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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暖迅速也谎称如厕离开酒席,脚步轻疾地跟着那丫鬟,却见那谭家丫鬟出了明堂,七拐八拐拐进了花廊里,迎头撞见一个为宴席端茶送水的小丫鬟,手里正端着一壶热酒。
这热酒,正是母亲许大奶奶才刚要为太太敬酒所要的玉壶春。
天色虽暗,唐云暖却也认得那玉壶,唐家一向讲究,葡萄酒要用甘肃夜光杯来斟,玉壶春名且如此,自然要用玉壶来装。
那小丫鬟仿佛是早跟谭家丫鬟相识,两人悄声说了什么,就见谭家丫鬟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洒在了酒里,唐云暖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心知这丫鬟并着谭夫人无论多么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下毒,想来那酒里,应该是泻药之流。
唐家门禁森严,谭家丫鬟竟能轻易跟本府的丫鬟说上话,想来田二奶奶功不可没了。二奶奶出手频繁,想来是打探出唐家有心要捐一个官出来,唯恐长房上位二房失宠。
唐云暖心里冷笑一声,给身边红豆使了一个眼色,红豆跟着唐云暖这样久,自然也是有胆色的,眼见那谭家丫鬟鬼鬼祟祟溜掉,自己亲身上前抢了那丫鬟手上的玉壶春。
那小丫鬟惊魂未定,见事情已经败露就唤一声:“姐姐饶命啊。”
红豆凶着一张脸,道:“你的命用不着我来拿,自然是有人来取。”说罢便压着她去往后厨找报春看押。
唐云暖亲端了那壶酒入了明堂,不忘扫视席中那卢龙县县令夫人的脸色,只见那穿夫人一件是唐云暖端着酒壶送过来,自然是脸色都白了一层。
唐云暖一抹冷笑绽放在脸上,这县官夫人难道是知道了她为父亲看上了卢龙县县官这一职位唯恐腾不出位置来,才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给县令夫君倒台加速吗?
玉壶春是极贵的酒,也只备下一壶,年年冬至都只能是长媳领着众女眷为唐家主母祝酒,所以这酒就只能是许蕙娘喝。酒现换已经来不及了,唐云暖虽不知这酒里下的是什么药,只押宝县令夫人不敢下毒,遂毫不犹豫选择了替母敬酒。
“太太在上,我母亲并不胜酒力,云暖这里代替母亲敬祖母一杯,祝祖母心想事成,身体安康。”
许蕙娘一脸莫名,女儿一向不多言多语,凡事很讲礼数,此刻怎么就放任起来。
太太周夫人也是一脸迷茫,唐家的规矩素来是长媳敬酒的,可满座宾朋在此,她也不好发作,见唐云暖小人一个,穿得一身镶兔毛的绫罗芙蓉色短袄很是喜庆,遂也有举杯同饮之意。
田二奶奶适时一声冷哼,打破了唐云暖想要将一切含混地推脱过去的念想。
“这素来冬至,不都是大嫂携我们女眷为太太敬酒的吗?才刚并不见大嫂喝多少酒,是真不胜酒力,还是偷懒不屑喝咱们唐家的玉壶春啊?”
许蕙娘当即脸色大骇,赶紧起身,再看那经不起挑拨的太太,竟也是有些怒气在脸上,满桌女客就都停了酒静观事态发展。
乔夫人唐有琴在心里骂了一句田二奶奶,竟不顾还有整个永平府的官夫人都在,成天介挑事唯恐天下不乱,眼见许蕙娘起身刚要领罚,就听唐云暖又道一句:
“年年冬至都是娘亲敬酒,只因那是家宴。而今是整个永平府的官家夫人都在席间,我父亲也无一官半职,请太太体谅我娘亲胆怯不爱说话,这一次,既然是在姑母家,就请姑母第一个敬酒。我不过是抛砖引玉。”
唐云暖鼓起勇气,喝下手中的一杯玉壶春。那酒杯是温热的唐云暖并没在意,只是那酒入口香甜,并无异味,唐云暖却在心里隐隐担忧,不知道一会儿会是腹泻还是别的什么。
乔夫人唐有琴遂顺庆说好话:“如此说来,我便不推却了,还是请席间所有夫人同饮吧。”
满席的女眷都是辅佐着夫君在官场上混惯了的,眼见永平府第一夫人这样说的,哪有一个敢不凑趣的,自然尽饮了杯中酒。
太太的脸色方才舒展开来,指着云暖道:“小小年纪,不仅孝顺,尚且如此识大体,将来也不知是哪一家能有这样好的福气,得了我这么个云暖去管家。”
满场夫人自然随着赞颂,只说是太太的家教好,养出的孙女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说起太太从前在京城跟长公主行走宫中的轶事来,哄得周夫人好不受用。
唐云暖当下长出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吗?可为什么体内,这样燥热呢?
