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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太子爷身边的人,平日里趾高气昂沾尽了主子的光。打狗也要看主人,凤兮不过一介孤女又岂敢说什么原不原谅。”
话落,景氏抬眼望过去,费忠仁一脸随和的笑,费刑低眉顺目的哪有当日的狠绝,她以扇掩口饮了茶、捏了酸梅数颗入口,旁若无人的进食,扇面上的孤鹤高傲直立,映在费刑眼底更是一阵憋气。
如今再望去,坐于宴客中浅笑的景氏与那日更有不同,数日间已有翻天变化。
那眉、那眼依旧秀丽,端坐的身姿依旧高雅,可冷艳的气质似是融进了某种骇人的可怖,虽非武将却卷带一丝杀气,虽非亡命之徒却咄咄令人不敢逼视。再仔细揣摩,景氏眼中如刀锋般的阴寒尖锐,却似磨合于女子的柔美婉然之中,矛盾的缠绵不休,让人抓不住端倪。
太子咳了又咳,险些喘不上气,却不见有人服侍,原是费刑只盯着景氏那桌。刚要唤,奚献帝先开了口:“皇儿,依你看那景氏如何。”听声音似是愉悦。
皇家这边的细索动静因这句话静了,周围几桌但凡竖起耳朵的也都屏息以待。
“回父皇,儿臣与景氏四女素无往来,听闻此女德闲恭顺,玲珑剔透,该是不假。”太子恭敬回话,才说完便又急咳起来。
“那,若朕也为你赐婚呢?”温和的声听不出暗涌,可道出的话已令周身众人惊呼诧异。
太子面色一怔,微一走神,心底犹如寒冬的天被凿出个冰窟窿般,指尖忍不住轻轻挣扎的攒进掌心。
须臾片刻,他终是闭了闭眼有了决定。
那声儿沙哑的不像话:“儿臣怕是配不起。”
奚献帝但笑不语,立时转了话题。
景氏清白尽失,答应娶景氏,就等于宣布放弃储君之位,太子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做错选择。奚献帝身边的费忠仁无声轻叹,太子的决定本在意料之中,可他拒绝的话里隐有怅然,怕是早被奚献帝听了去。
景氏那桌隔得远,对于这边的暗涌虽搞不清名目,却也有宫人传了话去,却见她面上微愣,眨眼间漾出了浅笑,恬静娴雅的好似此事事不关己。
正当众人各自揣摩圣意,一声浊厚的咳嗽又自太子口中发出,此番动静着实不小,但见他捂紧了胸口,咳弯了背脊,面色通红仿若噎了核桃在嗓中,费刑早就端茶、抚背仍不得法,最终还是奚献帝轻叹一声,示意令人掺了回宫,才算消了场内的尴尬。
当众人再望去方才话题中的另一主角时,景氏的座位上早已空了。
*
宴厅内欢声一片,杯酒助兴。殿外小风徐徐,月色朦胧,凤兮踩着灯火投照的影儿,蓝衣广袖飘飘荡,裙摆款摆逶迤,脚下毫无迟疑的踏入新房。
但见那新嫁娘已更衣完端坐床头,嬷嬷声声嘱咐,宫女频频伺候。
众人见凤兮到此均哑了声,面面相觑。
“妹妹大喜啊!”
