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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她总是推辞不去。更多的,还是觉得他并不是个坏人,而且,究竟是他的叔叔。也许终有一日会成为一家人,她不能不周全照顾彼此的脸面。董家的人她不是每一位都喜欢,也不是每一位都喜欢她。
她也觉得董其勇看着她的眼神,偶尔会有一点点的奇怪。只因他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她就把他当成是会对任何漂亮女人放电的男人,并没有想太多。不过照董亚宁的话说,董其勇还是“五毒俱全”,让她“离他远点儿”。她也就放在心上。
也就是那样的心境下,她才不愿意再理董亚宁的警告。破例的坐在那里,多跟董其勇说了几句话。他在她面前,通常都很安静。他人物俊秀,说得上是风流倜傥,并不惹人厌烦,尤其在有意展示风度和魅力的时候。想抽烟,还问她可以不可以。她说可以。心里是明白,酒吧空气这么差,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董其勇点了烟。她正巧想去卫生间,先离开了下。出来的时候她以为董其勇该走了,却不想还没有。看她脸色不好,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另给她点了饮料,她没动,先走了。
离开的时候在外面等车,车子放过了一辆又一辆,时间还早,夜幕下,有些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茫然。董其勇开车经过,问她去哪儿,说送她。
她只觉得巧,便说不用。
他笑笑。
那一笑让她觉得尴尬,于是还是上了车。
他轻声细语的说是不是跟亚宁吵架了?看看她,眼神里有些了解。只是接下去也并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而已。
她又想哭了。忍了半晌,眼睛还是湿了。
他递给她纸巾,说别哭了,等亚宁回来,好好儿的沟通一下。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就是真过不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着接了个电话,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有个朋友叫聚会,要不要散散心去?或者这就送你回家?
他看了她一眼。
她说好。
那地方并不偏僻。是个挺新的别墅区。她第一次去。但看上去董其勇是熟门熟路的。进去看了,便放了心。是个极普通的聚会,只有几个人。见到她,纷纷的看向董其勇,没有要他介绍,他也不介绍。坐下来她就知道是聚赌,但是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赌额之大,让她略有些心惊。想起董亚宁偶尔露出的意思,也知道董其勇是惯了这样的。她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就那么想起了董亚宁;想起了他,就又有些难受,可她在干什么,不是让自己胡作非为起来,就能摆脱心里这种难受的……见她发呆,董其勇让她代推了两把牌,都赢了。气氛很热闹,她也笑了。后来他们俩坐到一边,看着别人玩,聊着天。她觉得口渴,手边那杯西瓜汁拿起来,太冰了,她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就在那一刻,她忽然间看到他在旁边看她的眼神,一怔之下,立刻说要走。
“怎么?”他竟一把拉住她。
她骇然,甩开他的手。
他立刻道歉了,说:“对不起。”
她站起来便要离开,他追出来。她起初以为自己是有些慌了,走的又急,才会头晕。但越往外走,心里越明白应该是有些不好,头脑还清醒,记得自己进了这里只是喝了那么一小口的西瓜汁。她就走的更快,几乎是要跑起来了……还好已经走到别墅院子里了,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她想只要出了门就好说,可是被他拉住了,一下子抵在门边。
她一声惊叫堵在了喉咙里。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 (十七)
被冰凉的门撞到后背,她短暂的疼痛之后是急速袭来的眩晕,腿便开始发软。整个人往下滑,像从滑梯的顶端顺势而下,身子被撑住,她想推推不动。极力的睁开眼睛,这张泛着异常的红光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眼睛里已经很明白的表示他当时的意思。
他说湘湘,我喜欢你很久了……她气的浑身乱战。不但是气他,还气自己。恐惧,在现实的危险之下,让她害怕。听着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们俩是根本不可能了……亚宁会跟菁菁结婚的。事儿已经定了,亚宁还在瞒着你。瞧他干的好事儿,这是想享齐人之福嘛?
她挣着想要开了大门离开,可是力气并不够。越急越知道事情糟了、真的糟了……她喊也喊不出来,叫也叫不出来,从没有那么的觉得无力和无助。更糟糕的是,她的身上开始发热,口干舌燥的,想抓住什么,缓解一下这种诡异的热潮……
灼热的气息在颈间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她身上越来越热而四周围有种奇特的柔软和香甜,许多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浮浮沉沉、沉沉浮浮……她想喝水,就真的喝到了水,她想见的人,也就真的在眼前了。
笑的很好看,他只是不说话,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又是笑。
只是抱紧了他,从此再也不分开。
“我爱你……湘湘……我爱你……”
耳边重复的是这句话,一再的重复。
她仍是说不出话来,晕乎乎的,只是焦躁、难耐,手腕子被掐的疼……就是这疼,疼到让她身子一震。模糊的意识被刺破了一条小小的孔,进来一点点,足矣。
不是的,这不是他
他从不会让她这么疼。
几乎是在千钧一发 的时候,她惊醒。可是……仍然是迟了一点点。她手腕被牢牢的扣在一起,身上是他。她紧咬着牙关,用全部的力气,将自己挪开……太难了 。挣扎的越凶,遭到的压制便越猛。她咬着嘴唇、舌尖,拼命的用可能的方法让自己再恢复一些意识和体力。
天旋地转。
正是觉得万念俱灰的时候,用力的喊着“……帮帮我……帮帮我……亚宁……”她是尽力的在喊,那喊声其实微弱而嘶哑。
全身的血都冲到头上脸上,热的就像要冲破血管皮肤迸出来。
如果是那样、哪怕是那样,死去也可以。
她狠狠的咬着牙关。
“亚宁!”
