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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副样貌,虽然经她精心掩饰,毕竟还是不太自然。只要有心稍加观察,发现破绽是迟早的事。他没有点破,是等她自己承认吗?
……不过,他应该是无所谓的吧,他眼里明明只有姐姐……
她只是个妹妹啊。就算妹妹长成丑八怪,作哥哥的也该全盘接受——虽说男人到底还是重样貌的,可他若是只重样貌之人——那就没有什么可让她稀罕了。
“我去梳洗一下。”连希玖低下头,不想再面对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进了小屋。
一会,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见他已坐在石桌旁,正准备起身去拿茶碗。听见她出来的脚步声,他便回身看她。果然,她脸上那些淡去的痕迹不见了,又恢复成均匀的粗黑肤色。
“哥哥是要喝茶么?”见他颔首,她便又转进屋去,从水缸里取了水,又捡了些干柴草准备生火。
“深哥哥,见过姐姐了么?”屋里传来她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起身移向门口,望向她忙碌的身影。她在灶间烧水添柴的样子并不熟练,显得笨手笨脚。他禁不住又微笑起来。想不到,她做别的事情挺利索的,做这个倒是生手。
和淑人相见,已经过了一个月吧。这些时日,为了让她脱籍,他想法子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虽说事成已指日可待,但也难免懊恼,只因自己从未深想过,她成为官妓之事背后居然另有文章。
因为事情一时难以办成,他便时常来此探淑人,顺道再来瞧瞧这个新认的妹子,也免得淑人伤神。虽说当日认下这个妹子并非情愿,不过稍加相处之后,他发觉确实无法讨厌这个妹子,便有心要把她当作真正的亲人看。
此时未免清闲,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淑人对他说的那番话,关于这个妹妹,关于他。
“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自小沉闷,也有些怪癖。只与你……还有山白哥哥,相处才能得些自在,偶尔还可得些话说。虽说知心姐妹没有半个,却也是我不在乎那些。……自从那日小雪天里遇见了妹妹,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暖,倒像是比亲人还亲的人,总想着,若能多处些时日,也是好的。——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她和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但何近深确实听出,那里面多了一丝暖意。而这暖意,是他就算穷尽一生也没法得到的吧?能让她这样上心的,除了她极为惦念的表哥,再有,就是眼前这个妹妹了。
“你若与她相处日久,便会知道,她是个极与众不同的人。我总觉得,除了她,这世上也许再没有别人,能够接受你的另一重身份。”
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眼前正有一段缘分;你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是要我即时忘了你……纵然如此,这十几年深埋的情意,怎有法子说忘就忘?
还是,先把眼下的要紧事解决罢。
见到淑人的第二天,何近深就派遣行事一向可靠的忠仆秦方去了淑人所嫁之地、曹家所在的阳武县打点。昨日秦方已回到佳县,将所办之事细细向他回禀。脱籍之事本无难处,阳武县丞原已几乎答应,只是在知道淑人身份后大惊失色,忽然改口推辞。后来经不住重金相诱终于道出原委:只是碍于曹家势大——曹家对淑人不愿为夫守节大为光火,曾勒令他绝不可为淑人脱籍。县丞还透露了一件事:当初淑人自为官妓,实为曹家所逼,内情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不过,他告诉小的,此事有个中间人,是个有名的茶商,爷也知道他的,就是李道非。 李道非与曹府交情不浅,若能说动他前去,爷所托付之事,县丞即可马上办理。”
李道非!
想不到此事中间,居然有他一份!
传闻他性情难测,喜怒无常,行事手段狠厉,偏又交游甚广,不管是官府还是绿林都颇有人脉;他还是个极为重诺之人,可想求他一诺却比登天还难。
若你行事入得他眼,得以与他合伙做上几椿生意,往往能够获利丰厚;纵然如此,到底还是个不宜深交的人物,私下里敢与他交往者并不多。
他在生意上与他有过些来往,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彼此还算客气。以他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个不喜插手管人闲事之人。
以二人平淡如水的关系,他能有办法说动他吗?何况他也难以惴测,李道非当初干预淑人之事到底有何用意?若不是他的手段,又有谁能将淑人藏身在这偏远之地的宣翠坊内?且身负官妓之名,却不用接客,平日里只需深居简出即可掩人耳目。
若因此事前去拜会,他会作何反应?
连希玖偷眼望向屋外,何近深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他坐在那儿,是在想些什么。这令她奇异的有了一种萧索感,让她想到了离别。
她知道,他每回来都是因为姐姐,只因不想让姐姐劳神才会主动来探她。他不得已认下她这个妹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总有离开她的一天。
每思及此,心内未免涌起些离愁别绪,不过,她目前还不至于会被这种情绪影响到食不下咽。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对他有一点动心,加上一点点的喜欢。
幸而感情还没有到达沉迷的程度。这样就算离别,也不会感到太痛苦吧。
她叹了口气,眼见水开了,便沏了茶,端出屋来,摆在石桌上。她绕到他对面的石凳坐下。
他端起茶碗呡了一口,发现如今喝的,是杭州白云峰的山茶。回味片刻,便想起这正是淑人最爱喝的好茶之一。
他正可借此机会,问一问那些花茶的来历。这件事搁在心头已久,虽已猜到七八分,也须求证于人。
“妹妹今日怎么不喝花茶?”
