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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雪迅速摇头,从怀里掏出信笺,递给我。
信笺以火漆封口,漆上未有封印,也未写明何人开启。
凝雪说道,“四川派人昼夜驰马送来的。说是必要福晋亲启。”
我忙挑了漆封,开信观看。字是嫂子的。
原来,正如年羹尧之前所料。西北兵败。
康熙五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清军陷入重围,远征军将士全部阵亡,色楞被俘,额伦特战死。而战败的原因与年羹尧在六月所分析的竟然是分毫不差。色楞于五月领军两千,孤军深入藏地,额伦特为追赶前军,仓促带一千二百人入藏,两军七月方才会师。后部援军被准部阻截,而色楞与额伦特却已深入西藏北路黑河地区。终遭遇准部来兵,限于重围之中,虽相持月余,最后因补给中断,无粮无马,全军覆没。
九月二十九日,今日才只是十月初三日,短短三四日,年家的消息,就从遥远的西北送到了我手里。此刻,估计就是康熙,都还不知道这个败绩。
又翻过一页信纸,接着看信。后一页只一行字:
速呈贝勒阅览。
贝勒,指的应该是八阿哥。可为什么这信不直接送给八阿哥,却要送来给我呢。念头一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此信定是九月三十送出,当日,年羹尧虽知道了八阿哥随銮驾回京,却也拿不准,八阿哥究竟在何处,让信使带着这样的信到处寻找,肯定有失稳妥。不如送来我处,我定是第一时间可以知道八阿哥所在的。
“来人,备车。我要去看八福晋。”我冲着门外叫道。
门外当差的小丫头听着,俯了俯身,快跑而去。
春妮上来想给我换装,我摆手,道,“你不必跟去了,留着看家吧。凝雪跟我走。”
说着,也不等外头套车的回话,拔腿就直往角门去了。
到了角门,车刚备好,我也等不得奴才们搬脚凳,自己双手一撑,跃上车板,挑帘进车。凝雪也学我的样,利索的爬到车里,冲着车夫嚷道,“八贝勒别院,要快。”
在凝雪的催促下,马车越跑越快,后头跟着仆妇们坐的车,早被甩开老远去了。八阿哥的园子离着圆明园不过就是二里之遥,马车飞奔之下,旋即即到。
门上的奴才们见是我,也未有阻拦,管事老远就迎了上来,回道,“福晋吉祥。我们家福晋在屋里歪着呢!”
我也不理他,只管大步往爱兰珠房里走。推开白哥,打帘子进去,却见爱兰珠与八阿哥正并肩歪在次间的软榻上。爱兰珠背倚着八阿哥,八阿哥一手轻揽她,另一手正端着茶碗喂她喝水。两个人轻声燕语,低首娇笑。我连忙立住,转过头去,脸上顷刻绯红。
“贝勒爷,”白哥已经跟了进来,叫道。
八阿哥却并未不好意思,缓缓下榻,套靴而出,满脸尽是笑意,温温说道,“映荷来啦?”
爱兰珠也闻声而出。
我也顾不得寒暄了,从袖中抽出信笺,交给八阿哥,说道,“八爷快看吧!”
爱兰珠问道,“是什么?”说着探过头去,挤在八阿哥身旁,抬眼看信,不消一刻功夫,爱兰珠的脸就变了颜色。
八阿哥却仍带着那千年不化的笑意,向我一颔首道,“辛苦映荷了。”说着,缓缓折了信,挑帘子出去。
爱兰珠请我到里间榻上坐,那榻正是方才她与八阿哥并肩所倚之处。我打趣的笑道,“哟,我还是另坐别处吧。这儿,叫我要怎么好意思坐的呐?!”
爱兰珠这才脸颊略红,掐了我一把道,“进人家屋子也不通报一声,现在反来打趣我们。”
方才过于匆忙,我都不曾定睛看她,现在才有机会注目打量。发现她消瘦不少,原本红润的脸显得格外苍白,一双长眼陷在略凹的眼眶里,就是头发也少了光泽。往日因她保养有道,看不出已是三十多的人,今日看来,竟苍老了十岁。
我忙拉她到南炕上坐了,问她,“你脸色怎么那么差?热河天气清凉,度夏最是舒适的,你怎么竟好像病过一场似地。”
不等她回答,一边的白哥早耐不住了,回道,“福晋不知,我们福晋真是在热河病了一场呢!回来前方略好了些。可这两日却又不肯吃药了,定要贝勒爷来哄了,方吃。”
爱兰珠身体一向康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居然会在热河大病一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摆手示意白哥带着凝雪出去,才转向爱兰珠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惹得你不痛快?竟会病了?”
她摇头不语。她向来是个爽利的性格,从来不会欲言又止,或是避讳三分。高兴便高兴,不高兴便是不高兴。有些什么基本都是挂在脸上的,有的时候,甚至于有些口没遮拦。偏偏今日那么咯瑟。
我低头沉思片刻,脑中分析着可以让爱兰珠如此介怀的事情,最后,试探的问,“可是因为十四爷?”
她有些为难的抬头看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仿佛有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嘴巴半开半闭,半晌无声。
我肃然站起来,胸中怒火高攒,素来是反感窝里斗,十四阿哥怎么居然也如此。欲要离开,倒被爱兰珠一把拉住。
身后传来她如往日般爽朗的声音,“只是我心里实在不甘,不能怪十四弟。”我还是想走,现在这种境地实在尴尬,好似我的丈夫抢劫了闺中密友家的财产,爱兰珠抓的愈紧,急说道,“你这样,不是要叫我更不好意思吗?!快些回来坐了吧!”
