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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开口:“我想着,将你送到集市,给你钱,然后我就可以离开了。只是……”
他不答话,依旧慢慢的走着,只是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我走了没多久便看到沙炮子带着人往集市那边去了,我躲在沙丘后面,想立刻跑回家藏起来的……然后我想到了你。”她低着头,平静的嗓音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的波动,“我想你一定还在原地等我,就像在家里时一样,不等到我便一动不动。接着我便开始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止不住掉泪,想着你是不是被沙炮子发现抓走了,想着你会不会害怕得动弹不了。”一颗眼泪砸在彼此相握的手上,夜风冰凉,这滴泪的温度烫得他猛然一颤。
“还好我回来了……若是我没有回来,你被抓走,我的余生一定不能过得顺心,我会一辈子不得安生。”
她还是会担心自己的。
从一开始的不安,到后来的失望近乎绝望,到现在心里终于生出的一股春暖花开般的希望,他忽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言伤只觉得彼此交握的手指越来越紧,紧得开始发疼。但她只是皱眉,默默忍受着他的发泄。
她将他带到集市,本来没有打算要将他丢在那里。只是,没有想到他会露出释然的表情,如果不想办法加以阻拦,他已经伤好痊愈,待到他心伤也全都好起来,她再没有任何理由将他留在身边。
她是抓准了沙炮子向他跑过去,他心中最绝望的那一刻将他拉进巷子里的。不论如何,他总该对她有感激之情,再加上先前的依恋,他以后若是能真心实意的,而不是为了逃避外界而留在她身边,那么他理所应当能感到幸福。
她看着男子纤瘦却很宽阔的后背,空气里传来男子低低地吸气声,言伤想要绕到他身前去,却听到他低哑的声音。
“林姑娘不要看。”
言伤脚上的动作一顿,感觉到有湿润的触感在手背上蔓延开来。在心里猜到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她放弃绕到他的身前,只是默默忍受着他将她的手指紧紧握在手心。
走回屋子时,言伤的手背依旧是湿润的。他安静的脱了鞋,像以前一样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一切都还像以前一样。
除却他的身体迅速的好了起来这件事。
被她救了以后他总是郁郁不得欢,一个人安静地呆在一个角落或是静静看着她。而现在,他还是会时刻跟在她身后,但他已经会笑了。
某次言伤半夜削仙人掌的皮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了他和风朗月般的脸,他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在她身旁坐下来,拿了刀子,也开始帮她削仙人掌皮。
这之后这样的事情便经常会发生。言伤在菜地里给自己种的菜浇水,一回首发现他正跌跌撞撞的提着一桶水,满头汗水的将水放在她的面前,脸上微微笑容仿佛在对她说:你看,我能帮你提水了。
那口古井不知是谁打好,在茫茫大漠里就这么一口井,是言伤活在沙漠里最重要的依靠。但言伤每一次打水都是很费力气的,她腿脚不便,井上轱辘又老旧,每一次打完水都会觉得腰酸背痛。而他竟是注意到了。
后来不管言伤做什么事情需要水,他总是及时的将水打好,尽管他自己的身体仍旧很单薄,但不管言伤怎样劝说,他都不肯放弃为她打水这件事。
他已不再穿木屐,现在他不管去哪里,总是好好的穿着鞋子。
言伤想,他的样子真的很像是真的感到幸福了。但若是他真的感到幸福,那么她不应该还在这里,她应该传送到下一本小说里去,而不是还呆在这里,同他纠缠不清。
这个男子,他的心伤到底有多深。到底要怎样的契机,才可以叩开他的心门?
这不久之后,言伤种在菜地里的萝卜熟了,满满的占据了一半的菜地。言伤准备将这些萝卜收拾起来,做成萝卜干储存起来,于时赋坚持要和她一起拔萝卜。
拔完萝卜,她挽袖子擦汗,头顶上却是一痒。抬头看去,正看到于时赋笑盈盈低头看着她,手上执着一朵蓝紫色的萝卜花要插。进她的头发里去。
“我上次买给你的发簪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我想应当是在路上的时候,我不小心松了手。”他抬起手,替她插好萝卜花,又整理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我以后再替你补上,现在我发现,萝卜花也开得很美,不输芙蓉牡丹。”
“你这样说,这枝萝卜花如果能有感受,一定觉得很骄傲。”
“为何?”他困惑的看着她。
“你应当见过许多的名花,而现在,见过许多名花的于时赋于公子竟然在夸一枝萝卜花开得美丽。”
“是,我见过许多名花。”他仿佛来了兴致,眉眼间也有了从前意气风发时的痕迹,“有玉色的牡丹,盛开之时四周都寂静下来仿佛怕惊扰了花中仙子;有绛色昙花,开在无人涉足的深山里,开放之时却仿佛能听到一片惊叹之声;还有墨色菊花,一层层绽放开来,在冬天里竟引来了许多蝴蝶……”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脸色也突然变得雪白。
言伤的目光并未看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远方,仿佛想穿过沙漠,看到他所说的那些奇景。
“于公子,你终于,又对外边的山水景色起了兴致。”
、第25章 拯救二十一岁杯具旅行家(七)·完
沙漠里下雨最大的时节过去了,仙人掌经历了雨水的滋润,看起来油光水亮。有卷柏与苔藓在屋子四周开始生长,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生机勃勃的景象正在缓缓呈现。
于时赋和仙人掌一样,身上的伤完全痊愈,现在,他心上的创伤也在快速的恢复着。他也仿佛是这些仙人掌中的一棵,经历了雨水的洗礼,焕发出了自己本来的生机。
自上次言伤对他说了那句话以后,他不再在她的面前提外面的世界,仿佛在担心她下一句话就是要赶他离开。
“于公子,你终于,又对外边的山水景色起了兴致。”
其实,不是又对外面的世界起了兴致。他一直都是属于旅途的。这个男子热切地爱着大好河山,发誓这一生要用脚丈量所有足下土地。即使因为受伤折断了翅膀,伤也总有长好的一天,不可避免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除非她能留住他。
他仿佛也是明白自己早晚会离开的,本来渐渐多起来的笑容又收敛了下去。最初的茫然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又开始长时间的发呆。对他的改变言伤只当做没有发现,依旧做自己的事情。
