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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两人分开。
第二天早上,皇后依约来接步陌然。
步陌然身穿一件点缀着石榴花的水蓝色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插在鬓角上的步摇是生冷的翡翠颜色,淡薄光晕,眉目如画,不施胭脂,脸上微露憔悴之色非凡球球,但一双眼睛依旧灿烂如星,顾盼问眸光流转不定。
看着步陌然素雅的衣裳,皇后很不满意,手一挥,两列宫如依次走出,各自的手里捧着一样衣物或饰物,道:“你这身衣裳不太合适,换上我为你准备的吧。”
步陌然大致看了下,有镶了碎祖母绿的银钏、青枝缠绕的金步摇、制作精良的衣裙,那瑰丽的裙角从宫女的手臂垂下,似天边舒卷流丽的去霞。
皇后见步陌然的视线放在衣裙上,心里一喜,拿起衣裙递给她看,兴冲冲地问道:“这是母后特意叫人做的,你看这上面的莲花,阵脚绵密,是不是很好看?”衣裙上的莲花盛开图,每一瓣都是春深似海的娇艳无边。一针一线,千丝万缕,勾勒出了一片连绵的荷叶花图,红艳得逼人。
“说谎也不打草稿。”步陌然眯起眼睛看她,冷声道,“这衣服明明是莲心儿的,我先前见过她穿过一次。我又不是没有衣服,何必穿她的旧衣裳!”
皇后一愣,满腔的热情顿时冷却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愤怒,道:“这衣裳明明就是新的,是我昨夜连夜赶制的。”
步陌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庭院里石榴,只见前庭的一树石榴正开得如火如荼。一阵风过,吹得那一树繁花烈烈如焚,恰似她此时的心情,愤懑得想发火。
“你既然忘不了她,又何必和她疏远?直接继续和她做母女不是很好吗?这衣裙即使不是她穿过的,那也是和她的穿衣风格相似,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我向来不穿这些大红大绿的衣裳。所以,请你不要把她的喜好套在我身上。”
步陌然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却猛然掠过一丝模糊的惊恸,想抓时又说不清楚是什么,风吹过,几瓣殷红如血的石榴花瓣飘荡在她的袖子上。
步陌然伸出手轻轻拂去跌落的花瓣,只见自己一双素手皎洁如雪,几瓣石榴花粘在手上,更是红的红,白的白,格外刺目。那种惊恸渐渐清晰,如石榴花的汁液沾染素手,蜿蜒分明。昨天,自己的心软似乎是一初笑话,抑或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一滴泪无声的滑落在手心。
或许,这不是泪,只是这个夏日清晨一滴偶然落下的露水,只是恰好濡湿了她此刻空落的心。
步陌然仰起脸,折一枝石榴花在手,无声无息地微笑出来,道:“我们走吧。”声音无波无痕,仿佛刚才的激动没有发生过。
皇后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套衣裙。
旁边的圆脸宫女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娘娘,这衣裙是以前您就缝制过的,为了心儿公主,只是后来没有完成就出事了。”她心里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为了讨好这个女儿就准备亲自缝制衣裳,只是因为时间太赶,所以就把以前未完成的一套衣裙拿出来继续缝制,却未想到,那套衣裙本来是准备给心儿公主准备的。
唉,只能说长公主太敏锐了!
皇后闭上眼睛,道:“那把它扔掉吧。”随即,她睁开眼睛,开始跟在步陌然身后。
一路上,没人说话,步陌然和皇后中间隔着一个垫子,气氛沉寂。
快到丞相府的时候,皇后终于开口了,低声道:“然儿,这次是母后疏忽了,下次,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步陌然只是沉默。
皇后低低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一路到了丞相府,门外,茅长鸣等人早就已经等候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茅长鸣见两人下车,马上就准备下跪行礼。只是他的身子毕竟虚胖了点,显得动作有点吃力和缓慢。
皇后见状,忙疾走几步扶住他,道:“父亲,何必行此大礼?这次我和陌然只是以家人的身份回来,一切都不必拘礼,从简就行。”
茅长鸣一听,也顺势站了起来,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就看着步陌然微笑。
步陌然对着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茅长鸣眼里迅速地闪过一抹光芒,对着皇后道:“清泠,我们进屋去吧。”
于是进屋,茅长鸣和茅清泠在前面低语着什么,后面就是步陌然和一干人等。
步陌然打量了一下,发现来接她们的似乎都是茅家人。茅长鸣一生只有一双双胞胎,两个儿子,此时正站在人群里,也在朝中任职,一个户部尚书,一个是吏部尚书,旁边站着几个年轻人,估计是他们的儿子之类的。
步陌然混了个眼熟,知道大约也是在朝中当官的。
难怪茅家是第一世家,只手遮天!步陌然感叹,只是那么一眼就看到那么多官员,看来这茅家的确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她心里暗叹,脸上却保持着笑容,和众人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丞相府的确豪华,甚至可以说是奢华的。只见入目就是亭台楼宇,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繁花似锦,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缩小的皇宫。
他们来到了一座凉亭里,再细看这凉亭,亭亭立于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皆以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栋梁光华,照耀瑞彩。湖面上的莲花已经开始慢慢开放,或雅洁若雪,或轻紫如雾,花繁秾艳,暗香清逸。
见步陌然有些不解,旁边的吏部尚书马上察言观色,道:“殿下,这莲花本来没那么早开放的,只是我们丞相府与别处不同,请了全国最好的花匠来专门伺侯,所以就比别处开得早一些。”
