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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达通仍躲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彩雯有事没事一天中竟有好几次上楼来,她瞧瞧四下无人,情不自禁地朝达通的门口望了望,接着走进自己房间,站在门内又朝他的门口看去,然后才走出房间蹒跚下楼去,回到院子东头缝纫机前车缝去了。
吃晚饭时,老文婶装了饭就在厨房里吃,平日里她不习惯上桌。垚垚胡乱吃了点就上楼看电视去了。若冰端了饭坐在缝纫机前吃,那儿亮着电灯,吃完饭她想再踩一阵缝纫机。彩雯坐在达通对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胆地抬起头,舒舒服服地把他瞧了个够。达通明白她在盯自己,就低下头来,把脸贴在饭碗边。彩雯把饭碗凑在嘴边,一边慢慢地扒着饭粒,一边目不转睛地朝他瞧着。达通瞧瞧自己碗里的饭粒没了,赶紧放下碗,起身到院子的井边盥洗去了。彩雯独自一人仍在不紧不慢地吃着,最后懒洋洋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这天午饭后,若冰让彩雯上白家去取一捆尼龙网料过来。彩雯心里老大不愿意去,无奈婆婆难得支使她一二次,不好推诿,只得硬着头皮往白家去。
彩雯刚推开白家院子门,突然岚岚背着书包像只松鼠从她的腋下窜了出去。
“这么早就上学了。”彩雯说了声。她穿过院子,走进厅堂,老白婶、若雪正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彩雯说明了来意,她们让她坐一会儿等等,说过一会儿街上店铺就会有人把网料送过来。
彩雯拉了张凳子坐下。老白婶、若雪收拾好碗筷,见彩雯难得到这儿来,也不忙着去洗,陪她坐了下来,想跟她聊聊。
“彩雯,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关家里,没见过上我这儿串串门,想来你俩口子有说不完的亲密话哩。”若雪故意挑逗她。
“唉!”彩雯叹了口气,“跟他有啥子儿话好说哩。”
“结婚一年多了吧。”老白婶问,言下之意是“也该抱个宝宝了。”
彩雯脸上霎时笼起一层红晕,低下头来不做声。
“垚垚也算得上一个大小伙子……”若雪笑道。
“他呀,他懂个啥,他啥也不懂哩。”彩雯不再感到羞涩了,忿忿地说。
“那你都没跟他来过那个?”若雪作吃惊状,“我们原以为他人怪怪的,没曾想到他会不懂得干那种事儿。”
“反正我嫁给他倒霉透顶了。”
“你不会教教他,男孩子发育迟着哩。”老白婶表示同情和关心。
“他呀,何止是发育迟不迟的问题,他不光脑瓜儿有病,下身也有病哩。”
“我还以为你是蜜蜂撞进了大花丛,快乐得没时间出来串门了。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他难道是个木头人,不常摸摸你?”若雪又问。
“结婚头天晚上他就自个儿睡地板去了。他呀,发育程度连个小小孩都不如。每天晚上他一睡下像死猪似的,跟他在一起有啥子快乐可言。”
“他会睡说明他思想单纯,那种事你应该教教他,世间哪有猫儿不吃腥的。”老白婶嘴上这么开导她,骨子里却护着垚垚,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
“被窝里我也常常去碰碰他,却软绵绵的。看样子他身骨子里这种病三年两载是好不起来的,所以我想,迟早还是跟他去离婚才好。”
“今儿个我们随便跟你聊聊,你千万别生出离婚这念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能凑合就凑合着过日子。依我看,垚垚还不大懂事,一旦懂事了,那种事他一定挺喜欢的。”老白婶劝道。
正说着话儿,有人扛着几捆尼龙网料进院子了,她们急忙起身出去。一会儿,彩雯挟起一捆网料往文家去了。
望着彩雯和送货人一前一后跨出门去的背影,若雪朝老白婶叹息起来:“妈,阿冰和我咋就这般命苦。她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连累了媳妇。咱家阿值说走就走了,撇下我娘儿俩就不管了。怎么这世上苦事儿尽出在咱家哩。”
