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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誉和烛渊是半月里的第十四日离开的图城,带着阿拾和小树,没有和阁罗凤道别,就这么悄声无息地离开了。
当龙誉和烛渊悠悠闲闲地回到苗疆王都时,却得知圣山半个月前遭受中原武林的进犯!进犯之人无一人活着走出幽潭草泽,而圣山却也死伤不少!
消息是曳苍亲自来告诉他们的,面上一向挂着笑意的曳苍看起来很是憔悴,胡须拉扎,见到他们时笑起来的模样说不出的难看,竟是等了他们整整三日。
曳苍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进犯到苗疆来的中原渣滓已除,圣山受创,请烛渊与龙誉二人到圣山去一趟,代为安抚教徒狂躁的心。
龙誉顿时只觉心下不安,唤了贴心的侍女照顾着阿拾和小树,便与烛渊一齐驾马往圣山奔了去。
经历过杀戮的圣山即便已被清整得干净,却还是隐隐透着血腥的味道,群山寂寂,令龙誉每往上走一步,心便不安一分,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然,除了总坛上巡守的教徒较以前稀疏了,圣山与从前无甚区别,教徒见到他们时依旧恭敬,也依旧兴奋,只是总让龙誉觉得哪里不对劲。
良久,龙誉才明白自己心中隐隐察觉到的不对劲是什么,是一路所见到的教徒眼中那尽管笑着却不能完全掩饰的哀伤。
江湖武林死伤乃是常事,为同门之死而感伤亦是常有之事,这本不当是奇怪之事,为何她总觉得教徒们眸中的哀伤不同寻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誉阿娘——”就在龙誉心中疑惑尚还不得解时,小傍枫清亮又兴奋的声音倏地传进耳里,继而是一团黑紫色的小小身影向龙誉冲来。
“小傍枫。”看到可爱的小傍枫,龙誉不由微微扬起了嘴角,弯腰张开双臂接住了小傍枫飞扑来的小身子,在小傍枫之后,身子还尚有些臃肿的林蝉蝉一脸浅笑地走来,在见到烛渊时深深躬身,“林蝉蝉见过祭司大人。”
对于烛渊,林蝉蝉依旧成为大祭司,因为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只存在于蚩尤神殿的冷冰冰的大祭司,让她至今见着还隐隐觉着害怕的大祭司。
“我已不是圣山大祭司,使女已无需向我见礼。”烛渊只看了林蝉蝉一眼淡然道。
曳苍即刻朝龙誉痞子气般地笑笑:“王上,借您的男人我用用如何?”
龙誉微微挑眉,林蝉蝉却盛情地一把搂住龙誉的胳膊,笑道:“阿誉,他们大男人有话要说,你到我那儿去坐坐如何?”
“誉阿娘誉阿娘!傍枫带誉阿娘去看傍枫的小阿弟!”小傍枫在龙誉面前兴奋地拍着小手。
龙誉看了一眼烛渊,还不待烛渊微微点头,曳苍竟是拉着他走了,而林蝉蝉也拉着她与曳苍往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小段距离,龙誉停下了脚步,静淡地看着林蝉蝉的背影,感受林蝉蝉抓着她手腕的手微微颤抖着,龙誉心中的不安之感在慢慢扩大,今日的蝉小妹和曳苍,太过奇怪,“蝉小妹,圣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蝉蝉慢慢回头,面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伤。
“蝉小妹?”龙誉心尖一颤。
林蝉蝉紧紧捏住了龙誉的肩,神色痛苦道:“阿誉,你说,中原为何总是如此……如此容不得圣山容不得五毒圣教……大伙,明明都是好人……”
“就算我身体里流着的是中原人的血,我也无法原谅他们的做法……”在看到那平日里一张张憨实的笑脸在眼前一寸寸化作冰冷的尸体时,满眼的血色只为那所谓的中原正道,那一刻,她甚至痛恨自己身体里流的是中原人的血!
