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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梦-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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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有的,不然你以为那么多钱是从哪儿来的!”道临说道,话语间白了一眼苍天,“不过还好,大贪腐还没发现,都是些本就只赚了一丁点的人,盼着用这个套取更大的没有风险的利益,比如,升官。”

“贪得不多?怎可能!这帮人有这么方便的途径,怎么不多?”辛有点昏昏沉沉,话说得也逻辑不对。

“你忘了?”道临难得逮住个机会,往往奚落一番辛,“老王爷定下的嚓科尔的规章,你还背得出吗?第九章第二条,贪污十两者,降职;百两者,削官褫爵;千两者,绞杀;万两者,凌迟处死。所以啊,他们不是有道德,尽量少贪一些,是为了将来保命下来。”

“你查出来的那些,放在一起能有多少钱?”辛突然对这个很感兴趣,也许能帮助他解决京畿军的问题。

“加在一块自然不少了,大概有一万四五千两吧,呵呵,大数目一笔啊,可咱们看不到这么多钱堆在一块了。”道临说得脸上流光溢彩,又是惋惜,又是愤怒。

“现在嚓科尔能一口气拿出多少现银?算上王府里的。”辛听到道临报来的数字,更加有信心了。

“不过七八千两,你要做什么?”道临跟了辛这么久,这次是当真不懂了。

“把这些钱都集中起来,堆成小山,白花花的一大片晃晃人眼,就放在你的城衙外。”辛打定了主意,只剩下这么些时日了,任何一种可能成功的方法他都要尝试。

“你这是做什么呢?就不怕被人给抢了,一座银山。”道临疑惑不已,终于迷惑得四肢酥软,摇摇欲坠了。

“我会传令下去,原京畿军籍的杀一个敌人,将他们的左耳割下,换半两银子,若是不幸阵亡,这钱汇给他的亲属,并有额外的补贴。”辛说得十分豪迈,他不曾清楚地计算过到底需要准备多少银子,这件事是他突发奇想闹出来的。

“我们根本没这么多银子啊,你这不是开玩笑呢嘛?”道临听了辛的计划并没有预期中的拍掌鼓励,只是质疑。

“你不是可以扳倒那些贪污了的人吗?把他们的钱发出去,能把京畿军的钱补上。”辛想得很理想化,从理论上讲,这确实行得通,但实际操作起来,就要看道临的本事了。

道临叫苦不迭,给他们定罪、判刑,这都要时间,“应该来不及的,根本没有时间给我啊。”

“那就先记着,你先结一部分。”辛胸有成竹,早就一副事成功就的样子。

“咱们一共就这么些钱,别人也不是不清楚,哪个人会相信啊!”道临不吃他这套,信心满满不代表事无阻障,这么冲动的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这笔钱是否收得到,嚓科尔贪污的官员几乎涵盖了所有的边角,若全部打击,政局必乱。

辛仍然是无所顾忌,“所以叫你把银山摆出来给他们看看,好叫他们放心啊。”

这么多银子堆在面前,可信度确实很高,但,“人家相信了,结果最后你不兑现诺言,你就打算失信于人吗?这是军里,不必朝堂上,弄得一个不好,人当兵的就把你给捆起来要钱。”道临企图用苦口婆心的方式将固执的辛拉回来。

辛睁大了眼,略有不满,“你现在是在质疑我吗?我说可以自然还有别的考虑,我总不能学鲁郡王,辛辛苦苦打下来,皇帝不给我补贴赏赐,这笔钱我会派人去京上以军费的名义讨来。”口气很冲,虽努力放柔缓,最后还是控制不住。

道临听辛这么说,知道此事已到了无法制止的地步,也便不再勉强,“我信你,放手去做吧,只是把基础打扎实了,我会帮你。”

辛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差了些,自幼养成的尊贵骄傲令他低不下头来,尴尬地揶揄,“你,就这么做吧,我会安排别的。”

“是。”道临无奈回复。以钱换忠,自古有之,只是怕到时辛摸不出这么多银子,而京畿军一怒之下,去皇帝面前告辛结党营私,笼络人心,再者,这种忠诚并不牢靠。道临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什么方式能让辛接受现实中的困难,一定没有,辛若是还不能将自傲与威严分清楚,未来所有的事都会有阻碍。

辛看到道临的情绪变得很平和低稳,两条眉毛放松成了一条直线,面部无褶无皱,顿感惆怅,胸闷的感觉竟然上涌到了咽喉,瞬时,他反省自我。

道临稍稍颔首,目光里辛的影子忽地消失,起身离去。身份已经平等,同是主子,出身不同等级不同,终究还有高低贵贱,一方还需无条件地服从另一方。人的一生是否从出世时就注定了命运,必会有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张扬跋扈,而自己对这种懦弱无能为力。

辛果真这么做了,写了诏告,盖上晋王大印,道临无可奈何,把城尹的章跟着印了上去。诏告贴得满城尽是,大街小巷,十步一帖,弄得嚓科尔城里鸡飞狗跳,人人都在讨论这事,众人传语,很快地言语渗出了嚓科尔的城墙,流淌向了兵营的方向。

道临见形势已是如此,很配合地把所有的银子都摆在了城衙门口,用沙袋围起来,隔开前来看热闹,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银砖、银锭、银裸子堆得跟匾额一般高。

第三日晚,辛见时机差不多,嘱雪浓收拾了行李,赶去了嚓科尔兵营;道临留在嚓科尔城里。

道临独自一人伫立在城头上,一袭白衣,仿佛仙然欲去,黛青夜色下长身而立,仅着蚕衫一件,风冽冽吹过,薄衫鼓鼓飘扬。半轮下弦月华光迷蒙,一片寂静,连孤狼的嗥声也没有。携夹着偶尔些微的沙粒,寒风从道临的耳旁刮过,带下几缕未束紧的发丝,玉冠半泛光,青丝尽吞墨。

