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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化守陵,还把十四爷的属官和护卫都抓起来了。”
我脱了鞋,向里倚在榻上,“这个心结终究是打不开。”
凝雪呜咽地跪在榻前,“主子您去向皇上求个情吧!皇上定不会驳了您的面子的。”
凝雪因被遣走,不知道傍晚大殿侧厢的事,此刻哭声哀恸凄婉。
“我不劝,十四爷或许还有个转还的余地,若是劝了,恐怕这辈子就再也难见天日了。”我背对着凝雪不敢回头,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淡淡答道。
无声阖上双目,心中亮如明镜:以恨为种子,无论过程如何,通向的便只能是陷阱,兄弟相残,已成定局。
作者有话要说:
四四对付贪官污吏可是很有一套啊!有空的时候偶跟亲们仔细说说!——早春芳华
☆、第四十八章 相煎何太急(下)
夕阳投在养心殿前的砖地上,折射起微黄的光,照得天地一片暖融融,那光也透过东暖阁的大玻璃窗照进我的心底。我站在东首书架前的大书案后习字,胤禛为了把书案让给我,自去坐了炕上,一手执奏折,一手持朱笔,批阅着堆积如山的题本。
暖阁散漫着温馨的气味,已过了会见的时辰,大臣们不会再来递牌子觐见,这里,现在只属于我们。他看奏折我习字,不时抬头互递一个微笑,温情透满双目,沁入五脏。
张起麟撵着极轻的步子蹭了进来,到了暖阁门口犹疑着要不要进来,我恰好正对着他,便问道,“谙达可有事?”
张起麟陪笑行礼,“回贵妃娘娘,四阿哥抱着八阿哥下学回来了。”
“福惠下学啦?”胤禛甩手扔了手中的题本,“快让进来。”
我也搁了手里的毛笔,从桌后绕出,过去挨着他坐下,轻声嗔骂道,“您就疯吧!福惠才刚一岁半,就让他跟着哥哥们拜师入学,亏你想的出来。”
他低声笑道,“几个阿哥里就数小六十天资最聪慧,虽说现在还小,可先启蒙着嘛!也不用他天天去书房,隔几日去个半日,先随哥哥们听师傅讲讲课。朱轼、张廷玉、徐元梦、嵇曾筠,那可都是学问渊博的饱学之士。”
“阿玛阿玛,”福惠牵着弘历的手摇摇摆摆地进来,见了胤禛便伸出小手来要抱。
胤禛丝毫不理会我偷偷扔去的白眼,宠溺地抱起地上的小人来,让他坐到自己的一条腿上,取过炕桌上的糕点递给他。
我凑近去将福惠皱起的衣摆扯直了,笑着说道,“六十,额娘说过多少遍了?要叫皇阿玛!记住了吗?”
福惠咬着半块糕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有些气馁地盯着我,点了点头,“皇阿玛,皇额娘。”
“你个小笨蛋,”我刮了下他的鼻尖,“阿玛是皇阿玛,额娘就是额娘。”
“行了,你别难为他了。”胤禛打开我的手,似乎这才想起弘历也在,瞥了他一眼。
我也这才想起弘历竟是与福惠一道进来的,忙笑意盈盈看过去,却见弘历一脸的落寞,欲走又留,面露犹疑之色,于是忙道,“张谙达,快给四阿哥看座。”
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孩子了,我对他的印象似乎总是停留在康熙五十六年狮子园湖边捉蝈蝈的那个六岁的小男孩,不知不觉间其实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长相清秀,身材纤长,举手投足间一股贵气随之而出。
此刻他白净的脸上微泛红光,抬头朝我笑道,“谢额娘,弘历不坐了,师傅们还有功课,送了小八弟回来,这就告退。”
“也好,去吧。”我站起来想送他出去。
弘历向胤禛和我躬身行礼,随即挺直了身子,气度从容地跨槛而出。
胤禛一手抱着福惠,走到暖阁格栅后,变戏法似的拖出一架小木马,将福惠放在马上,蹲□子,与孩子对笑,“阿玛送小六十一匹小马驹,六十自己玩,可好?”