东宫荥一惊,豁然转身望来。
室内的烛火明晃晃的耀眼,直直望去顿觉眼花,整间的绯红摆设透着炙热的暧昧,就连内室悬挂的红色珠帘盈盈晃动,都一再宣告着将来的旖旎良宵必是颠倒神魂。
而眼前的凤兮,就俏立在珠帘外满目绯红中,一身突兀的水蓝透着她肌肤的白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媚于展笑,灼灼的夺了红光亮彩,独揽一室风华。
就听凤兮一声轻笑,笑的飘忽让人摸不清意味:“妹妹莫怕,姐姐只是来看看。”那声柔的似能暖了心,那莲步轻移进内室,纤腰柳摆却更是风情万种。
可东宫荥却凭生出冷意,心寒畏惧,不由自主的指尖紧揪裙身。
凤兮广袖一挥,众人连忙推到外间,东宫荥尚未来得及发问,便被她伸过来的手吓住。
“青春少艾,色泽透亮,就连姐姐身为女子也都禁不住抚摸这如丝缎的肌肤,瞧瞧这红晕,试试这触感,男人怕是要销魂蚀骨的。”她的指尖轻轻滑过东宫荥的颊,经过颈子一路往锁骨而去,越过胸前、柳腰又一路下滑至臀上尾骨,所到之处均引起战栗一片,莫名的冷从东宫荥心底冒出蹿升至四肢。
见东宫荥双目大睁的望着自己,那里的不置信早转为恐惧,仿若见了妖魔鬼怪,可凤兮却实实在在涌出笑意。
“在宫里妹妹比我懂得多,审时度势,周旋左右,游刃有余。如今你既嫁了王爷,封了正妃,就算日后无子出,在其他人眼中也是高高在上。如今姐姐虽然帮你顺了意,不过变故这玩意说预料难预料,说预防也未必防得住。妹妹独自一人可要好自为之啊。”说话间,她语气不疾不徐,眉宇平舒,美目弯了笑。
若非东宫荥离着近,耳里听个清晰,全然不会相信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就是那曾备受欺凌的景凤兮。
宫人在外间只见姐妹情深,景氏轻抚王妃鬓发,细细以手梳理,那姿态那神情全然的贤惠体贴,姿色翩然毫无架子,无嫉无妒,眸光更是柔的泛了水光。
凤兮腰身一扭,到小桌边信手点燃一抹熏香,暗金香炉雕着鸳鸯交颈,卷带的香气蜜蜜甜甜,徐徐窜入鼻内不由起了悱恻遐想,仿若情人间靡靡喘息呻吟已至耳畔。
恰巧这时南云王进了喜房,见到宫人僵持不动仅守在外间,再一转首正与垂首踏出内室的凤兮迎个正着。
佳人眼波流转,似嗔含怨,轻抬一眼已漾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南云王心下漏跳了一拍,耳根竟莫名的红了。也不知是心有愧疚还是被媚色所扰,那红竟比女子酒后晕染的双颊更添了丝浓。
“王爷,王妃早先安置,凤兮这就退了。”轻声软语,凤兮扭了身子,翩翩裙带如漾出的斑斓水波,承载雅香擦身而过,撩起迷离卷走了所有柔情。
南云王只顾望住她的背影,全然不知内室的王妃早已射出怨怼的眸光,指尖狠狠地勒出红痕。
搅和了新人的心,凤兮一路心情甚好,直到行至一处,恰被突从暗处现身的费忠仁,惊扰了愉悦欢畅。
凤兮舒展了眉微扬唇:“丞相与皇家结了亲家,该满意了?”
“是。”费忠仁低哑着声儿,目光如炬的扫过:“丞相叫奴才带句话,荥云王妃能有今日全凭景小姐成全,您要查的人查的事,定会尽早办妥。”
“各取所需,分所应当。”凤兮闷声一笑:“我若是丞相,如此用心良苦定是盼着有所回报。请公公代为回复,我与云南王之间仅余昔日承诺。不论是否履约,若我得其所图自是不会再纠缠。可丞相亦要明白,家父征战沙场不幸遇难,并非避无可避;景门受人奚落,人人自危,也绝非自作自受。究竟是何人先害家父,后以权孤立,以势压人,此人权柄之大,定不会仅是个奴才。若用无关紧要之人做了替罪羊,先前的协议便一笔勾销。”
费忠仁顿了顿起了嗤笑:“恕奴才斗胆说一句,南云王佳人再抱,荥云王妃终觅所求,就算丞相毁约,景小姐您也回天乏力。”
凤兮笑不可仰:“到底不是真男人……”
又是一阵笑,绽于唇边如最妖冶的花,包含了一丝残忍狠毒:“公公六根清净,又怎么会懂得女人承欢邀宠的功夫,有些本是无师自通,浑然天成。我若真想横插一刀,又岂会受制于区区正室名分?只不过我对丞相尚存几分敬重,并不会出此下策。还希望他不要妄作小人,切莫后悔。”