步陌然微微点头,笑道:“看来我是来得正好啊,能看到如此美景。”
其他人也赶紧附和,其中一个诌媚地说道:“是这花因为娘娘和公主要来才开放的,正是为了迎接您啊。”
步陌然只是点头,不语。
很快,众人走上凉亭,只见上面早就摆放了足够的桌椅,水果茶点应有尽有,众人于是一一就坐。
步陌然冷眼旁观,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呵,这家宴的确是家宴,所以茅长鸣坐在上位,皇后和她坐在他的左右手,没人有异议,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后和茅长鸣说了会话,就对着步陌然招手道:“来,陌然,快来见过你外公。”这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把视线专注在步陌然身上。
步陌然把视线从湖面上收回,看着捻着胡子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茅长鸣,顿了顿,才站起来,看着茅长鸣,微微弯了下腰,轻声道:“陌然见过外公。”
茅长鸣的眉毛不悦地挑起,没有说话。
皇后低咳一声,道:“陌然,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你外公他老人家,理应行大礼才对。”先前,皇后就提醒过她,要下跪才对。
步陌然默然,做了个手势,只见一个高壮的护卫低着头捧着一个礼盒过来。
步陌然接过后,就低着头,双手递给茅长鸣,脆声道:“外公,这是雪山上有八千年的雪参,药效虽然比不上万年雪参,但也属罕见,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茅长鸣没有接过,只是眼神锐利地盯着步陌然看。
步陌然神情自若地维持着动作,假装看不到皇后的暗示。
众人刚刚举起的酒杯都停顿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哈哈,那老夫就接下了!清泠啊,看来陌然果然有骨气,老夫听说你好像还从来没有向陛下磕过头呢。”说罢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侍从接下了。
步陌然却摇头,朗声道:“传言是有误的,父皇是一国之君,我即使身为公主,也是要跪拜的,这是为臣和为女之道。”
气氛顿时又尴尬起来,接理说,即使茅长鸣是步陌然的外公,但是从君臣伦理上来说,步陌然的身份还是比茅长鸣高的。只是这些年来,茅长鸣的地位超然,不说别的,就是朝中的一些大臣,对茅长鸣下跪的时候比跪皇上还要恭敬许多。
但于情于理,断断没有步陌然向丞相下跪的理由。
莲心儿以前不同,逢年过节讨红包的时候倒是可以下跪的,以外孙女和晚辈的身份。
只是步陌然不屑于这个身份,自然死都不肯跪。
皇后抚额悄悄叹息,一脸的无奈,对着茅长鸣道:“爹爹,陌然的性子清泠,又长于民间,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父亲不要介意。”
茅长鸣深沉地盯了一会步陌然,道:“老夫当然不会和本朝的长公主计较。”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拍手掌,很快,一些穿着凉快的女子很快就上场了。
步陌然看了一眼茅长鸣,走回自己的座位,不再说话。
接着,琴声骤起,丝竹和之,几个女子身穿轻纱,随声而舞,琴弦撩动,或刚或柔,或妖或媚,叮咛之声作响,在琴瑟和鸣中,显现轻快之声。
周围除了步陌然和皇后,其余都是男子,也都把视线投到那些女子身上,见她们舞之兴起,也跟着和着拍子。
步陌然垂下眼睑,对皇后的百般暗示视而不见。
一场所谓的家宴就这么诡异地结束了!自那以后,步陌然和茅长鸣说起话来都是不咸不淡的,不冷不热的。
出了丞相府后,皇后恨铁不成钢,指着步陌然道:“你啊,我安排得好好的机会,你竟然不懂得把握,你不知道,如今你外公的势力不容小觑,连我也不敢和他硬碰硬,偏偏你——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在,你还不懂得说话,就那么冷冰冰地坐在那里,也不懂得哄哄他,白费了我一番心思。现在,唉,只怕你外公对你更是猜忌了。你这个性子,迟早要吃大亏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步陌然闭上眼睛,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看到茅长鸣那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她胃口全无,更别说是向他下跪了。
下跪,代表臣服。步陌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最好就是示弱,但是,她不愿意轻贬自己,所以一言一行只是按着一般的礼法来,没有按着皇后的想法来。
皇后愕然,只是喘着粗气,不满地盯着步陌然。
“而且,我记得我昨天告诉过你,我来是因为我被你哭烦了,不代表我真的承认这层关系。”步陌然说完就大叫,道,“停车。”
车停了后,步陌然在皇后愕然不满的目光中直接下车,直接骑上高壮侍卫让下来的马,飞奔而去。
一路回到天然小居,化装为侍卫的阎烈阳也跟着回来了。
“然儿,你的做法……”阎烈阳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这似乎有点不对劲啊,左丞相一定会记仇的。”
“不理他。”步陌然缓慢地穿过客厅,不以为然地说道,“即使我顺从他,那老狐狸也不会真的放下戒心的,而且,他早就对我不满,我真的跪下的话,也是自取其辱,不如就让他认为我真的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空有一副傲骨的不识时务的公主吧。”
“随你吧。”阎烈阳搔搔头,道,“反正这些东西我没凤盏懂。而且,在我心目中,只要然儿开心就好。”说罢就咧开嘴笑。
步陌然看着他,忍俊不禁,道:“呵呵,今天委屈你扮我的侍卫了。”
“没事。”阎烈阳把胡子扯下,道,“一切为了你的安全嘛,要不是聂惊郓和凤盏没空,他们也会和我一样的。”现在正是白热化的阶段,凤盏忙得团团转,聂惊郓却被皇帝找去了。
步陌然感动地点点头,看着那石榴花,心里一震,叹了口气。
她不想说,也许她今天的举动,还是受了点今天早上的影响吧?
此后两天,步陌然偶尔和颠茄他们说说话,有空的时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