“好。”福惠乖巧地点点头,自己压了压头上的红缎结顶帽,模样逗人喜爱的紧。
胤禛流连地一步一回头望着那孩子,走回炕边,我忙递上方才被他随手弃了的奏折,劝道,“赶紧接着看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朝前又要去给皇额娘请安。”
他一手接了本子去,却不打开看,另一手牵了我,拉我坐到他身侧,“我五更上朝,因而五更前便去请安,你身子重,何必也随我起早,不到五更便去请安。”
我的手指婆娑着他的干涩的手背,饱含深情地凝视他,其实我知道,他五更前去请安,不是因为要上朝,而是为了躲开母亲的刁难,五更前去,德妃未醒,不过就是匆匆在殿外磕个头,便可离去,其中免去不少面对面的尴尬与不快。
朝他淡然一笑,我低头看着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您不受待见,我不也不受待见嘛!正好一路。”
说罢抬头看他,却见他释然与我相对而笑。
他放开我,勾起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笑道,“你倒的确是比我更不受待见。”
看着他释怀的样子,我心底里一暖,如果我真的比他更不受德妃的待见,在我看来,却是好事。
就在前几天,那位母亲又一次拒绝了胤禛为自己上尊号。德妃、胤禛、十四爷,这三个人就如同一个解不开的死扣,德妃刻意为难胤禛,胤禛便迁怒于十四爷,而兄弟两人间日益加剧的矛盾,又反过来使得德妃与胤禛之间的成见与芥蒂越来越深,这三人秉性实在太过相似,一样的强硬、倔强、烈性,谁都不愿意妥协让步,于是,恨便越埋越深,全然形成了一个恶性的循环。
十四爷被留在遵化守陵,无疑是把这三个牛脾气间的死结打得更紧了。胤禛对十四爷的家臣居然不分青红皂白严刑拷打,他向来是一个慎刑的人,此次却如此冲动,完全已经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跟自己的弟弟争着母亲的宠爱,那么不讲道理,那么蛮横无理。
只可惜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只是这些话我不能去说,而除了我之外,又没有人敢去说了。
想到此处,我故意笑着逗胤禛,“我当然比您更不受待见啦!若是皇额娘醒着的时候我去,不要说坐,就连站着的地方都没有。裕嫔懋嫔都能坐着,独独我,不跪着就算对我客气了。有一次拿茶碗砸我,一次拿花瓶,乖乖,还好那瓶子小,我闪得快!”
他眸光一动,闪过一抹哀痛,旋即那丝伤感便消逝无踪,黑如暗夜星辰的眸瞳前升起一袭氤氲,扔下奏折环臂将我拉进怀里,“是我让你受苦了!”
我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气味,墨香夹杂着朱砂的味道,有一种安定心神的素净雅致,“不怪您,是我那三哥招她的讨厌。”
“其实还是为了我。”他低喃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深深把我揣进他的怀里。
我一直陪着他处理公务,直到过了亥时,才回了养心殿后的西耳房,才刚洗漱完了散了头发要睡,却见他仅仅穿了件中衣半踩着便鞋独自推门进来。
事出突然,我有些个不知所措,愣愣坐在妆镜前,两人对视了一会,我忙起身推他出去,“您守制呢,怎么能与嫔妃共处,快出去。”推了几步,就觉得似是太过生硬,便停下来,抚了抚身前滚圆的肚子,“再说了,我这也不方便。”
他牵了我的手,拉我坐到床侧,笑道,“怕什么,又不要你侍寝,不过就是躺在一起说说话罢了。我一个人睡了半年多了,怪寂寞的。”
凝雪会意一笑,吹了外间的宫灯,悄悄带上门出去。
我枕着他的胳膊躺下,脑袋搁到他宽阔的胸膛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肚子,他也伸出大手来,张开五指,敷在我浑圆的腹部,笑道,“希望这次是个格格。”
“是啊。”我应道。他的女儿都早年夭折,偌大的紫禁城中现下竟是没有一个公主,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孩,也希望这次他能如愿。
不过闲聊了几句,我便沉沉睡去。再醒时,他已不在身边,忙起身向外一看,日头早已高高挂起,书案后的金色小钟上,时刻已然过了辰时。
赶忙起来梳洗,埋怨凝雪道,“你怎么也不叫我?”
