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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能拿来卖?”
“因为他给了钱。”葛九思道,“这书店,还有前面那十几家,都是皇家开办的,万历皇爷吩下过旨,只要给钱,什么都印。”
徽媞目瞪口呆,皇祖不愧是张居正的徒弟,坚决贯彻了张师傅的敛财原则:要钱不要脸。
出了门,徽媞两手交叉,环过头顶,按压着后脑勺,叹道:“我就不明白了,万历时期也算是尧舜之世,为何国库这么穷?”
内侍们左顾右盼,没有人接话。葛九思沉吟一会儿,道:“大概是因为商税太低了吧。”
徽媞道:“商税多少?”
“三十税一。”
徽媞喃喃道:“三十两收一两,三百两收十两,再加上偷税漏税,确实够低的。高祖也不该定什么祖制,还要求子孙不能更改,明初跟现在能比吗?这下好了,把这伙人都惯坏了,如今要跟他们加税,非造反不可。”
葛九思道:“商人没那么胆大,除非有官员给他们撑腰,这也是当今陛下的难处。”
徽媞瞥他一眼:“你懂的倒多。”
葛九思缓缓道:“难道在公主的眼里,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一无所知的吗?”
徽媞被他看穿心思,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这样说……宦官也是人。”
说着,不禁为自己的狭隘和偏见感到羞愧,侧身转向路边小摊,装作看泥人,一边拿手扇风。
突然,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哭声。众人诧异回头,见那正阳门里蜂拥而出潮水般的人流,团团围住缇骑押解的囚车号哭,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囚车行进缓慢,车上押解之人脖子戴枷,手脚皆被镣铐锁住。标准的阶下囚待遇。然而其人昂首挺胸,一身凛然正气。
虽然他官服已脱,官帽已摘,披头散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而今也已过去四五年。但是徽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杨涟!”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猛虎般的人,见过一面就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朱常洛驾崩那日,西李封锁乾清门,是这个不怕死的大声斥责内侍,率先冲了进来。当时她正踩着板凳,趴在窗户上偷偷往外看,而她那个纸老虎的娘,不过听了外面杨涟震天一声吼,就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两旁百姓扶老携幼为他哭泣,场面凄恻,由不得徽媞不动容。她喃喃道:“皇兄打压东林党,也许能多收上税,可也失了民心啊。”
葛九思轻轻道:“即便杨涟清廉自守,京城百姓又能受惠多少。连公主都为之动容,可见许多人也不过是受了感染才加入队伍。民心是最易摇摆的东西,掌握了舆论,也就掌握了民心。如果陛下明年减免杨涟家乡的农税,恐怕他们不但不会再埋怨,反而要歌功颂德了。”
徽媞沉思不语。越长大她越发现,很多事很难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立场不同而已。她可以同情,但在评判是与非上,还是保持缄默得好。轻易下定论,真的很愚蠢。
这样想着,方才被激起的热血一下子降下来了,此时此刻真的是冷静地旁观。
“杨大人好可怜。”高永寿低低啜泣。
“走吧,这条路太挤了,我们换一条。”徽媞率先转身。
“嘤嘤……杨大人真可怜。”高永寿咧着嘴跟在她后面。
出了棋盘街,一行人转入西江米巷,这一带都是大大小小的胡同。走到一个胡同口时,脂粉味扑鼻而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几个小内侍贼贼笑着,站住了脚。
徽媞探头向里望去,见这胡同里各家门口都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面涂得白白,嘴唇鲜红,浑似庙中鬼脸。她们像冬日的野草一样,懒洋洋的,无精打采。看见他们一行人后,又都挺直了腰,频频往这里望,眼神勾人。
高永寿很怕这种地方、这些女人,上次他被带到这里,就被她们摸呀摸的,摸得他至今毛骨悚然。看几位同伴都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忙推徽媞:“公主,快走。”
“她们是鬼吗?你这么怕。”徽媞取笑道。
“还是走吧。”葛九思对几位恋恋不舍的内侍说。
内侍们看了一眼徽媞,不情不愿点头。
“既然来了,干嘛要走啊?”
