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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宵寂寞,有人愁眠辗转到天明,一夜做了多少梦。
傅审言睡意朦胧地起床,相爷大人的习惯是向来起得早,每每坐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看半本书才吃早饭,这一天起床的时候天却意外地已经大亮。从窗户外面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傅审言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有了郁闷与烦躁。
傅审言一边咳嗽,一边收拾着床铺上月白色寝具,他有轻微的洁癖,因而房间内的种种陈设都简单朴素,被褥的色泽都很是素雅。
“大人,大人——”从身后传来明书眉轻轻的呼唤声,她唤人向来喜欢两遍连着一起,声音娇痴拙笨至极。
明明已经习惯了她的语气,烦躁中的傅审言,听来却又觉得心头痒痒的,被撩拨得丢魂去魄。
傅审言转身,他的淘气冤家身子躲在门外,小脑袋侧进来,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粗粝普通的小厮服,也没有掩去“他”的清新的神态。
傅审言看着这一个“罪魁祸首”,让自己愁眠辗转,因而眼睛里充满血丝的这一个始作俑者,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犹然没有自觉。傅审言走到门边,伸出手揪住她的耳朵,怒气冲冲地把她拽进房间。
“疼疼疼疼!”明书眉嘴里呼着气,眼泪汪汪的,“呜呜,大人你虐待我,你这个坏主人!疼疼疼疼,像破身一样疼!”
她的两只耳朵被傅审言拽住,娇小的身子站在相爷大人的前面,因为疼痛一边走一边跳。
明大小姐家里有一个绿姨娘,没有给她老爹做妾以前,是一个舞姬,有一天在明书眉面前说漏了嘴“破了手指头哭什么,眉豆你这个娇气的小姑娘,破身那才是最痛的!”
那个时候小明书眉咬着手指,好奇宝宝一样追根摸底:“绿姨娘,绿姨娘,什么叫破身呀?”
“破身就是不小心身子被破开——你只要知道,那是最疼的就是了!”绿姨娘哭丧着脸,目光闪烁的回答,被明书眉牢记在心中。
破身!
傅审言放开了她的耳朵,僵着身子,目光沉默地看了一眼气呼呼的眉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人为什么一大早就生气呢?
明书眉讨好地凑到傅审言身前,谄媚地笑:“大人,我替你收拾!床单要换吗?大人我来洗!”
相爷大人反常地异常紧张:“不用!你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
想拍马抱大腿,一不留神被马蹄子踢到的明书眉,委屈地站到窗户边,想了想又回来,可怜兮兮地揪住傅审言的一只衣角:“大人,你生气啦?”
生气!生气!气得想掐死你!
傅审言伸出手,在她红粉绯绯的脸蛋上掐了一把,相爷大人没有把气撒在明书眉身上,却有一个出气筒自动自发地送人上门了。
李寻喜手中拈着一把扇子,轻轻摇晃着进来,说不尽的“踢倒风流”,凑到傅审言跟前仔细地看了看:“我审言哥,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呀?多重的黑眼圈呀!”“吱吱”有声地批评,语气促狭,“我审言哥,你又没有娘子,晚上也没有佳人缠着你……我明白了,是孤枕难眠吧!”
傅审言目光冷冷地扫过李寻喜,说起来倒是应该怪他,没有丁寻喜这样不三不四的榜样,自己说不定就不会走到歧路上去,那么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愁肠百结,心中不由地生起一阵无名火。
傅审言打量了一下庭院,从角落拿了扫把,狠狠地朝着李寻喜的大腿打去,一下一下“啪啪”有声:“你这个不务正业的死小子!”
李寻喜慌忙逃窜,从东边奔到西边,爬树钻洞,无所不用,一边逃跑,还一边求饶:“我错了!我审言哥饶了我吧!我审言哥,你孤枕难眠,是不是欲求不满呀!你要是需要女人的话,我马上出门给你找去,你要是缺男人的话,我随时准备献身。”
明书眉“噗嗤”一声,李寻喜大人果然缺一根筋呢!