“你仔细瞧瞧哪家哪户没几桩苦事儿,只是有的人家遇到的多点,有的人家遇到的少点,你没去认真打听,自然不大知晓。这世上哪个家庭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又有哪个人他不曾有过一肚子苦水?就算是皇帝,他也有他难言的苦处。世人常说‘世苦,世苦’,人一生下来一直到死都在不停地受苦,刚生下来时第一声就是痛苦地啼哭,到老了又要经历了一番痛苦才死去,还要让人痛苦地哭着送他走。反正做人就是这么回事,苦就苦呗,凡事想开点就得了。我有时也跟那传教布道的人下乡去,别人家的苦事儿也就多听多见了些,想来还是要心诚心善,时时忏悔,活着时纵然多受苦点,死后才能够升入天堂去。”
“妈,你又说到主那儿去了。我是想说,阿冰苦是苦,但文家还有个希望,她小叔子一表人才,他要讨了老婆,还怕没个好后代么?只是听说他不想结婚哩。”
“哪会不想结婚?她小叔子是个走南闯北见大世面的人,他想干一番事业,自然不着急结婚,将来事业干得差不多了,他自然而然就会安下心去找老婆了。”
“阿通是个好后生,谁要嫁了他,算是她今生的福气。唉——”若雪叹了口气。
自打东门值死后,若雪开始尝到了失去男人那种孤独、痛苦的滋味。以前虽说跟阿值离了婚,但她一直相信那只是场假离婚,日后他俩还是要复婚的,阿值还时不时在夜里回家来睡上一觉,给了她一种温馨充实的感觉。如今阿值再也不能回来了,她顿时感到了心灵上的巨大的空虚。夜间,她常常辗转难眠,有时隐隐约约听到了阿值上楼来的脚步声,恍惚间阿值正走进房间,待她拉亮电灯,才发觉啥影子儿也没有。唉,此时要有个男人陪伴在身边多好啊。男人的身躯似一座山,女人就是那山脚下的一棵小树;男人的胸脯如一泓港湾,女人就是那停靠岸边的一只小船。蓦地,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的身影如一道闪电在她的眼前划过,阿通,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言谈举止都不亚于他哥哥,阿理这几年许是工作操劳加之垚垚发病的折磨,明显地老了,白发依稀可辨,背也有点驼了,阿通呢,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勃勃的生气。你倘没结过婚该多好哇,就可以托人说媒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到如今你早已人老珠黄了,时下人们爱说的一句话是“四十男人一朵花,三十女人臭婆娘”,而你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这条件更是一落千丈哩。你胡思什么,你难道还痴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若雪顿感自卑,她努力把思绪引开,不去往这事儿上想,却又办不到,达通的身影在她的脑子里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蓦然,一种生怕他被别的女人占有的念头变得愈来愈强烈了。稍稍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自斥这种念头的荒唐可笑,责令自己要正视现实,不该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然而过不了多久,那种念头又铺天盖地般涌来,她还不止一次喜滋滋地感受着幻觉中的成功的欢乐哩。若雪就在这现实与虚无、企盼与无望之间彷徨着苦恼着。
“咣铛”一声响,文家院子门被推开了,一伙人拥了进来,站在了院子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老文婶从厅堂里走了出来,疑惑地打量着他们,问道。
“找储金会那女的,她就藏在你家。”
“你说什么?储金会女的,藏我家,这话我听不懂!”老文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
“那女妖精嫁到你家来了!”
“她是储金会老板的姘头,卷走了我们的钱,我们来讨钱!”
“噢,你们是说我那孙媳妇吧,她可从来没在储金会做过事,欠钱跟她有什么关系?”老文婶提高了声调。
“没关系?你家孙媳妇不是那妖精是谁,还会有错?”