小傍枫看到哀伤的林蝉蝉,也不笑了,似乎感受得到林蝉蝉心底的哀伤一般,也跨下了小脸,抓住了龙誉垂在身侧的手,也感伤道:“誉阿娘,是不是因为布诺阿伯快死了,所以阿爹和阿娘总会觉得伤心?誉阿娘救救布诺阿伯好不好?傍枫也不想布诺阿伯死。”
龙誉的手猛地一抖,听着小傍枫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蝉蝉。
布诺……要死了!?
另一头,曳苍也是拉着烛渊快步走了一小段距离后猛地松开手,垂首道:“大人,方才是曳苍冒犯了,还望大人勿怪。”
烛渊并未生气,只是眼神冷冷,彰显着他的不悦,“曳苍,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
“大人,是老左想见你,一直等你。”曳苍收起了他一贯的嘻哈玩笑,眼神含伤。
药王谷毒谷,绿树落荫,凉风习习。
面色苍白的布诺站在阳光下,黑衣包裹之中的身体看不出以往的健劲,倒显得几分羸弱,只见他双眼紧紧盯着谷口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当他远远看到出现在谷口的烛渊的身影时,立刻喜上眉梢,转身就走往身后的屋子,只是他步履缓慢,丝毫没有往日的爽利,曳苍远远见到他急切却又行动缓慢的模样,立刻冲到他身边扶住了他,眉心揪紧喝道:“老左!”
布诺还没挪到门前,烛渊已走到了他面前,布诺下意识地要对他行礼,却被烛渊制止,“布诺,虽然三年多未见你,也用不着对我行礼。”
“大人一路劳累定是饿了,我这就为大人烧几个菜,今儿风正好,我去把桌子扛出来摆到树荫下,大人坐着等等我就好。”布诺的声音破碎黯哑,并不算长的一句话他却说得困难缓慢又断续,以致把话说完时忍不住大口喘气,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一般,也只有在烛渊面前,他才愿意用这一副破嗓子说这么多话。
烛渊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继而在曳苍与布诺不解的目光中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上提了两张木椅,摆到了屋前的树荫下,而后走到布诺身旁,将布诺从曳苍手中扯过,扯到椅子前,再把他扔在椅子上坐好,末了用命令的口吻道:“坐着吧,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你们试试我的,手艺。”
布诺猛地一愣,烛渊凉飕飕看了曳苍一眼,曳苍立刻冲到屋子里扛出一张桌子摆到布诺面前,烛渊这才扭头转身走进屋,当烛渊走进屋子后,曳苍迅速凑到布诺身边,忐忑道:“老左,大人煮的东西,能吃吗?”
布诺还在愣愣失神,而后笑出了声,笑声沙哑却开心,却是愈笑愈忧伤,“曳苍,我还够时间尝到大人的手艺吗?”
曳苍即刻转身背对着布诺,不让布诺看到此刻他面上的神情,却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极力控制情绪后的颤抖,“够。”
“那就好,我还想和你还有大人喝几碗的,够时间,那就好……”布诺浅笑说着,忽而身体猛地晃了晃,心口传来窒息感的同时视线也跟着瞬间变得模糊,布诺却在意识完全涣散之前拿起曳苍为他准备的银针,在心口旁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刺下!
夏日的风即便再如何清凉也会带着些许温热,可却是在这样日头炎炎的夏日,曳苍觉得浑身冰凉。
因着担忧布诺的身子,曳苍不敢离他半步,他也害怕布诺等不到烛渊捧着饭菜出来的那一刻,于是便是烛渊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捣腾了许久,碗盆摔烂的声音,被烟熏而发出的咳嗽声,米饭被烧糊的味道,黑浓得不像话的柴烟,无一不在烛渊进屋子后出现了,愈发地让曳苍觉得这饭菜能吃吗。
可谓是许久许久,久到布诺已在心口旁刺下第四根银针,烛渊才一脸灰地从屋子里出来,那身上脸上东脏一块西黑一片的模样,让曳苍与布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烛渊手里就捧着一只碗,一碗黏稠稠的……米饭,上面还有一条黑兮兮的……鱼?然后将碗搁到了布诺面前,曳苍立刻将早就放在桌上的筷子递到布诺手里,然后扭头问烛渊:“大人,不对啊,为何只有老左的份没我的份?”
