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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爵同上卿列侯,地位尊贵,吴寿虽是两朝内侍,也不敢直接得罪,一时挡驾不住,吵闹声传进室内,刚服药睡下的天子也给吵醒了,睁着一双满含血丝眼眸,皱眉不语。
君浣溪正在榻前服侍,听得宫人禀报原委,二话不说,直接过去抓了悬挂在墙上的天子剑,走去两人面前,拔剑出鞘。
“圣驾在上,若是再吵,斩无赦!”
只一句话,就吓得两人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吴寿立在身后,悄然拭泪,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
回到帝寝,也不管榻上之人,如何表情形态,把宝剑挂回原处,慢条斯理收拾药箱,等待斥责处罚。
过了半响,屋里仍是一片静寂。
君浣溪心头微诧,抬起眼眸,却是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狭眸,眸中光芒闪动,似欣慰,似迷惘,又似失意……
帝王心思,谁又能看得懂呢?
相对于建章宫的倾巢而出,热闹非凡,皇后所在的未央宫却是冷冷清清,悄无声息。
天子回宫已经一月过半,皇后自己行动受限,却也从未派人过宫探视,只在这一日,未央宫中常侍高继被宫卫带到崇明殿,说是无双公主思念父皇,终日哭闹不休,皇后不思茶饭,郁郁成疾。
高继说完,犹豫道:“皇后自知是戴罪之身,不敢可求服侍驾前,遣老奴来禀明陛下,请陛下安心休养,好好保重。”
“朕知道了,你去吧。”
高继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宇文明略又唤出一声:“高常侍,请留步!”
“陛下?”
“小公主,近日长得可好?”
高继回身禀道:“无双宫主前些日子一直咳嗽不止,这一日才好一点。”
宇文明略听得微微动容:“没有传太医去看吗?怎么说?”
“太医署说是风寒所致,开了方子,每日都有送去汤药。”
宇文明略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忽然道:“小公主年幼,有病当早治,不能拖延。去叫李医令过来,让他找太医署最好的大夫,去未央宫给小公主诊治。”
“不必了,陛下——”
君浣溪原本一直低头侍弄物事,此时慢慢出列,前去行礼:“若是陛下信得过臣,就让臣去给无双公主诊治吧。”
高继张了张嘴,惊喜道:“君大夫是太医署首席大夫,你能出诊,真是再好不过了!”
宇文明略看她一眼,点头道:“诺,有劳君大夫。”
远远望见戒备森严的未央宫,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芩突然出声:“先生,你为何要答应去给冷月的孩子看诊?”
君浣溪撇他一眼,好笑道:“我最近憋在长青宫不予出门,人都快生霉了,何乐而不为?”
黄芩咬唇道:“但是,那不是别人,那是冷月……”
“不管大人做过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
君浣溪苦笑了下,轻轻叹气:“毕竟,这是陛下唯一的皇嗣……”
“先生……”
黄芩呜咽一声,别过脸去,再不说话了。
进入未央宫地界,忽见墙角几株梅花开得正艳,与那皑皑白雪,相映成辉。
君浣溪怔了一下,下意识放慢脚步,收敛姿容,漫步前进。
内殿主席之上,冷月一身红服,满头珠翠,端然正坐,青黛铅华淡淡妆成,似乎那一场宫乱反叛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些许痕迹,依旧是昔日眉眼如画的温婉女子。
突然觉得,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那宫外的红梅,在这天寒地冻之时,颤颤开放,楚楚堪怜,怎能不让那人心存眷恋?
“你,还是回来了。”
闻听那一声低喃,君浣溪徐徐走进,并不行礼,只是一瞬不眨看着她。
“不错,我回来了。”
冷月微微点头:“陛下病重之时,本宫也曾千方百计寻你,可惜一直没有你的讯息。”
没等君浣溪回答,黄芩在身后已是恨声道:“陛下如此,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妖女!”
冷月腾地一声站起,面上红白不定:“本宫没有!不是本宫做的!”
君浣溪冷然看她:“不是你,事情也是因你而起,不是吗?”
“你!”
冷月攥紧了衣袖,胸口不住起伏,慢慢平静下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君浣溪看着她,缓缓道:“我是不知道,愿闻其详。”
冷月喘了口气,突然笑道:“当日我心烦意乱,看走了眼,没想到林楚原是故人……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陛下中毒之事,我自认没有半点加害之心,这个陛下心里也是明白的,否则也不会置群臣异议于不顾,执意将我留在未央宫!”
黄芩冷哼一声,嗤道:“脸皮真厚。”
冷月不以为然,又道:“陛下生怕乱党欲孽作怪,还给我派驻这样多的士兵守卫,哈哈,宫中哪位女子有此殊荣?告诉你们,只有我冷月,只有我!”
君浣溪叹气道:“你真是疯了!”
当下也不再理她,与黄芩一道,在殿里房中四处找寻起来。
冷月惊道:“你,你们在找什么?”
君浣溪淡淡道:“听说小公主病了,我们奉旨过来看看。”
冷月悚然一惊,一口回绝:“我们有仇在先,你此番前来定没安好心,本宫的孩儿,不会给你看的!”
君浣溪听得哭笑不得,正要反驳,忽然听得侧殿里响起一阵婴儿啼哭声。
刚呆了下,就见冷月跳下软席奔了过去,将乳母抱出来的女婴紧紧抱在怀里,恨恨道:“本宫现在还是天宇皇后,未央宫容不得你来放肆无礼,耀武扬威!你们,马上给我出去!出去!”
