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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仿佛我跟母老虎似的,我几时罚过他来着?”慕空蝉嗔了小姑子一眼,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眼温坛榕,见她心不在焉的擦着沾满了冻酪的手臂,明明半截袖子都湿透了,可目光还是盯住了回廊上人的身影,竟是不舍得去更换衣物。
见状,慕空蝉脸上露出一抹鄙薄和厌恶——本来慕空蝉与温坛榕相交在前,两人关系也是很不错的,但成婚之后,慕空蝉忙着与时采风招惹的那些花花草草斗法,不免与从前的好友都生疏了下来。
偏时采风又极风流,即使有了嫡长子,还是不肯收心,成日了拈花惹草的想方设法往后院里塞人。慕空蝉一颗心系在了他的身上,舍不得怨他那就只能怨那些女子了。本朝又有淳于皇后做榜样,慕空蝉遂把皇后的态度学了一半,认定了所有企图勾引有妇之夫的不拘良贱那都是罪该万死!
即使温坛榕是从前的好友,慕空蝉如今也看她不上——当年慕空蝉嫁给时采风,可不仅仅是算计了时采风一个,单是卓知润婚礼上那碗鹅肫掌汤齑的斗狠,慕空蝉是压上了容貌性命,才把同样出身公侯之家、亦对时采风满腔柔情的欧纤娘压下去的!
这还是明面上的一个,暗地里,慕空蝉这个时家五少夫人的位置根本就是踩着无数或身份与她相若、或姿容绝代、或风流入骨、或……的情敌上去的。
即使如今温坛榕什么都没做,只是透露出恋慕宁摇碧之色,但慕空蝉总觉得不代卓昭节敲打她一把不痛快。
当下嘴角微勾,笑意盈盈的道,“不过呢宁九待初岁是真的好,这会子找过来可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上两回,你们是没看到宁九那小子对初岁那殷切体贴,看得任谁都要眼红,谁能想到长安城里声名最坏的纨绔,遇见了初岁就化作了绕指柔呢……”
说着,就添油加醋,大肆的描绘起宁摇碧如何体贴卓昭节起来。
她说的声音极大,本来慕空蝉这一席距离温坛榕就不远,温坛榕想不听,也不成,越听,她心里越是难受,拿着牙箸的手也微微发抖——以她的聪慧,哪儿猜不到慕空蝉这是有意为之?
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冲动与愤懑——在卓昭节没有回长安之前,她就和慕空蝉认识且交好了,说起来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同伴……可如今这个同伴却当众这样敲打自己!
明明她认识宁摇碧与慕空蝉都在卓昭节之前……为什么如今这两个人全站在了卓昭节那边?
温坛榕不知不觉中,咬紧了唇。
而回廊上,卓昭节第三次要还席被宁摇碧拦住,她偷偷往里一瞥,恰好分心听见慕空蝉在笑容满面的说着所看到的宁摇碧的体贴之事,顿时面红耳赤,轻嗔道:“我不跟你说了,慕姐姐在里头胡闹呢!我得去阻止她!”
“她说的不都是真事吗?咱们是夫妻,恩爱有什么怕人说的?”宁摇碧素来厚颜,慕空蝉这会说的又没犯他忌讳,反倒是让他听了之后想起许多旖旎甜蜜,才不会想到害羞二字,反而笑吟吟的道,“趁她在里头唠叨,咱们再说几句话罢。”
“见天儿的在一起,你有多少话说不腻吗?”卓昭节斜睨他一眼,嗔道,“也就是个不要饮酒,你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句,不就成了?这么大动干戈的亲自跑过来,你看着罢,今儿个,不对,这段辰光怕她们见了我都要取笑了!”
宁摇碧笑着道:“下回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任谁取笑,我帮你说回去!”
见卓昭节又推又说的真要回席了,他这才敛了戏谑,叮嘱道,“如今虽然快入夏了,但现下天晚,这屋里又搁了冰,总是寒凉的,你又爱吃冻饮,这会的酒都没温,还是不要喝的好。最好冻饮也少吃些。”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七八次了。”卓昭节笑骂,“还有你自己,伤才好呢,也不许喝酒!重口和不易克化的菜还是不要吃的好——回去我要问鸾奴,不许偷吃!”