“里面还有两锅糊底的,自己去刮。”烛渊看也不看曳苍一眼,拉过椅子就在布诺对面坐下。
“……”大人还玩差别对待。
“曳苍。”布诺还未动筷便先看向曳苍,和笑道,“屋子里有酒,你去拿来如何,我想与大人还有你喝几碗。”
布诺说完,捧起饭碗埋头就吃,面上始终扬着和笑,似乎丝毫不觉得烛渊做的这饭菜难吃,反而像是吃从未吃过的美食一般很快将一大碗的东西吃了个底朝天,烛渊与曳苍则是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他将饭菜吃完。
布诺吃完才对着烛渊呵呵笑道:“大人的手艺还有待改进,只是大人的双手不适合下厨,还是由我做给大人吃为好。”
烛渊沉默,曳苍心揪得生疼,布诺将吃空的饭碗推到一边,将摞在一旁的三只干净的空陶碗在桌上摆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拔开酒坛的封布,将三只空碗倒满酒,随后捧起一碗,双手奉上给烛渊,恭敬道:“大人,三十多年了,从未与大人一起喝过酒,如今我们三人喝一碗如何?”
烛渊站起身接过布诺递来的酒碗,布诺即刻捧起另一碗递给曳苍,“曳苍,兄弟?”
曳苍亦站起身接过酒碗,只见布诺将满酒的陶碗往中间一伸,继而只闻“噹”的一声陶碗磕碰的声音响起,三人一齐昂头将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布诺欲再一次为三只陶碗满上酒,却在捧起酒坛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啪——”他手中的酒坛摔落到地,碎作数瓣,香甜的米酒洒了一地,瞬间被干涸的泥地吸引干净。
“老左!”曳苍紧张地移步到布诺身边,因为过于紧张而撞到面前的桌子,震得桌上的陶碗碰撞作响。
曳苍的面色忽然间苍白至极,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只见他紧紧用力地抓着了曳苍的手臂,双眼紧紧盯着曳苍的眼睛,似乎在表达着什么,曳苍会意,即刻扶着他离开身下椅子,再扶着他在烛渊面前跪下。
烛渊眸光一颤,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大人,属下……只,能,伺候您……到……这儿了……”布诺一字一句艰难地说着,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拂开曳苍的帮扶,向烛渊用力磕下了一记响头,“我庆幸……遇到了,你,们……”
曳苍双拳紧握,双肩颤抖得厉害,烛渊躬身屈膝,也在布诺面前单膝跪下身,扶住了他的肩,让他抬头面对着自己,而后温柔一笑,“我也庆幸我遇到了你们,我的弟兄。”
布诺张张嘴,似还想再说些什么,终只是安然一笑,闭上了双眼,永远。
只见他的心口位置,一朵血色奇葩绽放得妖娆,绕着心口刺下的八根细小银针,亦被血色染透。
烛渊握着他肩膀的手蓦地收紧,久久不松开。
曳苍昂起头,用力闭上了双眼,眼角隐隐有闪着银光的水珠。
老左为守护圣山,受的是心口的致命一击,本该在那一日就已丧命,却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生生撑了整整五日,只为见大人最后一面。
如今,他可以安然地走了,不再受任何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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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诺死了,深受教徒敬重的左长老死了。
连龙誉都觉得悲伤,况且圣山的教徒,况且她的阿哥,况且她的阿娘。
龙誉每踩上一级朵西所住的小木楼的木梯都觉艰难,她不知她的阿娘是否知道了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又会让阿娘变得怎样?
房门虚掩,推开门,便能看到坐在床边缝衣的朵西,依旧是龙誉心中眉目温柔的阿娘,与以往没有任何异样,让龙誉不禁稍稍放下了心,看来阿娘还未知道这个消息。
“阿娘,我瞧你来了。”龙誉让自己表现得如同往常一般心态轻松,边唤朵西便跨进门槛,可就在她跨进门槛的刹那,觉到了不对劲。
屋中的桌子上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