一个娇嫩的像鸡仔一样的声音响起,徽媞感觉胳膊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扭头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
妖妖娆娆向他们走来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高大丰满,走起路来,胸脯在梅红色裹胸下一颤一颤。
内侍情不自禁,手放在嘴里吮吸。
这裹着鲜艳衣衫的肉体很快到了他们身边,玫瑰的香气充盈整个胡同口。
她眯起猫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巡视了这群傻瓜一圈,最终定在葛九思脸上。圆润莹白的手指伸出,摸了一把他细瓷般的脸颊,一句话亲昵地从玫瑰花色的唇中吐出:“小猫咪,这么久不来,想死姐姐了。”
一点红从葛九思耳根涨起,须臾红遍了整张脸。
“还是这么腼腆。”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花枝乱颤。
趁人不注意,高永寿忙推徽媞:“快走,快走。”
那女子伸手勾住他衣领,提了过去,笑道:“你这只小雏鸡好不晓事,待会儿好好收拾你。”
高永寿翻着白眼扒拉领子,不停挣扎。
他的模样太可笑。徽媞拿扇子遮住嘴,笑个不停。
那女子松开高永寿,移目看向她,眼神世故,洞彻,带着探究。
徽媞收了折扇,微微一笑,任她打量。
女子眼睛一亮,温柔笑道:“好有书卷气的小姑娘,我都想往地缝里钻了。”
徽媞发自内心地说:“你很美啊,跟玫瑰一样。”
女子爆发出咯咯大笑:“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她很快地控制住笑容,收起方才的妖娆样,身体站直,面色端庄,有礼貌地轻轻问徽媞,“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不……”
葛九思尚未来得及拒绝,徽媞已笑道:“好啊。”
进门时,高永寿拉着徽媞走在最后,低声道:“公主,你要嫖她们吗?”
“嫖?”这个词儿对徽媞来说很新奇。
走在最前头的艳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唇角翘起。
高永寿连忙竖起手指:“嘘,小点声。”
徽媞点点头。已经进入院落,她没有兴致听他讲话,环视周围,是个不大的四合院,估计是两进,厅堂两旁种着两棵白玉兰,仪门旁一小丛绿竹。
“这是妓院,她们都是妓。女。”高永寿继续嘀咕。
徽媞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对她来说,这就是两个词,什么也不代表。
龟奴和老鸨出来迎客,一看客人是宫里来的,满脸堆笑。那老鸨和艳娘面容相似,不过年纪大些,徽媞猜测她们是姐妹。
进去仪门,别有洞天,一栋两层小楼矗立眼前。楼里倒是富丽堂皇,虽是白天,也烧着蜡烛,燃着浓香,四下明亮,香气袭人,一股子销骨蚀魂的味道。
没有其他客人,艳娘叫手底下三四个孩子都出来,陪他们喝酒。这群女孩都是夜里干活,白天睡觉,现在还没睡醒,出来时一脸不高兴,被艳娘骂了几句,才挤出一丝媚笑,过来坐下。头发也没挽起,披在肩上,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睡眼惺忪,看得几个内侍垂涎不已。碍于徽媞在,不敢造次,只拿一双饿眼饱看。
两三杯酒下肚,这些女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放肆起来。一人过去搂了一个内侍,偎在他们怀里,端着酒杯大声说笑。只那个找了葛九思的小女孩较为文雅,安静地倒酒,并不多说话。
要隔往日,这几个人早放纵了。今天情况不同,十四岁的公主眼睛睁得老大,有点被吓住了。他们一个都不敢动,温香软玉入怀,还得假惺惺地推开。
徽媞收回目光,瞪着眼前的青花瓷酒杯,舔了舔嘴唇。她有点想走了,但答应进来的也是她,现在提走的事,会不会太怂了?