“我家孙媳妇是咱这乡下人,你们说的那女人我还不知道,她是外地人!你们别认错人了!”老文婶声音更大了。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吵了起来。
垚垚正在楼上看电视,院子里的闹声搅得他心烦,他看不下去了,关了电视机,走到廊前往下面看了看,霎时一股无名火从他的心底升起,他旋风般下了楼,从厅堂门后摸了一把扁担,站到了院子中间,把扁担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骂道:“你们这些鸟人,有完没完,讲我老婆是妖精,你们才是妖精!”他举起扁担就要向众人打去,众人连忙向后退去。
老文婶急忙拖住了垚垚,对大伙儿说:“我家孙媳妇今天不在,回娘家去了,不信,你们到乡下问问去,就知道她是不是咱这乡下人。”
“跟这些鸟人啰嗦什么!他妈个X!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我操你们祖宗十八代!”垚垚边骂边挣脱了老文婶扯他衣襟的手,又举起扁担要向众人打去。众人一见势头不妙,纷纷退出了院子,往巷子两头逃散去了。
老文婶连忙虚掩了院子门,拿下了垚垚手中的扁担,叫他上楼看电视去。过了一会,若冰回来了,她送尼龙网到街上铺子去,老文婶跟她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儿。她们都想起来了,彩雯跟在阿值储金会当出纳的那个外地女子长得几乎一个样,但那些讨钱人也太莽撞了,没弄清楚就瞎闯进来闹轰轰的。垚垚癫是癫,这时候却不癫,把那些人给轰走了。
晚上达理回家来,老文婶把白日里的事儿给他说了。达理听了,说:“那些人贪利,把钱不放国家银行,如今心疼那钱,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那女子只是阿值雇的出纳,是做工的,就是找到了她,又有什么用?阿值死后,账本、剩下的钱,还有房子、酒楼都封了,交法院处理了。大概是那些封了的财物远不够抵债,那些没能讨回钱的人心有不甘,就瞎闹闹了。这事跟咱家没半点儿关系,他们闹有啥用?”“那些人下次要再来,我可要教训他们几句。”老文婶说。
那几天达通上省城去了,他从省城回来后听老文婶说了这事,当他听说彩雯跟那女子长得一样时,感到挺有趣的,向老文婶问了那女子的来历。
仲秋时节,下了场秋雨,人们刚刚感受了几丝凉意,太阳一出来又要忍受热的煎熬,每到傍晚,房前屋后蚊子成群结队。太阳出来热是热,还有点风,几天后太阳忽然躲在厚厚的云层背后,时隐时现,天气似要下雨又不下雨,异常闷热,惹人烦躁不安。垚垚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午饭后就跟阿丕到蔗林村去了。天黑后,天空堆起了一堆又一堆浓厚的乌云,临近半夜,巨大的闪电似乎要把整个天空撕成两半,“轰隆隆”的雷声好似整个大地要塌陷下去般震响着,一阵狂风从石头镇上空刮过,紧接着“噼里啪啦”下起了小冰雹,小冰雹过后又是一阵豆大的雨点。镇供电所值班人员为了安全,拉断了电闸,霎时,全镇沉浸在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之中。冰雹雨点下了一阵子,戛然而止。凌晨一点半,镇供电所恢复了供电,早先断电时许多人家的灯都没关上,这时候镇街上许许多多的窗户都透出了格外亮的灯光。有的人沉沉地睡去了,有的人被灯光照得似醒非醒,懒得下床去关灯。不知哪家的狗“汪汪”地叫了起来,随即街头巷尾的狗跟着叫了起来,吠声此起彼伏,一阵比一阵响。睡梦中的人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正乘着小船在波涛中摇晃,有的人被摇醒了,透过灯光看见墙壁在微微颤动,衣橱在左右晃动,听见床发出“嘎吱嘎吱”声,急急跳下床,慌忙穿起衣裤跑出去。那些刚吹熄蜡烛趁着明亮的灯光仍在搓麻将的人们发现麻将桌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