相爷大人满腔不纯洁火,熊熊燃烧的不纯洁欲望,偏偏无处发泄,于是可怜的李寻喜大人就被迁怒了。
罪魁祸首的明书眉偏偏没有自觉,站在台阶上看着满院子里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的场面,津津有味,眼尖地发现了跟着李寻喜大人进来梅公子。
梅公子正站在院子门口,进退两难,他穿着一件青色的只有袖口有几处绣花的素衣,垂手而立非常恭敬,头上戴着一顶常见的士子帽,偏偏看上去清秀温和无比。
目标人物出现,马上进入一级戒备。
明书眉恨嫁的少女心,热血沸腾了,梅公子呀,自己的相亲对象呀,扬州京都千里姻缘一线牵,多有缘分呀,才华横溢的梅公子呀,说不定会当状元郎呀,一品大人指日可待呀,那样有可能跟他成亲的自己,不是很有机会成为一品夫人。
明书眉“蹬蹬蹬”地从台阶上握拳冲下来,仰起无辜期待的脸看着梅公子,想了又想,装出温柔婉约的模样:“梅公子——”
语气娇滴滴的,她自己听了都鸡皮疙瘩满身。
梅公子和气地对着他笑笑:“啊……你好!不要这么客气,叫我梅今归就好!”
梅今归,梅金龟!
好!好名字!人家不就是一只不折不扣、人人求而不得的金龟婿。
明书眉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越看越满意,觉得梅今归哪一处都赏心悦目,哪一处都满意非常。
李寻喜逃到院墙上,站在那里金鸡独立,姿态简直是遗世而独立,苦着脸,装模作样地道歉。
傅审言转身,看见自己的淘气小厮,眉豆正站在梅公子的身边,两个人不知道絮絮叨叨什么,彼此言笑晏晏,眉豆神采飞扬,说到得意之处粲然一笑,面如春花娇艳。
她的灿笑让傅审言心中一暖,接着慢慢地生起恼怒的情绪来——眉豆这个臭小子不知道自己笑得非常好看吗,世间这样险恶,她还这么没有机心地展示自己的美丽,简直——像是在招蜂引蝶,又与别的男人贴得这样紧紧的说话,有这么有趣?
傅审言紧紧盯着明书眉,像唯恐娇妻爬墙的小丈夫,一刻都不敢离眼。
明书眉拽住梅公子的手,引着他过来拜见相爷大人。
傅审言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紧锁,额角的青筋暴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对着他们两个人浅笑:“梅公子倒是屈尊与眉豆说话!我这一个小厮就是笨手笨脚!”
明书眉咬住双唇,狠狠地瞪了傅审言一眼,大人竟然在金龟婿面前说我的坏话,大人太可恨了!
“小生又来打扰大人了!”梅今归温和有礼地行礼,随口而出,“大人谦虚了!大人家里的小哥,这样聪明伶俐,如果还算是笨手笨脚的话,那像我们这样言行笨拙的,岂非更加自卑。”
当然啦,我最聪明伶俐了!
受到夸奖的明书眉得意洋洋,像是打鸣后炫耀羽毛的公鸡,尾巴翘到半天高。
傅审言的脸上明显暗沉下去,不耐地看了明书眉一眼:“还不去书房擦地!”
又擦地?人家想看金龟婿的说!
明书眉鼻尖皱起,瓮声瓮气:“大人,我不是应该招待客人吗?”
傅审言看了看依依不舍的明书眉,完全成为一个恶主人了,厉声:“忘记你砸了多少杯子!招待客人有荣发,笨手笨脚的,还不避一避,想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打我的脸!”
明书眉怒气冲冲甩着袖子往书房走去,瞥见站在院子石墙上颤颤悠悠摇晃的李寻喜,情绪低落地迁怒于他:“李大人你这个青蛙它堂兄癞蛤蟆!干嘛天天到傅府来呀!你该不会看上我们大人,想跟他搞断袖吧!哼!”
你要对我负责
二十五章————昨天晚上,因为想要你,我辗转难眠!
