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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
是雪珠和欢声的声音。
欢喜并莲子站在屋檐下搬动花盆子,闻得屋内惊叫就看了疾步走来的六姑娘一眼,接着跟了进去。
屋子里,欢声已经站在了门边上,一脸的惊魂未定,六姑娘问道:“怎么了?”雪珠呼出一口气,抚着心口,“姑娘别看,没什么的… …”心有余悸的模样。
六姑娘看到散在地上的画轴,半卷着,露出画中女人娇媚亦凄美的背影,她兀自往里走,脚步一顿——看到桌脚边歪着一只翻着肚皮的黑色老鼠。
她心里一突,目光再转到那画卷上,蹲下。身子看着那只老鼠,问雪珠;“是从画轴里滚出来的么?”
没有惊叫没有害怕,不说她是在月子村生活了那样久,什么蛇虫鼠蚁没见过,就是论到前世,小白鼠小仓鼠的也是养着玩儿的。
这个凤嘉清,她就知道,他这么好的心特特买了这幅画儿来給自己。
真好,这个表哥,真是好。
六姑娘站起身,看到雪珠点了点头,一边的欢声还是害怕地颤着,若不是六姑娘还站在屋里,她只怕早就脚底抹油跑出去了。
然后欢声就看到六姑娘拿脚在老鼠肚子上踩了踩,喃喃自语似的,“是个死老鼠,”突然就看向自己,弯着那双澄澈的眸子微微笑着,声音里带了这个年纪的姑娘特有的童真,“欢声,你帮我把这死老鼠丢出去罢。”
欢声哆哆嗦嗦地靠近那只黑色的一动不动的死老鼠,手上包着洗得发白的绢帕子,试了几次都没能下手,六姑娘看着欢声的背影,眼里掠过一线阴影,她轻巧地走过去,柔嫩的食指拇指一用力,捏住了死老鼠长长的尾巴。
这老鼠就在欢声眼前晃啊晃的,她可以看清楚老鼠的长长的胡须。
“姑…姑娘… …”
六姑娘笑问:“怎么了?”又叫门口的莲子等几个小丫头散了自去。雪珠看小丫头们走了,欢喜也站在门边愣愣的,就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了,有些懊悔,“也不知道方才的叫声传到外面没有?”
欢喜朝着阖起的门望了眼,道:“怕是没有罢,要不早就人来看了。”
“叽叽——”
“吱吱——”
六姑娘学了两声,晃着死老鼠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欢声,面上就露出了不解,“你怕这个呀,真有这么怕?”欢声哆嗦着唇瓣,不发一言,只是死死看住那只老鼠。
雪珠取了描金黑匣子过来,六姑娘就把那只老鼠安安稳稳地装进去,让它躺好,“老鼠这种东西园子里是最多的,特别是在晚上,有时候咱们园子落锁前,总有老鼠吱吱吱吱忙着跑回来,真个烦人!”
欢声闻言身子僵住,连颤抖都忘记了。
她以为她不知道的——
雪珠强按着心里的不适把六姑娘递过来的黑匣子接过,合起来,再也不愿看到。看着地上的欢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六姑娘悠然地在扇形的扶手椅上坐下,欢喜无声无息站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坐在地上神色僵硬的欢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去,似乎是耗尽了六姑娘的耐心,她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龙井茶,不重不轻地放下茶盅,声音低低的问:“你这些时去哪里去的这样勤?”