收获的萝卜需要切成条晾干,才能储存更长的时间。整整六天里,言伤与于时赋都在忙着早上将萝卜条搬出去,晚上将萝卜条收回屋子。第七日,萝卜条已经全都收完了,但是他在她的房间里却没有找到她。
他换了鞋子,从屋子前绕到屋子之后。一路寻去,终于看到她坐在一堆被晒焉了的萝卜苗中间,撑着脸颊发呆。她神色恍然,手上还握着一枝已经枯萎的萝卜花,无意识转动着。
于时赋一直觉得,她是个极其心软的人。他只要掉一滴眼泪,或是眸光里稍露脆弱,她便会手足无措。那么柔软的女子,却居住在杳无人烟的沙漠里,守着自己一个人的菜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施粉黛,不惧寂寞。她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喜欢走动,她却安于停留在一个地方。但他与她又有某些相似处,比如他们都是不怕寂寞的人。
为了看深山里的流萤奇景,他也曾居住在深山里,半个月不见外人。而最后见到流萤时的那种喜悦,完全弥补了他缓下脚步,停滞不前的那种不甘。
但这个女子留在这里却是没有理由的。她不是为了看这里的茫茫黄沙,因为不想离开这里,她便留在了这里,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令她离开这里的。
静静站在原地,垂眸。余光看到一朵还未开败的萝卜花,他蹲下身子小心的摘下来,递到她的面前。
她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他,眼圈是微微发着红的。
他心上一痛。
缓缓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他将那朵萝卜花簪在了她松散的头发上。
“林姑娘。”他像以前那般低眉顺眼,只是言语里已经没有了以前那样的脆弱,“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她摇摇头,看向远方。在很远的地方,沙漠与天空连成了一条线,仿佛一条边界,阻隔着些什么。
“于公子,你说,离开了这个沙漠,再往前走又是些什么地方呢?”
他手上动作一滞,随后若无其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你想知道的话,其实不难的……”
“我不想知道!”他打断她的话,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怀里的女子试图再说些什么,他只能大声道,“这里很好,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前方的旅途是什么样的,我会一辈子在这里陪着你!”
怀中的女子低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他的话语漏洞百出。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可是他不愿意听她眉眼悲戚的说出要他离开的话,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一点都不想……像以前一样走在没有她的街道上深山里……
怀中女子这一次并未像以前一样挣开他的怀抱,她甚至伸出双手,抱住他瘦得可怜的腰,胸前的衣服也被温热的液体轻轻打湿。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便是,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结局,还在苦苦挣扎着不肯放手。
几日后,一队商人骑着骆驼从屋前经过,那时他正在与她一起采摘仙人掌。商队里有个未总角的小童,散着头发骑在骆驼上左右摇摆。
“爹爹,前面真的有冰泉么?”
“你老子还能骗你啊?不过冰泉是活泉,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喷发。”
“那冰泉为什么叫冰泉啊?”
“因为那泉水喷发时带着冰啊,晶莹剔透,看到过的人都说那是人间最美的景色呢!”
“啪”地一声,于时赋手中的仙人掌掉在了地上。他呆呆站在原地,任商队从身边绝尘而去,只留下一片烟尘。
言伤手上的动作一停。她知道,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言伤开始给于时赋做衣服。新买来的青色布料,细细洗过,裁开来整齐的晾在屋子的两根顶梁柱之间。他的身量尺寸她为他擦药疗伤时已经看得十分清楚,是以她从未去告诉他衣服的事。
待他看到衣服时,已经又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她指使他去打一桶水,他去了。只是等到他回到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人,哪里都找不到她。
他的床上放着一个包裹,打开来是一件新做好的青色衣衫和一双厚鞋子,一个荷包里装着一些碎银子,那大概是她全部的积蓄。
即使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却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突然,她甚至对他避而不见,连一句道别都不肯。
“林姑娘!”他发泄般大吼了几声,意料之中未得到她的回答。
心里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于时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拿了包裹,游魂般走出了屋子。
低着头走了几步,屋顶却突然传来清晰的歌声。被火烫了一般抬起头看去,正看到素衫女子坐在屋顶之上,狂风将她的发丝衣袂吹得胡乱纷飞。
“林姑娘!”他哑声喊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微微笑了笑。素衫散发,头上簪着那枝他以为遗落在路上的粗糙发簪,不施粉黛,却让他觉得颜色倾城。她低下头,轻轻拨弄了几下手中琵琶,“我便为于公子献上一曲,送于公子离去吧。不论以后能否再见,此生惟愿君安。”
“故关衰草遍,离别自堪悲。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
滴答。
一滴泪狠狠砸在地上。
他久久地凝视着屋顶女子,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才狠狠的抹了一把泪。
“林姑娘!你等我五年,五年我定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