☆、第 24 章
田二奶奶放下酒杯后,嘴角绽出一抹坏笑,指着唐云暖的酒杯道:“我说云暖,你抢着为太太祝酒也就罢了,怎么不拿出一个好杯子,偏偏用一个碎了的呢?”
唐云暖喝过了酒便将杯子放在一旁没再看,经二婶这样一说再去看那杯子,竟然果真碎裂开来。
唐家冬至里用来祝酒的玉壶春,所用的杯具跟玉壶皆是当日长公主所赐,取自昆仑山上的刚玉制成,算不得价值连城,但也所费不费。
更难得的是,这是长公主所赐。杯子破裂了,不仅意头不好,更让跟长公主一样关系亲密的太太不喜。
太太周夫人是最忌讳这样的事的,当下就拍了筷子。
唐云暖心里那个恨啊,田二奶奶果然是心肠狠毒,非要陷害长房不可。
想来那县令夫人的事她应该是知情的,却唯恐陷害不了大奶奶,便早让人用滚水烫了那酒杯,所以她才刚握着的时候是热的,她再心细却也注意不到这一层,热杯被冷酒一浇,才刚她又往桌上一放,这么轻轻的力道,杯子不就碎了吗。
太太才要动怒,一旁伺候的厨娘报春赶紧跪地磕头:
“恭喜太太,恭喜姑奶奶,这是上天预示咱们唐家乔家岁岁平安,也是预兆着永平府永沐平安。”
报春在唐府多年,从来少言寡语,也正因为为人稳重颇为被太太看重,报春这句话,某种程度上要比唐有琴还要有用。
席间众夫人还不赶紧齐声附和:“果然是夫人福星高照,冬至这样的大日子,意头就这样好。”
席间更有那会说话的,就道:“人都说这玉用得有年头了就有了灵性,能为主人挡灾,这样看来,唐老爷这次竟不得在家多歇,恐怕要还朝再度为官了。”
眼见太太的脸上多云转晴,唐云暖瞄了一眼报春,发现她若无其事,一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意思。
可唐云暖仍旧承她的情,这个人她交对了。
田二奶奶仍不罢休,飞挑的凤眼一横:“报春姑娘从来不在酒席上伺候,今天不仅列席,话也不少嘛?”
报春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给太太亲手夹了一个馄饨,也不瞧二奶奶,只跟太太一人说话:
“这馄饨说来好吃,其实也不过就是种密封的包子,没有七窍,所以古时候称为浑沌,后来想是有学识之人唯恐乱了字,就换成了馄饨,以示是种食物。这点心没有七窍倒无所谓,人若也没有七窍,可当真是混沌不堪了。”
二奶奶脸上的气更盛了,却因周围满是官家夫人而不好发作,太太却仿佛丝毫听不出报春的话外有话,夹起盘中的馄饨吃了。
只是深深地瞧了二奶奶一眼。
报春又道:“这玉壶跟杯子也用了几年了,虽是宝贝却也旧了,不如等太太哪日见了长公主,略提一提,长公主定有新的为太太祈福。谁不知太太跟长公主是比亲姐妹都要亲厚的。”
席间女眷又是一阵唏嘘,不过是些底层官员,能听闻长公主的轶事,恐怕此生也没几回。
周夫人自然骄傲,那碎了酒杯的事,便提都不提了。
腹内被那酒冲得好热,唐云暖赶紧告罪退席,太太也见她双颊微红,遂不理会,教她早早歇息了去。
唐云暖才刚出了明堂,红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姑娘你竟将那酒一口喝了,难道不怕那丫鬟落的是毒药?”