桌子忽然被人晃动,坐在对面那个又白又胖好像叫腊梅的,摇摇晃晃站起了身,狼一样的目光朝他们这边射来。徽媞和高永寿同时哆嗦了一下。
腊梅沿着圆桌挪了两步,猛然扑到高永寿怀里,摸着他细白脸颊,低哑着嗓音说:“你这家伙倒是唇红齿白,来,姐姐喂你喝酒。”
说罢,仰头喝了一口手中酒,按着高永寿脑袋往他嘴里送。
其他内侍拍手起哄:“高小姐贞操不保。”
高永寿大叫一声“救命”推开了她,火速起身躲到徽媞身后,带着哭腔说:“公主,我们还是快走吧,你看她……”
他翻眼瞧了瞧醉醺醺的腊梅,不知是畏惧还是厌恶,浑身打了个颤儿。
徽媞嘻嘻一笑。她是那种人,如果有人比她还惧怕某事,那她反而淡定了。此刻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闲闲道:“你喝了不就完了?”
高永寿低呼:“那怎么行!罗姑娘知道,会杀了我的!”
徽媞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不行啦……”高永寿跺脚,抬眼一看,不由张牙舞爪大叫,“咿呀!她又来了!”兔子一样窜到葛九思身后躲起来。
腊梅左手叉腰,右手扶着桌子,斜睨着徽媞,“你是宫女?”
徽媞仰起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宫女?”
腊梅哧地笑出声,把掉下来的头发一把拨到脑后,盯着她说:“你以为穿了男装,我就看不出来你是女的?还有,你跟着这些家伙一起来,还能是谁?不是宫女,难道你是公主不成?”
说罢,她自己觉得可笑,咯咯笑起来。
几个内侍相视一眼,一起安静下来,有人想说话,徽媞“哗啦”一声打开折扇,向后靠在椅背上,笑问:“公主不能来吗?”
腊梅口齿不清道:“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公主来这儿,是折辱了身份。再说她们也不会来,好男人不会来,好女人更不会来。”
她指着徽媞大笑,“你是个坏女孩!没人管教的野丫头!”
徽媞全身血流逆转,臊红了脸,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高永寿叫道:“她就是……”
徽媞横他一眼,与此同时,葛九思也暗中扯住了他袖子。高永寿紧紧闭上嘴巴。葛九思皱眉看向腊梅,“你发什么酒疯?”
腊梅啧啧两声,用调情一样的口吻说:“待会儿再消遣你。”
她往前挪了一步,靠近徽媞,酒气喷在对方雪莲般明净的脸上,恐吓小孩子一样,瞪着两只眼睛说:“小家伙,你爹娘要知道你来这里,会打死你的。”
恐吓完毕,慈爱一笑,肉肉的小手伸向徽媞的脸,“哎哟,这小模样,真招人疼……”
手即将触碰到徽媞脸颊时,却被人闪电般捉住,动弹不得。腊梅定睛一瞧,竟是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孩。
“我可是付过钱的。”徽媞摩挲着她手背,邪气一笑,以标准的嫖客口吻说。
内侍们额头冒出汗来。公主模仿能力太强了,她做的这些,都是他们刚刚对妓。女做过的。
腊梅抬了抬下巴,“那又如何?”
“我付了钱,可不是看你发酒疯的。你往常是怎么伺候人的,今天也要怎么伺候我。”
她理直气壮的话音刚落,妓。女和内侍全都爆发出狂笑,高永寿一口茶喷了出来。葛九思跟他的同伴比较给面子,只抿了抿唇角。
徽媞不安地转动眼珠,好像说错了什么。
腊梅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捂着肚子说:“我怎么伺候人?等你嫁了人,你怎么伺候你相公,我就怎么伺候人……”
说着又哈哈大笑,她的姐妹也跟着坏坏地笑起来。
徽媞霍然起身,啪,拍下一锭金子,“全部脱光!跪着给我倒酒!”
☆、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