君浣溪走近两步,站在离她一丈之遥的位置,仔细看着那名大概十个月大的小女婴,脸蛋小小的,面色青白,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含着眼泪,五官十分端庄,眉宇看上去却有几分先帝宇文敬的影子。
“小公主,看起来底子不好,脾胃虚弱,要早早治疗才是……给我看看吧?”
冷月柳眉竖起,抱着婴儿倒退一大步,厉声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本宫告诉你,陛下没有龙阳断袖之癖,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趁早死了这条心!”
君浣溪听得叹气,摇头道:“冷月,你真是不配做一名母亲。”
“先生,她既然这样说,我们还理他作甚,快走吧!“
黄芩说着,拉着她就往殿外走,边走边道:“这未央宫,我们再也不要来了,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我就不信,陛下会看不出她这狼子野心来!”
君浣溪轻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黄芩停下脚步,突然问出一句:“先生,你如今……也是旁观者清吗?”
君浣溪被问的当场愣住,半响才答:“这是当然。”
黄芩咬牙道:“你就甘心如此吗?不后悔?”
“我怎会后悔?”
君浣溪敛了笑容,悠悠叹道:“你看这冷月,当初那般心高气傲,不可一世,如今却固守深宫,不惜自降身份,与一干嫔妃争斗邀宠,使劲手段,甘愿受那油煎火烤……尊为帝后又如何,这样,能算是幸福吗?”
想到此处,心底骤然一痛。
后宫三千,妻妾成群,勾心斗角,内忧外患……
他,可曾觉得幸福呢?
第二十六章
从未央宫回来,又是数日过去。
此时正值初春,阳光明媚,万物复苏,深宫里的人心,似乎也如这温暖季节里的田地,开始萌芽生长。
在此期间,西宫吕贵人很是执着,以探视天子为由,三天两头前来问事叙话,还不时差人送来些裘皮补品,说是念她诊病辛苦,特地犒劳。
君浣溪不胜其烦,一直避而不见,最后实在没法,令黄芩将一干赏赐物事尽数退回,并传话回去,只说是往事已矣,各自为安,希望她另辟蹊径,给自己一点清净日子。
黄芩空了手归来,禀报说吕贵人抚着脸颊,大哭一场云云。
此事也就没了下文,不了了之。
令人庆幸的是,天子的病情也是逐步好转。
经过治疗方案的调整,培本固元,一系列针灸与推拿复建手段的施行,宇文明略终于告别床榻,不仅能斜斜靠坐,这一日,还自己撑着床柱下得床来。
“陛下,不要贪功,站一会就好了,来日方长啊!”
“我没事,你们让开!”
宇文明略见她一副着急的模样,弯眼笑了笑,手掌慢慢放开,缓缓踏步:“朕自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唔……”
虽然步履蹒跚,只朝前走了几步,就禁不住朝一旁歪倒,但对于一名死里逃生,且久病虚弱之人,能有此成就,已经是着实不易了。
君浣溪离他站得最近,一见他摇摇欲坠,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一把将其架住。
她却忘了,如今的他,早就不是那名刚从地道中救起的轻如鸿毛的垂危男子,,经过这几个月的治疗恢复,这具身体虽略显瘦削,却是骨架沉重,血肉充实,小山一般压倒下来,教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她如何承担得起?
只听得咣当一声,两人重心不稳,直直倒在龙榻上,不用说,自然是她在下面垫底。
“陛下!”
“先生!”
吴寿与黄芩在一旁施救不及,吓得大叫一声急忙扑了过来。
“朕……没事!”
宇文明略沉闷了一声,撑起身子去瞧下面的人:“你怎么样?”
君浣溪被他压在身下,几乎是抱了个满怀,血色上涌,心跳若狂,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臣……无妨……”
等到吴寿和黄芩合力将天子扶起坐好,君浣溪积极调了起来,镇定下心神,便是去为他检查:“陛下,让臣看看,有没有磕着哪里?”
“不必,朕……没那么娇贵!”
见他连连摆手,君浣溪情急之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手指过去,搭上他的腕脉。
怦怦,怦怦,怦怦……
他的脉搏,急促,强烈,狂乱,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恍然间,仿佛又回到当年那山谷小屋,他从昌黎军中赶来相会,两人独处一室,即将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刻,他的心跳,也是这般战鼓擂动,怦怦作响。
只不过,他那时的眼神,满是浓情蜜意,欢欣喜悦,坦荡无疑;而现在,却是幽光深黑,带着些许关切,些许无措,就这样怔怔凝望,,默然而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宇文明略张了张组,说出的却是一句:“朕无事,你们都退下!”
“是,陛下。”
吴寿和黄芩应声松手,行礼退去。
君浣溪呆了呆,正要去帮他放下袍袖,不想他却闭上双眼,面露冷硬。
“你也退下!出去!”
君浣溪愣在当场,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这变脸,也来得太快了吧?
“陛下……”
蹙起眉头,轻唤一声道:“陛下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请容臣为陛下细诊……”
“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宇文明略骤然睁眼,目光竟是如斯冷冽,夹杂着丝丝恼怒:“朕叫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君浣溪心头一震,惊愕莫名,却不知他为何突生厌恶。
恍惚间,头顶上又是一声冷然低喝。
“出去,朕不想看见你!立刻给朕出去,你听到没有?!”
“臣,遵旨……”
低低回了一声,默默行礼,退了下去。
行至殿外,吴寿迎了过来,关切问道:“君大夫,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了,常侍——”
君浣溪想了想,唤住他道:“这些年来,陛下经常这般喜怒无常吗?”
原本是那样宽厚仁慈,温和守礼的男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自己剥夺了他的记忆,也一并改变了他的性格?
不应该啊……
“倒是没有。陛下性情和蔼,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