唐云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回答道:
“这玉壶春乃是年年冬至咱们家祈福的酒,酒香醇厚独特,是旁人一闻便知的,若换了别的酒或水,一定会被发现。况且那县官夫人跟二奶奶是一早串通好了的,倘若我真换了酒或水,一旦被查出来,必定会被他们以此发作一番。我唯有将机就计,想来宅院里内斗,他们是不敢下杀手的,若是我真被这壶酒毒死了,想来我有父兄撑腰,他们也决计逃不脱。”
死?唐云暖真心不怕,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穿越后能活了几年生活反而是赚到了,可是父母兄长那样善良的人,她必定要护他们周全。
红豆扶着唐云暖踉踉跄跄往斗春院走去,恨恨道一句:“可恨不能抓住那粉衣丫鬟的手。”
唐云暖冷笑:“她功败垂成,没有害到我娘亲反而被我发现,想来也是活不成了。”
忽然唐云暖停住了脚步,抓住红豆的手腕紧紧握住:“咱们家的那个送酒的丫鬟,现在在哪呢?”
红豆有些懵懂,见姑娘脸色大变,就有些磕巴:
“早扭送到了厨房,虽然没找到报春姑娘看,却也叫几个婆子看管了起来,只说是在席间得罪了主子,早塞了口舌绑住了。姑娘,您别管这事了……还是……还是找个郎中给您瞧瞧身子吧。”
唐云暖唯恐出事,哪里还管得了自己身子,拽住红豆快步往厨房那面跑去,却听见影影绰绰有人快速在灌木从里蹿了过去。
唐云暖心道一声不好,这是有人等不及来灭口了,试图去追,奈何头昏眼花,身上软绵绵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眼见厨房院子就在眼前,忽听得有婆子唤了起来:
“不好了,后厨的丫鬟小七投井了。”
不用问,那个被捆上的丫鬟就是小七了。
唐云暖当下心中一咯噔,周身冰冷起来。
恍惚中只听见不少后厨的丫鬟婆子冲到后厨那边,喧嚣声四起,也有嚷嚷要去报太太夫人知道的,也有说明堂里宴着客不能去扰的,还有说人都僵了救是救不回来的。
唐云暖觉得嗓子眼里堵住了什么,想哭也哭不出来,就是哭出来,却也觉得奇怪诡异。
一个丫鬟串通了外面的人来陷害自己跟娘亲,这样的人死了,并不值得她哭。
唐云暖仔细想想在廊下看到的那个小丫鬟模样,不过就跟自己此刻差不多年纪,面目虽看不清楚,却能知道只是个稚嫩的姑娘。
这样的丫鬟,或者是为钱,或者是有苦衷,或者就是蛇蝎心肠,却不该就这样还没长成,就死在深宅大院里。
连个全名都没留下。
红豆有些害怕了:“姑娘,咱走吧,这里不干净。我去喊风少爷给您找郎中。”
冷风抽来,唐云暖整个人都僵住了,艰难地回转了身子往斗春院走去,却被人拦住了脚步。
一双高挑细眉,凤眼横着,周身的鲜艳绸缎即便是暗夜里也难掩光辉,再并上头上辉煌风簪,颈上水亮貂毛的围脖,不是田二奶奶又会是谁。
二奶奶嫁过来也不过十年,说起来,唐云暖穿越前也就是这个年纪。
所以她从来没怕过这个田二奶奶对决,只因在唐云暖看来,她从来就只是个年轻的古代妇人,即便手段多多,却也没什么可怕的。
唐云暖冷笑一声:“二婶这样锦衣夜行,竟不惧院子空旷,或有些幽魂游荡,撞上了夜里做噩梦吗?”
田二奶奶轻哼一声:“做人本来就辛苦,还要怕鬼,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唐云暖心知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先请郎中来看酒里有什么才是要紧。
田二奶奶却伸手拦住了唐云暖,即便是红豆,也恨得咬牙切齿:
“二奶奶这样拦阻姑娘,难道就不怕姑娘身子有个三场好歹,自己不得担待吗?”
唐云暖心里泛起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