若非今天正好有这个时间,六姑娘不介意再多观察观察这欢声。
她只是奇怪,明明是二太太屋子里来的人,却向着花姨娘。
“她给了你多少好处?”六姑娘问道,很笃定的口吻。
欢声嘴巴张开,已是做出了“二”字发音的口型,却改了主意端正跪好。到了这个时候再去咬二太太似乎太蠢钝了,六姑娘必是让人跟过自己几次了。况且,花姨娘那点好处,着实也算不得什么,而现下看来,她也等不到花姨娘许诺的那个好时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欢声脊背一挺,垂着首,道:“是花姨娘有了身孕… …”
看着六姑娘她们露出的惊讶表情,欢声又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包好的药粉,嗫嚅着,“这是花姨娘給的。”
##
第二日,家学。
六姑娘揉着额角皱着眉头,桌角摆着一只小巧的描金黑匣子。她转头看到七姑娘歪着脑袋睡的黑甜,四顾几个姊妹们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自己就趴在了书案上。
昨日的事一刻不停在她心里打着转。
很显然,花姨娘暂时还不想让府里的人,包括二老爷知道她怀孕了。竟然买通了欢声要給自己下药。
看似是毫无牵扯的事——
若自己出了事,戚姨娘势必要怀疑二太太,霄三爷和二太太之间又要生出嫌隙来… …这是要对付二太太?
哪怕不是要自己的命,花姨娘也忒不光明,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儿她真做的出来呵。众所周知她不讨二太太的喜欢,只是毕竟年轻貌娇,偏偏对了二老爷的胃口,对她还是很宠的。
她是怕二太太知道她有了身孕,要对她不利?所以,就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么花姨娘想做那渔翁么?要保护自己没错,保护你的孩子也没错,错的是把他人当作垫脚石,当作你任意拨弄的对象… …!
想到自己差点又不知所觉的被人給害了,六姑娘从鼻子里哼了声,花姨娘最大的错误就是与欢声这个一开始就让自己处处提防的丫头合作,她看欢声是二太太屋里来的,正好方便和二太太有所牵扯,却看不出欢声的身份也会令自己戒备。
还是说,她到底小瞧了自己。可惜她并不是个恁事不知的九岁孩童。
散了学,六姑娘和七姑娘肩并着肩走出去,七姑娘一看到霄三爷就欢喜地跑过去,甜甜地叫“三哥哥”。霄三爷笑着在七姑娘的头顶心揉了揉,看到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就说道:“昀儿是不是又睡了一上午?”
七姑娘揉了揉脸颊,嗲里嗲气的,“才不是…就睡了一小会子… …”
雲二爷一边听罢也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气道:“三弟不要说七妹妹了,便是我也要睡的。咱们家就你一个人听得如饥似渴,咱们这等俗人读不了圣贤书,只好去梦会周公了!”
这可好,在他口中读不进书的倒都成了俗人。
一行人走到了秋爽亭前头,边上桃花林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六姑娘向着西南方向遥望了一眼花姨娘的院子,脸上就黯淡了几分。她该不该把花姨娘的秘密告诉二太太呢。
霄三爷被七姑娘扯着衣角,六姑娘一路上一声不响的,他以为六姑娘不高兴了。就笑着在六姑娘身前蹲下,捏了捏她的小脸。六姑娘收回视线,软软叫了声“三哥哥”,眼角看到霄三爷身后还跟着七姑娘,七姑娘眼睛闪了闪,终是对自己露了个甜甜的笑脸。
七姑娘心里有些不对味,三人之间的气流很怪异。她抬眼,正巧瞄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秋爽亭前的凤嘉清和裴瑾晔,顿时看到了救星一样,就叫道:“表哥表哥!”说着往凤嘉清那边跑过去,边跑边回身冲着霄三爷和七姑娘展颜一笑,“你们一起玩,我找表哥玩。”顺带吐了吐舌头。
霄三爷就有点纳闷地站起身,略略抚了抚衣角,六姑娘已经在凤嘉清前面停下了。
凤嘉清圈着手臂,靠在亭子边上,对六姑娘有点爱理不理的,“叫我做什么。”
听出他话里的冷淡,六姑娘唇边的笑意凝了一瞬,很快她就笑着把那只描金黑匣子从身后拿出来,举到凤嘉清眼前,眨了眨眼睛,看看凤嘉清,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匣子。
凤嘉清狐疑地瞟了一眼,并不伸手来接,只是问:“什么玩意儿。”
看到他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好奇,六姑娘强忍着想笑的欲望,朝匣子努了努嘴,脆生生道:“你自己看了便知!”