“李大人你这个青蛙它堂兄癞蛤蟆!干嘛天天到傅府来呀!你该不会看上我们大人,想跟他搞断袖吧!哼!”
傅审言噎了一下,还不是眉豆你这个臭小子把我的袖子扯来扯去,就快要把我的袖子扯断了。
相爷大人很是敷衍地招待完李寻喜与梅今归,他一直沉着脸,恬着脸不知羞耻的李寻喜和被相爷的眼神杀死的梅今归公子,只好略坐了一坐就告辞了。
傅审言走进书房,书房中炉火“劈破劈破”响,映照得整个房间都明晃晃洪亮亮的,他发现自己的淘气小厮趴在榻上睡得正香,圆圆的苹果脸埋在柔软温暖的毯子中,头发散落着,呼吸声均匀而和缓。
空气里充满着木柴燃烧的树木香味,和书籍的墨香,傅审言觉得自己的心平静异常,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眉豆,依赖这个一无是处,只会惹是生非的小“少年”,依赖着“他”的气味和“他”的笑脸,而得到勇气与平静。
明明在高位的是自己,明明更加强大的也是自己,“他”不过只是自己的一个小仆人罢了,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依赖“他”呢!
大概因为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孤苦少年时光,失去了母亲以后,再也没有依靠,在官宦沉浮的时光,独自一人踟蹰漫长的寂寥。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都来得阴寒,这一年的细雨,比往年都更加缠绵,这一年的落雪,比往年都更加频繁,但是傅审言觉得自己得到了一颗闪亮的、能够慰藉自己的心灵。
傅审言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庭院,在不知不觉中,即使还是这样阴寒的天气,去年冬来零落的芭蕉,似乎透出了碧绿的嫩芽,毕竟春天要不能阻挡的来到了,这一些被霜雪冰冻了一冬的芭蕉,经过整个春天的生长,到夏天的时候一定枝繁叶茂的青翠欲滴了。
榻上沉睡中的明书眉扭动了一下,鼻子一皱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睡梦中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靥。
傅审言侧坐在榻上,看着她的神色温柔而沉溺,为什么是你呢,眉豆?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带给我喜悦,也带给我忧愁。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傅审言,突然觉得腰上一紧,被一双柔软的手从身后抱住,身子顿时僵硬。
明书眉犹然不觉,拥抱深深地加深,双手紧紧勒住相爷大人的腰,把整张脸都埋在傅审言的背上。
傅审言觉得被一股柔软温热的气息贴近和包围,眉豆的脸在自己的背上像小猫咪一样蹭动,隔着衣服都能够感觉她柔软光洁的面庞;“少年”的双手又在自己的腰间不经意的婆娑,作恶的一双小手柔若无骨;“少年”呼吸间涌动的气息温热而甜香,一阵一阵地扑在自己的背上。
傅审言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一记快过一记,这样强烈而涌动,似乎要将整个自己击溃。
眉豆,你不要总是勾引我!
眉豆,你不要总是诱惑我!
你这个傻瓜,总是这样漫不经意的无心的痴缠,你不知道我会真的会成为喜欢上你、喜欢上男人的一个断袖。
傅审言低头看她,明书眉的小脑袋已经从他的背上滑下来,她一手托腮,紧紧贴着相爷大人敏感的腰部,一不留神就蹭到腰上,真是蚀骨一样的折磨。
少女的脸透着几抹绯色,睡眼惺忪,笑得没有机心,语气痴缠娇憨:“大人,大人,客人走了吗?大人,大人,你再也不生气了吧!”
少女说话间,粉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无辜纯洁又甜美。
她的唇,一定像蜜糖一般甜美,花朵一样芬芳,云彩一样柔软。
少女的脑袋偏到榻边,腿和脚还搁在毛毯下面。
傅审言的脑海中突然飞过来一个词“玉体横陈”,他再也忍不住,蹲在地板上,俯身吻上她的唇瓣,两张脸正好相对,明书眉的鼻尖正好抵着相爷大人的下巴。
少女的眼睛眨巴眨巴,尖叫还来不及说出口,嘴角已经被紧紧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