这话时有几分沮丧。
“又来了,不是说不准说不高兴的事吗?”傅善祥说。
谭绍光说:“真有意思,我认识你,看上你,是因为喝醉了酒。”
傅善祥也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你这个人,真敢想人非非。那时,我是东王府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人都知道我是东王的人,你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谭绍光笑道:“找女人,也和打仗一样,两军相逢勇者胜。”
傅善祥说:“不如说男女相逢赖皮者胜!你那时真有个赖皮劲,你自己一厢情愿规定初一、十五、三十晚上在我家见面,我一百个拒绝,你还是准时去了。”
谭绍光得意地说:“我没有白去呀!你不是也准时去了吗?”
傅善祥说:“那是偶然碰上的。”
“说谎!”谭绍光说。
傅善祥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去?你不怕扑了个空?”
“我也说不好。”谭绍光说,“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灵感吧!我就感觉你一定能去。”
傅善祥感慨地说:“可能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推着你去做什么。我只记得,我那天一整天都坐不稳、站不安的,做事情也心不在焉,写诰谕一连写错了两次,我简直就是鬼使神差地回去了。”
“这是缘分。”谭绍光说,“也不知为什么,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可我总是把你当姐姐待,你在我跟前,我心里就踏实,办事也像有主心骨……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离开我呢?”
傅善祥说:“我这回回天京去,就与天王说,到你这来,他也该放我了。”
“那可太好了。”谭绍光说。
傅善祥问:“你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吗?”
谭绍光说:“这你还不知道?你不是放了个奸细在我身边吗?”
“倒打一耙!”傅春祥说,“曾宪可是你让他在你这里的,怎么成了我的奸细?
再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又不能天天陪你,别人都能三妻四妾,你为什么不能?”
“我也想过。”谭绍光老老实实地说,“忠王也给我送来过女人。可我一想起你,就是在黑暗中,也觉得你在看着我,我心里有愧,我不能……”
傅善祥深深地被感动了,她和谭绍光拥在一起,她的泪水滴湿了谭绍光的肩头。
9。忠王府大殿(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四日)慕王召集江安钧、部永宽、伍贵丈、周文佳等开会。众人陆续到齐后,谭绍光坐到了李秀成坐过的椅子上,背后是“热血千秋”的金匾悬在头上。他说:“我等肩上担子很重,安庆一失,天京已危,如果苏州再陷,天国得救的希望就渺茫了。”
汪安钧说:“苏州战事失利,实在是因为洋人的洋枪、洋炮太厉害,一轰一大片,人肉怎么抵得住炮弹啊。”
部永宽也说:“戈登的洋炮我见过,是后膛炮,打一炮退出个弹壳来,射得远。
他们的洋枪是有来福线的新式枪。我们呢?我们用的是老掉了牙的前膛炮,炮弹是铁球,射程近得多,威力也小,更多的太平军还用大刀、长矛呢,我们再无论怎样有信心打下去,也是必败无疑。”
谭绍光说:“这是动摇军心的言辞,你们不能这样自灭威风。”
汪安钧说:“我劝慕王几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抵抗下去,也挽救不了大局了,不如趁早为计。”
“你们想叛变投敌?”谭绍光霍地站了起来,哗地抽出刀来。
但是汪安钧、部永宽的几支手枪枪口都对准了谭绍光。谭绍光厉声质问:“干什么?你们真的反叛吗?”
江安钧说:“实话告诉你吧,七天以前,我们八个人就决意投诚了,已在城北阳澄湖上见到了李鸿章李大帅,他答应优待我们。我们不想杀你,慕王,与我们一起献城投降吧,我们一样有荣华富贵可享。”
谭绍光说:“都是忠王心地太好了,明明看出你们有反意,犹对你们同开一面。
我若早知道,我会一个个杀了你们,绝了今日之患。”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部永宽说,“你说吧,是跟我们走,还是为洪秀全殉节?”
谭绍光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大义凛然地说:“我生是天国的人,死是天国的鬼,岂能与你们这般鼠辈为伍,玷污了我的一世清白!”
八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
谭绍光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说:“我倒想劝劝你们,太平天国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你们都封了王,还不知足吗?你们在太平天国里是堂堂正正一个人,你们投到李鸿章门下,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你们要永世遭人唾骂,你们会有好下场吗?”