“那个啊,原是姐姐爱护我的一片心意……哥哥难道也喜欢喝么……可惜,茶没有了。” “哦?这倒是不巧了。”何近深随口应道,目光仍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见他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连希玖只好多加解释:“去年夏天,因为喝不惯这里的茶,我自己摘了些茉莉花,加入茶内饮用。姐姐瞧见了问起缘故,我只好道出原委。不想姐姐在这件事上就留了心。她想到茉莉是夏令的花,过了季节便无花可用,怕我到时无茶可饮,便与相熟的茶商提起,可否趁花时未过,焙制些花茶?我本想自己原也不常喝茶,想要作罢,可是姐姐十分坚持,我也拗不过她。……也是那位茶商说这事不难,所以姐姐便托付了他。上回姐姐进茶时果真送来了一些。我想着这茶不容易得,又是姐姐心意,本想偶尔喝喝就算,姐姐就生了气,所以……茶还是被我喝完了。”
她脸上的神情跟着那些想起的旧事起了变化,因为淑人疼她而感动的神情,还有拗不过淑人时为难的神情,都一一落进他的眼里。她还真是不会掩饰一下情绪啊,他有些好笑,可是心头禁不住动容,还有一点拂不去的异样感。
“姐姐虽想再拜托他进些花茶来,那位茶商现今却不在此地。哥哥若想喝,可能要再等上几天……”
李道非不在佳县?难怪他在此地多日也未曾碰面。
“妹妹怎知道那茶商会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莫姨说的。这阵子她心情老大不快活,我正担心着,不过前日,她心情极好来找我说话,我觉得奇怪,便问了她。她便说,只因那位金主儿好些日子不在,故此有些烦闷,好在他过个两三日便要再来佳县,到时她赚了银子,可要请我吃三天王老爹的馒头呢……”
一说起馒头,连希玖的脸上禁不住笑嘻嘻的,心思都跑远了。
“莫妈为人虽然仗义,毕竟还是生意人啊。”何近深淡淡笑道,平静道出自己对这位宣翠坊老板的看法。有些不明为何请客请馒头,但一看妹妹的神情,他就明白了。
她……好像很喜欢吃馒头啊。
见他不曾误会,对他的好感不由又增了几分。原想他每回来此,虽只是逗留片刻,莫妈也明知他并非来此作乐,可收起他的银子来也是只多不少,分毫不让……她只怕莫妈如此会惹得他不快,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的眼力见识自是不差。
要知莫妈并非单纯拜金之人,否则,她怎会如此爽快地收留来历不明的她呢?毕竟多个人就要多份开支。
自己也算是幸运的吧,当初落到这个陌生之地,曾让她不知所措,可是在这里遇见了姐姐,还有莫妈关心她。现在……还遇见了他。
“妹妹怎么叫她莫姨?”
“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养病的时候,姐姐领她来的。我不知她是谁,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便叫了她一声阿姨,谁想她听了十分高兴,从此便非要我这样叫她不可。”
“阿姨……偏你想了个这样古怪的称谓……”
看她待人处世,心思作派与别的女子有很大不同。这种不同究竟是从何而来?可眼下,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因为,他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而答案已近在眼前,只等他开口。
“对了,那茶商的名字,妹妹可知道?”
“那个人的名字……”连希玖右手托腮,想了一阵。“好像是李道非。姐姐曾说过,那人是个很有名的人物。深哥哥应该也知道他吧?”
果然是他啊。
的确,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且不论之前有无生意来往,只凭他主营贩茶买卖这一点就足以令世人惊羡!毕竟只有身家巨万的豪商巨贾才有这个资格。也因此,商人之中无人不知李道非。
李道非,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插手干预淑人守节,将她秘密安置在佳县,如今又为她特制花茶……
虽说淑人气质清冷易惹人注目,可他能与淑人相熟,总不免让人匪夷所思……他与李道非交情虽浅,也足以了解到他的那些为人行事。但凡认识李道非的,都知道他对女人向来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有些嫌恶,早年父母在世时,曾替他娶过一门亲,原配多病,十几年前便已故去,不曾留下儿女。之后他更是只顾经营买卖,一直没有再娶。商户若要与他相谈生意,多会避他忌讳,只请他去那些雅致清净不作风月营生的酒楼。
他认识淑人,大抵是在淑人嫁入曹家之后。而李道非往来佳县多年,还亏得他隐藏周密,竟无一人听过风声,淑人名声因此得以保全,未有损毁。
可他接触园户,只为制作区区几斤花茶一事,不管如何想去,都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要知盐茶之税,向来是国库收入的支柱,因而朝廷对售卖盐茶自是严加管制。茶叶只由官府从园户手中统一收购,园户不得私藏,更不得与商人接触,否则严惩不贷;另外,官府还发行交引作为贩茶凭证。商人若想贩茶,必得经过官府,先行购买交引,之后再凭交引兑领出茶叶来。只因交引价高,故而官茶售于市面之时,价钱自然也水涨船高。
官府为多课税,往往滥发交引,茶叶的产量却是有限;为能足额兑现交引,便要求园户掺假凑足数量,故此官茶变得粗劣难食,难以下咽,偏又卖价极高,试想百姓又怎肯买账?
茶商想要获利,单靠卖官茶自然行不通,便会想尽办法走私好茶,如此一来,便要触犯刑律,不经官府,私下与园户进行交易。
单是买茶便有如此巨大风险,更何况是要特制极少量的花茶?那又怎会是件容易办到之事!
除非,他是察觉商机,要将此新品高价售出以获利?然而目前市面,确实从未有见到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