宁摇碧摸了摸下巴,凑到她耳畔小声道:“若是问鸾奴晓得我听话,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奖你今儿个不必挨打!”卓昭节听得心头微微一荡,面上却瞪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喝道!
第七十二章 说破
卓昭节再回到席上,却发现不远处一席上没了人影,附近几席的人神态也有些诡异,她诧异的问慕空蝉:“怎的了?”
“哦,温六娘子方才不慎弄脏了袖子,这会去更衣了。”慕空蝉若无其事的道,“你知道她一向面薄,大约是咱们笑了她几句,这会恼了,过会怕是也不来了。”
她这么说了,众人也没人出言反驳,都转开了视线,彼此心照不宣——帝后扶持真定郡王,慕家如今正得意,时斓又是本朝重臣,没必要为这种不切己身的事情去替温坛榕说话。
尽管人人都看到是慕空蝉与时兮墨这姑侄两个故意一搭一唱的把温坛榕给挤兑得狼狈而去的。
卓昭节正要避着温坛榕,知道她走了就不回来,只觉得心头一松,道了一句:“原来如此。”接着就转了话题,谈论起谢盈脉今日的装扮来,“我打小就听长辈们说但凡新妇没有不好看的,谢姐姐本来就是美人儿,今儿个更是天仙也似,可惜坐帐就那么一会儿,早知道我今儿个就到屈家去了。”
“这么个天仙子似的嫂子,你还见外叫着姐姐,仔细你阮表哥回头听到了嗔你。”慕空蝉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拿眼角瞥了眼隔席的温五娘,温五娘本来就因为温坛榕被挤兑走黑了脸,如今听着这话怎么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好歹也是宰相孙女,当着人前被这样奚落,不回几句话,往后还怎么见人?
温五娘把头一扬,冷笑着道:“若没点儿姿色,又怎么高攀到表叔家里来呢?”
向来女子崇德,温五娘这话等若是说谢盈脉为人轻浮,等若是靠容貌勾引了阮云舒一样。
卓昭节立刻冷笑:“啊哟,我竟然不知道我大姑姑与大姑父是浅薄的只会看外表的?再怎么着,长辈也不是咱们晚辈可以议论的,五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温五娘一噎,她光顾着嘲笑谢盈脉高攀了阮家,倒忘记阮家求亲在前,若是这个媳妇不好,岂不也等于是在说阮致和卓芳华没眼力?就算当真没眼力,那也不是她这个表侄女好议论的。
正思索着要怎么回,偏慕空蝉轻轻扑着罗扇,笑意盈盈的道:“五娘你别怪初岁,这也是你说话不当心呵!你想咱们初岁是满长安出了名的美貌,当初她嫁与宁九时,那起子嫉妒小心眼的,私下里可也没少说她是靠容貌迷倒了宁九,这会子你在她面前说这话,岂不是要叫她疑心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下头时兮墨也转过身来,笑着道:“五弟妹你这话说的,初岁才没有这样小心眼呢!叫我来说,天赐一幅好相貌,那也是自己命好。所谓心慈则貌美,那起子小人自己心肠狠毒,生就一副不能看的粗鄙之形,说几句酸话,大风吹过就是了,何必放在心上?”
温五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嘴半晌,怒拍了一下长案,恨道:“拉帮结派的说嘴算个什么本事?阴阳怪气的惹人讨厌!”