“哼,”凤嘉清站直了身子,劈手就拿过了那匣子,在手里掂了掂,有点分量。他眼神闪烁着,“臭丫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为了答谢我亲爱的表哥呀,”小姑娘眼中闪过促狭的光,曼声道:“答谢表哥昨日给了明儿那么好那么好的画儿。”
她话说完的时候,凤嘉清也打开了匣子,待看清楚匣子里那东西,他便面无表情地阖上匣子,不动声色注意六姑娘脸上表情,期待,兴奋,得意… …
臭丫头。
六姑娘这些小情绪统统在凤嘉清把黑匣子揣进袖口的时候不翼而飞,凤嘉清甚至恶意地挑了挑眉,作揖笑道:“多谢表妹的回礼,表哥甚是喜欢。必定妥帖收藏,时而拿出来品味一番。”
六姑娘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后退一步强笑道:“呵呵呵,表哥收藏它我是没有意见,可是时而拿出来品味… …”是不是太变态了啊!
27嫡庶有别
大懿的四月初,寒食节这日,二老爷携家带眷,乘车坐轿,亲到坟茔去祭扫。
也有人家是不到坟墓上去拜祭的,视各家情况而定,或在祠堂设供案,将事先在南纸店买的“包袱皮” 放于正中,前设水饺、糕点、水果等供品,烧香秉烛。全家依尊卑长幼行礼后,即可于门外焚化。焚化时,划一大圈,按坟地方向留一缺口。在圈外烧三五张纸,谓之“打发外祟”。
因前日里落了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汽,日头也好,六姑娘掀开车帘子,就有阳光满溢进车厢里,平添了几丝暖意。
道路两旁不时传来清亮的鸟鸣声,悦耳宜人,耳边也听到路两旁树叶飘动间哗哗如水的声音,入目自是大自然清幽的绿意盎然,自由自在真干净。
同车的三姑娘看到六姑娘闭着眼睛一脸舒适的模样,冷不防问了句,“六妹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我听说大太太准备把二姐姐嫁——”
“我不曾听过,”六姑娘拉上车帘子,及时打断了三姑娘将要出口的话。看着帘布随着马车的摇晃而飘动,她又惬意地闭上眼睛,口中道:“难得出来一次,三姐姐也放松放松,闭眼歇歇多好。”
“我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么,”三姑娘笑道:“我们已坐了这大半日的,权当是解解乏也好呀。何不听我说完?”
六姑娘这才坐了坐直,她怎么会不知道三姑娘想说什么,要说这女孩子家闺阁里,除了研究穿衣打扮,便是琢磨这些风言风语了。她抓过一边小几上的青花小陶罐,小手伸进去拈了两颗蜜饯塞进嘴里,吧唧了下,才说:“大太太是不是这么个意思,也要等大姐姐出嫁了才能有定论… …”她说着看了一眼三姑娘,三姑娘今年十四了,明年及笄,长相清秀的庶女一枚。
大户人家姑娘出嫁,总要按着家里姊妹顺序来的。六姑娘就想,三姑娘会否心中隐隐在担忧她自己呢?二姑娘的亲事若能定了,接下来便轮上她了。可她和自己一样是庶女,且算得上是无依无靠… …
六姑娘续道:“等大姐姐嫁出去了,大太太怕是才会把二姐姐的婚事放到台面上来。届时不就一清二楚了,你我也用不着在这里猜测什么的。”
她微微一笑,三姑娘翻了翻眼睛不死心又道:“可大太太打的是裴公子的主意啊,眼下这人不就在咱们府里呢么,没准啊,这两人朝夕相对一来二去还就对上眼儿了呢!”
三姑娘说着掩口笑起来,借机瞄了六姑娘神色,见她容色淡淡,便猜六姑娘是不知道那件事了… …眼神连闪,三姑娘却是住了口,自己停了笑。
六姑娘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子,就有婆子在外头叫姑娘们下车。
郊外的空气比之一路上的还要清新,有风掠过,带起女儿家的发丝,吹来花的清香,抬头仰望整片天空,蓝澄澄的像一块美玉。
卿家的祖坟在一座小山头上,大老爷领了卿家几个男儿在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