“那就对不起了!慕王。”汪安钧第一个开了枪,几个人同时向谭绍光开枪,他手里的刀飞上了天棚,他的血溅在了壁上“热血千秋”的金匾上。
听到枪声,曾宪从后面冲出来,一见谭绍光倒在血泊中,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大叫一声:“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随即朝汪安钧几个人开枪,汪安钩等人已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了。
10。 苏州城下李鸿章率程学启等部和戈登的常胜军围在苏州城外。
城上的一面降旗竖起来了。程学启对李鸿章叫道:“大帅,竖降旗了。”
果然,城门洞开,汪安钧在城楼上大叫:“李大帅,我等已杀死谭绍光,这是他的首级!”说罢将一颗盛在木匣中的人头扔到了城外。
一个偏将策马上前,拾起人头带到程学启马前。程学启看了看,转对李鸿章说:“是谭绍光,我见过他。”
李鸿章说:“一半兵马入城,以防有变,让他们八个在城门口迎接。”
程学启说:“大帅先别进城,我先带兵进去。”
在炮声中,程学启统骑兵入城。
11。 忠王府李鸿章费了几个月时间拿不下的苏州重镇,靠八个叛徒献城,兵不血刃地得到了。当他骑着马在部将们的簇拥下,耀武扬威地步人忠王府时,李鸿章在马上环顾这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叹道:“长毛焉能不败?还没到太平一统之时,就急于建造这样阔绰的王府,要花多少银子,岂不招来天怒人怨?”
李鸿章骑马在各处转了转,来到大殿前,问:“谭绍光就是在这个大殿上被刺的吗?”
一直跟在马后的汪安钧说:“回大人,我们一顿乱枪把他打死了。”
李鸿章那张油光光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高兴或赞赏的表情,他在大殿前下了马,步上大殿,仰头看着那块染上了谭绍光鲜血的金匾。李鸿章又问:“上面的血是谭绍光的了?”
部永宽说:“回大人,是。回头叫他们把匾摘下来,那是李秀成手书,不能污了大帅眼目。”
“那倒不必。”李鸿章转了一圈,坐到了李秀成、谭绍光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好像是试试它是否结实,用力拍了拍扶手。
“你们都坐下。”李鸿章摆了摆手,程学启等将领分坐两侧。李鸿章见汪安钧、部永宽等几个降将不敢坐,就说:“你们也坐吧,这本来是你们的王府,你们今天早上不是还在这里开过会的吗?”
汪安钩等八个人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大帅”,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李鸿章显得很平和,像聊家常一样地问:“谭绍光的封号是慕王,对吗?”
汪安钧:“禀大人,是慕王。”
“那你们呢?”李鸿章又问。
部永宽说:“小的伪封为纳王,接纳的纳。汪安钧为慷王,慷慨的慷,伍贵丈是比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比……”
李鸿章笑了起来,不想再听了:“好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们的伪天王一共封了多少王啊?”
部永定答:“两千多。”
李鸿章讥讽地说:“那这王也太不值钱了啊!忠王也是王,你们也是王,他为什么可以节制你们呢?”
汪安钧毕恭毕敬地说:“回大帅,现在王太多,分了几等,干王是第一等王,加军师衔为特爵王。李秀成和侍王李世贤、辅王杨辅清,都是二等王,也是特爵诸王。我们这些人是三等王,是不加军师街的列爵王,只统率一部将士。”
李鸿章饶有兴味地问:“那么谭绍光比你们高一等吗?”
“是一样的。”部永宽说,“也是列爵王。”
“既是一样的,为什么他要指挥你们呢?”李鸿章问。
汪安钧答:“这是因为李秀成特别看重他。李秀成撤出苏州,就让他全权指挥了。”
李鸿章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这就是说,谭绍光是受二等王之命来节制你们这些三等王的,就理所当然是你们的上司,对不对?”
江安钧几个人不知李鸿章是何意,谁也不敢答腔。
李鸿章又问:“这个谭绍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汪安钧说:“今年才二十六岁。他是十三岁参加太平军的,是童子军出身,和陈玉成、李世贤都是在一起的。”
“怪不得他如此坚决。”李鸿章又似感慨又似蔑视地说,“听说,他的妻子是个十分美貌的女状元?”
部永宽忘乎所以地说:“那真是倾国倾城啊!大帅若见了,也一定……”说到这里感到不妥,忙缩住了舌头。
李鸿章淡淡地笑了笑。
江安钧说:“这个女状元叫傅善祥,学问好,长得也美,从前是东王杨秀清的宠爱之人,现在天王府当掌朝仪,大权在握。”
部永宽又补充说:“她昨天还在这里,若早一天就好了,大帅就可以见到她了。”
李鸿章哼了一声,说:“我见她干什么?”
部永宽闹了个没趣。
李鸿章扭头问程学启:“那谭绍光的人头还在吗?”
“在。”程学启说,“我已令挂在南门城楼旗杆上示众了。”
李鸿章说:“把头取下来,缝合到尸身上,按他们的规矩,用上好的黄绢裹身,盛殓起来,在城外找一块地方下葬,一句话:厚葬。”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特别是那八个降将,不知李鸿章是何意,个个都不安起来,他们多少意识到李鸿章这么半天的阴阳怪气盘问令人费解,却又一定有名堂。
果然,李鸿章说:“你们八个人自以为得计,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