她这么一拍一骂,堂上顿时静了下来,如今这堂上饮酒的多是各家贵女,年长些的夫人们另坐了一堂,这儿的虽然不乏已经出阁如卓昭节、慕空蝉等人,但都还年少,既然年少,难免好事。
而且温家两次意图与阮家结亲不成,最后倒是阮云舒的同科同窗屈谈的小姨子正经的嫁进门——这件事情,长安各家之间也有所耳闻。
本来么,阮云舒这样舅姑开明不苛刻、无妯娌无阿姑、才貌双全又已金榜题名的郎君,打他主意的人也多得紧。之前听到温家有意结亲,好几家心下都失望得很。
因为阮致幼年很受过温峥照拂,温家老夫人开了口,任谁都认为旁人家无份了。不想事出意外,两次都被打乱,难免有人幸灾乐祸。尤其阮家最终娶进门的嫡长媳若是卓昭节也还罢了,到底是卓芳华的亲侄女,又生得国色倾城。偏是谢盈脉,若非有个表姐夫中了榜,也就是个嫁庶民的命。
那些本来因为风闻温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能望之而叹的人家自然就看足了好戏。
这会见温五娘公然发作,众人纷纷停了牙箸,都戏谑的望了过来,竟没个劝说的人——从前这样的场景,劝解的多半是温坛榕,但现下温坛榕被先挤兑走了,卓昭姝倒是想起身说几句圆场话,却被堂姐卓玉娘瞪了一眼,暗示她不要多事。
究竟堂姐比温五娘子亲近,卓昭姝虽然有些担心喜宴上吵起来不好,然而还是听话的坐了回去。
“惹人讨厌?”见温五娘子控制不住,当众发作,卓昭节、慕空蝉、时兮墨却依旧神色如常,时兮墨故作惊讶,环视了一圈四周,道,“这话,是在说咱们吗?”
慕空蝉把手一拍,一副根本没当回事的样子,笑着道:“大约是了,我说四姐你也太过孟浪了点,咱们与温家五娘子又不是很熟悉,你说话着实不够委婉呢。”
“这怎么能怨我呢?我向来就是个不见外的人。”时兮墨慢条斯理的道,“我是没拿温五娘子当外人看呢,不想却是错估了五娘子的性。子,如今可怎么办呢?五弟妹,你可得给我想个法子!”
慕空蝉还没说话,卓昭节已经一挑眉,淡淡的道:“这也没有什么,既然温五娘子不喜欢咱们,回头咱们少上温家去讨人厌就是了,左右这儿是阮家。”
“啊哟,咱们倒是糊涂了!”时兮墨笑吟吟的接话,道,“可不是吗?谢天谢地这儿是阮家,不然我还以为今儿个定然要被赶出门了呢!跟前这道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我才吃了几箸,倒是十分的合我胃口,何况这么被赶出去也够丢脸的。”
“没错没错。”慕空蝉卷了卷袖子,拿牙箸拨了拨自己案上的一盆鲜虾蹄子脍,漫不经心的笑着道,“亏得这儿不是温家,咱们在阮家吃酒,关温家什么事呢?温五娘子不喜欢咱们就不喜欢罢,左右咱们也没指望全天下人都喜欢咱们。”
卓昭节掠着鬓发,朝着温五娘得意一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咱们就放下心来,定定心心的吃喝罢!”
之前想看热闹的人群里撑不住笑出了声来——温五娘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闹又不是不闹又不是,僵持半晌,索性还是卓昭姝心善,不忍见她这下不了台的样子,扬声说了句:“我这儿的酒冷了,来个人给我换一壶!”
旁边伺候着的阮家下人可不像卓昭节这三人一样不在乎得罪了温五娘,趁着卓昭姝这一声,忙不迭的大声答应,主持招待的管事又赶紧叫人送了几回果子糕点,好歹把气氛重新弄得热闹起来。
到底席才到半,许多人都没吃好,见卓昭节这边已经不理温五娘了,晓得接下来也没什么热闹,这才各自转回去继续吃喝——总算把温五娘的狼狈盖了过去。
这么一着,卓玉娘少不得要教训堂妹:“你多什么嘴?这样当众拆七娘的台,仔细她回头嗔你!”
“我看温五娘也怪可怜的。”卓昭姝腼腆的笑了一下,道,“七姐嗔几句就嗔几句罢,左右自己姐妹。”
卓玉娘道:“你呀!你就想着七娘是自己姐妹,不会和你置气,不说时家姑嫂了,你想七娘刚才挤兑着温五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谢……给新进门的阮家嫂子争口气儿?你这么一帮温五娘,回头传了出去,人家不说你是心软见不得温五娘尴尬,还道你和她一样,对阮嫂子有什么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