辛带了一个仆人,两身紧身玄衣,两匹砚黑高头大马,夜里的风很劲,俯下身,贴近马背,蹬蹬蹄南,泱泱漠北,月色被嚓科尔高大的城墙藏了起来,天黑,地黑,人黑,马黑,辛默默地将一切沉浸在宁静的玄色中,隐匿起身形、情感,控制着自己只往前赶,他知道,一回头,城头上有一个水一般缥缈而隽永的身影。

道临没有呼唤,辛也没有停留,两人各有使命,需要自己去拼搏,就像人生路上,时间从鼻息间流逝,脚步或紧或缓,但这条路上,只有自己,别人的路你不能走,你的路别人也踩不到。

辛在兵营外勒住马,双眉微蹙,翻身下来,牵住缰绳拉着爱马往栅栏里走去。兵营里灯火通明,每个营帐里都有明亮的光,帐外火把也是一根接一根熊熊燃烧,人头攒动,有人在四处奔走,有人在低头窃窃私语,有人呼喝指挥,不知都急急地在做什么。

辛牵马往主帐所在处走了有二十来步,正见江通从里面跑出,一头撞上来。

辛用手挡住,稳住了脚下趔趄的江通,有些责怪,“都做什么呢?火急火燎!死人啦!”

江通黝黑脸膛一抬,悲转惊,惊转喜,“王爷啊,正要去找您,快,快,将军就要不行了。”夺过辛手中皮缰,胡乱塞到一旁仆人的手中,拉着辛的衣服就往里扯他。

辛耳边只听到“嘣”的一声,他担心的事莫不成发生了,整个人脚步开始虚浮,来不及向江通求证,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主帐,心中保佑一丝侥幸,祈祷苍天不要……

进去之后,辛的世界真正崩塌,他再也迈不动腿脚,脑中混沌一片,蒙了。

管忠浑身是血地被放在榻上,战袍上一个窟窿挨着一条裂痕;朱亚也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躺在一边的地上,双颊齑白,唇已然没有了血色,四肢看上去也已僵硬了。

帐中众人发现了闯进来的辛,将他搀到管忠的榻旁。管忠的脸色和朱亚的一样凄白,两眼高高肿起,面颊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划痕,有的是刀伤,有的是箭伤,辛无力去分辨。管忠的身上有些伤口还汩汩地往外冒血,一个个殷红的泡泡般,源源不断地失血,铠甲已经被脱了下来,胳膊上也新缠了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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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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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一点点缓过气来,狠狠吸了一下鼻子,眼光瞥到了缩在一旁的军医,穿着灰褐色的棉衣,辛一把便将他抓了过来,双目圆瞠,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辛透着戾色的睫毛,军医紧张抖动的汗毛,对方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辛带着浓浓不解的声音很轻柔,却是慑人心脾,猛地又将他甩到地上,一脚就踹了上去,“还不快医治!”

“王爷没用了,管将军伤势过重……”军医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边颤抖磕头边诉说情况。

辛压根听不进去,举足又要踢过去,“混账,不试怎么知道!”

军医跌跌撞撞地冲到榻边,哆嗦着开了药箱,口中答应着,惶恐不安地将药粉扑在管忠的伤口上,手一抖,药就撒多了。

“嗯”管忠一声痛呼,下颚稍稍抬了起来,两只眼仍带有些迷离地挣开了。

辛大喜过望,趴在管忠旁边,激动得说不清话来,“你醒了?好,太好了,终于醒了。”

“呃。”管忠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石砾在喉间打磨,眼睛逐渐有了焦距,四周挪动了一圈,停留在辛的脸上,翘起了被砍掉一节的右手食指。

辛将耳边贴上去,仔细聆听管忠的话语,“你,来了,朱亚。”

管忠气力不够,说的话也只能通过几个关键的词来表达,他是在问朱亚怎么样了。

“朱亚如何了?为何没人理他?”辛拨开重重人影,朱亚惨白凄厉的脸毫无生机地跳进了辛的事业。

帐中无人敢出声,江通只得把话接过口去,“朱节驻史已经走了。”江通难得会说如此委婉的言语。

管忠听得很清楚,翘起的手指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好好,”两眼看着辛,嗓子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

辛明白管忠的意思,偏头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寒厉的声音从每个人头顶的灌入。

窸窸窣窣地过了有半天,里面的人干干净净地都走了,只剩下辛和管忠。

管忠歇了很久,气顺了不少,面颊上竟然起了酡红的颜色,“也好也好,我本就是要死在北疆的,能这么死,也是好事啊。”声音很轻很沙哑,但至少能把话连起来说清楚了。

辛听了却不乐意了,“你这是咒你自己啊!”管忠突然有了精神,非但没让辛高兴起来,反而是愈发心酸得绝望,回光返照。

管忠像是想起了什么,“当初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让五千人来支援?糊涂啊,糊涂。”管忠心里悲凉,因为他害死了五千无辜儿郎,还有,躺在地下的朱亚。

“我不能看着你死,你撑住啊,回嚓科尔城,那里有好大夫。”辛话出口,却觉得更像是虚无的安慰。

“我活不了了,我自己知道。”管忠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说话也开始平和流畅。

“你别胡说!”辛嗔道,心中酸涩无比,“总能救回来的,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管忠没有力气做别的动作,只能叹惜地说,“你只听我说吧,别打断我,还是那句话,嚓科尔你一定要守住,西部出了问题,蕃岩人攻上了黑牙,脱脱乌至呼木莱的防线也不稳定,蕃岩人擅长奔袭,他们是游牧,我们是定居,灵动不如他们,这点上总要挨打,你将来一定要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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