凝雪笑道,“皇上不让叫!”
“皇上呢?上朝去了?”
凝雪愈发笑得不成样子,“早下了朝在用早膳了。”
只匆匆漱洗,我便一脸狼狈地穿过格栅往养心殿去,到了抱厦下边,老远就见张起麟在对我笑,“贵主子进去吧,皇上正在用膳。”
我脸上一烫,抬步而入,胤禛原是边用膳边看着手里的奏折,听见脚步声,才抬了头,见我一脸狼狈之色,不由一笑。
我埋怨道,“您还笑?早上怎么不叫我?!”
他却仍是笑着说道,“看你睡得熟,不忍心。反正五更天皇额娘还在熟睡,去了也就是在殿前磕个头,我一个人往那一跪,大叫一声儿子胤禛携贵妃年氏给皇额娘请安,就得了呗。她能知道外头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呐!”
“皇额娘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吗?”我嗔怒地责怪道。
他一瞪眼,“哪个不要命的敢说?!”说罢又冲我开怀一笑,他的笑容也感染了我,我也饿了,反正与他之间一向也是没有规矩,干脆过去自己坐了,抢过他手里的筷子,一筷子喂给他,一筷子夹给自己,并肩用早膳。
才刚吃了两口,忽然他星目圆瞠,暴怒起身将手里的奏折一下扔出几步开外,骂道,“高其倬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在奏疏中将大将军与朕并写。张起麟……”
张起麟听叫忙跪到暖阁外头,“奴才在。”
“传议政大臣拟旨,允禵在军时唯以施威僭分为事,致官吏畏惧,今对其略加惩戒,着革贝子允禵禄米。”
“是。”
我一怔,高其倬写错了奏疏的格式,关十四爷什么事儿,却要革去他的禄米,这个摆明了,不是泄愤就是找茬。刚欲劝阻,心中念头一转,一句话含在口中,接着夹了一筷子菜塞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当年情意消难尽(上)
不过才刚五月初的天气,虽然傍晚依然有些寒凉,可白日里却是闷热得叫烦躁。我看胤禛不见大臣时连外袍都懒得穿,便记挂着给他做点最爱的柿饼汁来喝。
手里正忙碌着,却见一边的凝雪木木出神,问她道,“想什么呢?”
“主子,”她踟蹰道,“奴才早半晌在前殿外听见皇上传议政大臣拟旨,要停十四爷的禄米,这……”
我示意她小声,看了眼门外无人,才低声劝慰她,“放心吧,十四爷不靠那几个银子过日子,少了那些饿不死的。”
“可……谁都知道,这不光是银子上的事儿。”凝雪凄婉哀叹。
我停下手里的活,轻拍她的肩,“别掺和,越掺和十四爷越吃苦。”
“可话虽是这么说,奴才这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得慌。”
正说着,我恰瞥见木格栅外一个宫女款款而来,赶紧止住凝雪的话,递过一个眼神瞟瞟屋外。凝雪会意,放下手里的活,过去开了门,迎进那宫女来。
来人正是德妃永和宫中的丹儿,她进来向我一福,道,“年主子,德妃娘娘让您这就过去。”
因着三日前早上请安的事,我做贼心虚,忙往铜盆里净了手,掸了掸身前的衣摆,跟着她往永和宫去,凝雪领了另一名宫女紧随其后。
永和宫后殿前无人,丹儿侧身站到门边向里回道,“年主子来了。”
我进了殿,见德妃正倚在次间窗下的软榻上,一边陪坐的是齐妃和懋嫔,见我进去了,她们忙都站起来,齐妃虽是透着一脸的不乐意,可还是跟着懋嫔一并向我行礼,“齐妃、懋嫔给贵妃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