话一出,杀机四伏。
未见血光,腥味已增。
夜幕之下,四目相对,同样的阴冷,同样的算计,同样的深不可测。
费忠仁眸中的狠意一闪而过,似淬了毒的锋芒委实令人胆颤。
而凤兮的嘲笑恰如最上等的美酒,确是融入穿肠剧毒,饮上一口便化作蜜糖缱绻味蕾,直至夺了旁人呼吸,夺了魂魄,致死仍无怨恨。
凤兮一度怀疑父亲是因遭受陷害而身陷敌营,终在那日庙堂外太子口中隐隐听出破绽,可若究其原委并非易事。
在她被护送回宫房的途中,费忠仁将丞相的一番意思转达:若是东宫荥终将被封正妃,那景门一案定会以相府之力代为追查。
太子乃储位人选之一,皇族贵胄出入岂同旁人。但凡衣食住行,出行车架仪仗均严格按照祖制,巨细靡遗不留纰漏。若景门一案真因朝中党派之争而起,且祸源正是此人,凤兮若要追查端倪便是难如登天……本来,若是凤兮执意做了那云南王妃,以这等姿容智慧,他日若是位主中宫,确是不难。
可她心知但凡男子均受不得与人分享的羞辱,南云王一时怜惜她失了贞洁,往后难保不会旧事重提,这条利用皇权追查真相的路定是行不通。
于是,在回宫房前,凤兮终接下费忠仁递来的催 情之药,趁着沐浴之时侵入水里。
那南云王所见妖娆风姿,所嗅旖旎之香,必是肌肤饥渴,欲颠覆风流。
凤兮巧施引诱手段再行婉拒,恰这时东宫荥闯入……后续之事但凭东宫荥使用浑身解数,取而代之,力保事成。直到当夜凤兮亲眼所见,方才放了半个心。
此时,新人嫁娶,又逢深夜,却无人知景氏四女早在新房中点了香,续了药,用以绝孕。如此,荥云王妃得偿所愿,景氏亦往真相迈进一步,未来会否万劫不复,亦义无反顾。
第十八章
翌日,荥云王妃觐见帝后,着以红衣坠腰配金线丝绦,裙裾绣以百花齐放,头冠配以珠钗十二只、翡数颗。乍一看去层层叠叠的红,深得朱,浅的绯,一头钗环摇摇曳曳,十足王妃架势。
请安后,荥云王妃乖坐于南云王身侧,两人十指交握,相视一笑浓情尽显。
帝后几句问话,王妃均乖巧回了,面上羞涩一片,惹笑了一室的欢声。某种暗涌在殿内悄然流动,尹皇后身后嬷嬷使了眼色,荥云王妃浅笑垂了眼眸不动声色,光晕投照的阴影遮暗了眼眉,手里的纨扇悄悄举高掩了唇。
恰在此时,宫人宣道景氏觐见。
片刻后一端庄美人巧笑步入,彩霞髻,只坠玲珑碎玉,一身浓淡适宜的粉,虽未着宫装仅以素颜示人,却生生的将旁人比了下去,明滟的光都成了陪衬。
碎步上前,礼数讲究,不卑不亢:“臣女景凤兮拜见皇上、皇后。”
“原来是景氏。”奚献帝笑不露齿,尹皇后淡淡莞尔。
凤兮再向南云王夫妇行礼,道贺之词字字清晰。
“姐姐,来做妹妹这边。”
还未赐座,荥云王妃已起身相迎,亲手搀扶:“你我都要是自家人,以后妹妹还要向姐姐多多学习呢。”
才刚大婚,就要与外人称呼姐妹,怎的一番滋味。
凤兮抬眼顺着扫去,但见南云王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特回了含羞一瞥。南云王乍一见愣住,某种难解的滋味渗入心底,似甜似痒,去抓又骚不到痒处。
手上一痛,凤兮直直回视眼前人。东宫荥笑颜盈盈,眼底却透着鄙视厌恶,如同被丑毒的蟾蜍咬了一口,脓血溢出渲染了一片腥恶。凤兮却不由好笑此女,明明想做那大度得体之人,为夫婿张罗一切以现贤良,却终忍不住嫉妒,连面上做戏都难做足。
“呵呵,能相伴王爷、王妃左右是凤兮的福分。”凤兮言及此,声尾上扬,语调竟添三分暧昧,眼波扫去更是柔情一片。
乍听之下,东宫荥搀扶的手更使了份劲,平滑的指甲面一早才做彩绘,绚美的珠光包裹住丹红的魅,光艳鲜丽,可那最尖锐的顶端却深深嵌入凤兮手臂内侧的软肉,用尽了力掐的指节酸麻,却不见凤兮有半丝不悦,连眉宇都舒展的更突显额际的光滑。
她的笑,笑的淡雅,笑的得宜:“凤兮入宫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