我回头看她,她虽未有笑意,却一脸诚挚。忙回身坐到她身旁。心想着,他们既然在几月前就收到了年羹尧传来的讯息,那应该早早就商议妥帖,如若西北当真兵败,几方力量要如何运作。十四阿哥深得圣意,定然明白,康熙肯定是坚定主战的。那么,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中最有可能赢得代驾出征的,无疑就肯定是十四阿哥。估摸着,他们在塞外早已定下捧十四阿哥争大将军位的策略。只是这步棋一出,八阿哥在八党的旗手位置怕就只得让了出来,给十四阿哥了。怪不得爱兰珠因此气馁不甘,以致成病。她是如何深爱着她的丈夫啊?!
转念又一想,原在史书上读过,康熙五十一年年末,八阿哥差人给正在从热河回鸾途中的康熙敬献两只海冬青作为礼物,这原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太监带了两只将死的老鹰送给康熙,令他极为愤怒,认为这是八阿哥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明旨斥责八阿哥:“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尔后还居然话出,“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次年还借口八阿哥“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停其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八阿哥遭此打击,一蹶不振,从此,更是争储之势大减。
现在看来,那毙鹰一事,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十四阿哥了。会不会是他呢?我眼前不停晃动着十四阿哥俊朗的容貌和眼里冷峻的笑意,那像秋日暖阳般的青年,他会做出如此阴狠狡诈的事吗?
我怀着满腹的狐疑,问爱兰珠,“爱兰珠,康熙五十一年,那鹰,是不是十四阿哥?”
爱兰珠那双狭长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问道,“你,记得?你能记得五十一年的事?!”
我默默点了点头,说,“是,我记得。是不是他?告诉我。”
她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是他。那年他才多大?不过二十刚出头,羽翼未丰。即便要出手,也不会选在那时。”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怔,说道,“十四弟若是知道,你竟如此看他,怕是要伤透了心了。”
我苦笑,我用着年映荷的身体,早已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他的心,又何止这一次呢。嘴里喃喃道,“不过多一次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星星眼,各位看官收藏一下呗!顺便帮静若说几句话,破春欺人太甚,拉帮结派推倒偶啊!乃们难道就坐视不管吗?!呜哇……悲痛到打滚中……——余静若
☆、第二十章 惹尘埃是非(下)
爱兰珠重重捏了我的手一把,问道,“我也正是想要问你,自你病好了,人怎么变了那么许多?对贝勒爷和我,比以前倒是亲近不少,就是对从前遇着也抬头低头不说一句整话的九弟,竟也是喜笑颜开的。只是……对着十四弟,这情意却淡了不是一星半点。可若说无情吧,又不是全无。你倒是如何想的?死了这一回,可是变了心意?”
我低头把弄自己的指甲,并不回答,年映荷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康熙早已经为我们画好了框子,我们一生都将是四阿哥的女人。
爱兰珠见我不语,又问道,“你可是信不过我,不愿说?”
我忙道,“当然不是。”叹了口气,又说,“皇上早已为我选好了路,除非我死,否则,我就是雍亲王侧福晋。”
“那你是决心跟老四?”她问。
我摇摇头,笑看她,“不过权作一家人,挂名夫妻罢了。”
她诧异的问,“他能容你?”
“嗯。”我点头应道。
谁知,她竟敛容站起来道,“你怎么竟是个糊涂人?他能容你一时,还能容你一世不成?你现下是堂堂二品大员家的姑奶奶,他自是拿你没有奈何,若有一日,你父兄获罪,他还能容得下你吗?”
她站在我身前,又说道,“到头来,那一日,若是十四弟,自是好说,他自钟情于你,你大不了换个地方,做你的娘娘。你可曾想过,若是老四呢?你哥哥今日所作所为,你当老四是死人吗?到那一日,他还能容你?你可要想明白了,自己打定主意。若是当真的觉得要跟了老四,你也就静下心来,为他生儿育女,到那一日,夫妻情分放在眼前,他也不好拿你怎的。若是不愿跟老四,那就不要再对十四弟这般不冷不热,万一他若是真的寒了心,你就绝了后路了!”
我抬眸看她,她竟然可以撇开两党之争,如此为我设想后景,心下里五味交成,她的这片情谊却要叫我拿什么去偿。眸中起了股子热气,鼻子酸酸的。
“怎么啦?”她见我脸色不对,连忙坐下来,关切的摁住我的手。
我只觉得自己嘴唇打颤,说不出话来,半日才勉强挤出半句,“爱兰珠……你不恨我吗?”
她淡淡的,平静的说,“你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我又何苦要恨你?要怨就怨贝勒爷时运不济,与你又有什么相干的?”说着,她又转回话题,问道,“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答道,“我不过是想要安安静静的坐待红颜老。”
“他们两个就都不入你的眼吗?”爱兰珠问道。
我转头茫然说道,“我想要一个能为我,放下尊严,放下自我,放下固执的人。我好渴望,渴望能够像你一样,拥有一个愿意为我放□段,陪着我走角门的男人。他不要有满府的儿女,他不会娶了一个又一个。”
爱兰珠噗的笑道,“你不会是喜欢贝勒爷吧?”
我急忙解释,“不,不是的。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说……”
还没说完,便被她接了话去,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但你可曾想过,我何其有幸,才能少年做配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