就想最后再喊他一声。
就在这时候,加诸身上的禁锢忽的松懈了一点,就是这一点让她得了便。
床头上有一盘水果,刀叉俱全。
她滚落床下,一把将刀叉都抄在了手里,丝毫没有犹豫,直指自己的喉咙……刺痛,由浅至深的刺痛,让她神智越发清楚些。不由得叉子便划下去,用力更狠,在肌肤上一下,又一下,好让自己被痛楚弄清醒……眼睛里四处都是红色的,死咬住牙。
他扑过来。
刀叉尖端顶住喉咙,她靠着墙壁。
他脸上红潮退去,冷汗顺着又青又白的脸往下流,看上去,让她作呕。只是他伸过来的手抖着,说湘湘你把刀放下……他的表情扭曲而奇怪。他说湘湘……我没别的办法,只有这样的机会,能得到你……你如果恨我,就……
她手中的刀叉毫不犹豫的对着他捅了过去。
为一点念头,就是先杀了他吧。反正她是不能先死……就是死也要先杀了他再死。必须杀了他。
他躲闪,但明显的身手也并不灵活,像喝醉了酒的人。使出来的力气还是有些蛮,处处都很重,她不管不顾、毫无章法。
逮住什么就朝着他砸什么。每一下的动作,都带着反弹似的虚脱和痛苦,她知道自己仅仅是在靠着意志力,不能就那么完了。
妆台被她拉倒,跌断了茶几的玻璃,碎片横七竖八的成了各种各样的凶器……两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终于倒伏在地上,她躲在墙角浑身乱战。
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在地上蠕动了一下。她随手抓了一块碎玻璃,扎在他的背上,听到他的一声惨叫。她已经耗尽了身上仅剩的力气,虚脱一样,倒在地上,随玻璃刺破她的皮肉,她只觉得清凉……连天花板都是红色的。
她抖着,拿着他的手机,手指抖着,艰难的按着数字。
那组数字牢牢的刻在脑海中……按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耳边就听到房门被敲的咚咚响,似乎有人要往里闯。
她闭了下眼睛,眼睛里的液体冲了出来,稀释着脸上的血。
她抹了一把。
将最后一个数字按了下去。号码拨出去了。那等待的时间非常短暂,于她却是无比的漫长,好似过了几生几世,只待一个回应,哪怕在最后的一刻,听到他的声音也好……却是关机的。
于是她果断的按了三个数字。
她报了警。
警察来的非常快。
有人将他们抬到担架上,她听到询问,勉强的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报出去,后来才知道,报出去的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也许潜意识里,是知道,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也只有家才能让她安全,才会给她遮蔽,而从那以后她将难以回到他的身边……
郗屹湘长久的、长久的沉默。
她靠在安医生的肩膀上。
夜色已降临,在安医生征求她意见问她要不要开灯的时候,她阻止了。
“别开灯……有光,我怕。”她说。
安医生轻声的说:“该怕的不是你。”她回手扭亮了落地灯。
灯光并不刺目,屹湘却仍然是避了一下。
“你很勇敢。”安医生重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没想活过来。”屹湘说。
活过来要面对的,比死去更可怕。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 (十八)
从醒过来的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比产生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那个落差还要巨大。天堂到地狱的形容并不夸张,是现实的存在。
她清清楚楚的听着母亲用克制和冷静的语气跟她简洁的分析、明白的列明,条理清楚,结果确凿。才知道母亲早就让她回英国去,前有因、后有果,是不得已而为之,更是势在必行。她一着错,让父母陷入被动。可即便是被动,她仍希望他们能保护她。
愤怒和悲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她对着母亲问:“如果我是您亲生的,您是不是还会这么做?”
母亲的反应是狠狠的一记耳光,然后抱住了她。
脸上疼,身上被母亲捶打着,更疼。
却是知道起码在当时,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谁也救不了她,她所深深信赖和依靠的人,一个都救不了她。真要救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她是不是会同意?
不会的。她不能那么自私。
没有办法惩罚那个混蛋,也没有办法再清清白白的站在董亚宁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他那些她早已想跟他说的话。她只有永远沉默下去。让所有的人,因为她的沉默,得以全身而退。
心里是明白的,这是一条路走到黑。还要拉着他走到黑。她也许是再也看不到希望,却想他终有一天能走出去,重见光明。
母亲说,湘湘,这个孩子不能留。
母亲有她的考虑。她希望所有的事情过去之后,她的女儿还能重获新生。没有负累或者少些负累。
她不能怪母亲。理智告诉她,不留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已经选了将董亚宁瞒住,就该瞒的彻底、断的利落。这叫剪草除根。
她想了很久很久,艰难的转过脸来,看着母亲因为她熬红了的眼睛——有一段时间了吧,母亲陪着父亲,多思多虑、夜不成寐——她应该是心疼的,只是全身上下在那个时候没有哪儿是不疼的,疼到极处便也麻木了,她跟母亲说:“妈妈,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再也不会幸福了。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让母亲那熬红了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她从小到大甚少让母亲这么伤心。上一次,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离家出走。在那个时候她曾经许下的誓言,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