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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人,真的都很自以为是,包括林建。
其实,或者也该说,是她过早看透了,在经历了从顶峰突然摔落下来后,再经历了亲人从自己身边离开,曾经想得到的一切,名或者利,都不再变得如此重要。
若有什么是值得珍视的,无非是真正的亲情,和感情。
“何必这么着急呢,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求,最后也是空。”林雅的这个声音阴冷的在灵堂内响起时,只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心颤。
恰此时,墨沧从灵堂后的白帷幕内转了出来,他撑着拐杖,走得并不是很快,西汐本是想向他走去,可,一想到他方才拉过林雅时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啊。
所以,她没有走过去,只等到墨沧走到她跟前,不过一日未见,这么近地看到他时,恍若,隔了年般。
墨沧没有说话,仅是用打着石膏的手牵起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带她朝灵堂后走去,经过林雅身旁时,林雅没有阻止,只低声说了一句:
“阿沧,下半夜,要给老爷守灵。”
墨沧应了一声,牵起西汐的手朝灵堂后走去。
后面,沿着停灵房走出去,是别有洞天的一进四合院,其中一间房亮着灯,另外一间,方才那名护士恰好正走出来:
“墨先生,老夫人打了针,暂时睡着了。”
“把医药箱拿过来。”他简单吩咐出这句话。
在他牵着西汐的手,进到那间房后,护士已喏声拿来医药箱。
他打开箱子,示意护士回去陪着母亲,然后,拉着西汐一并坐到椅子上,腾空那只用着拐杖的手,将方才护士替西汐简易包扎的绷带打开,用酒精再仔细消了毒,复涂了均匀的一层云南白药。
所幸,伤口不算很深,可,饶是如此,执起她的手,他却能觉到自个的手心是冰冷一片的。
发生那件事时,他正在停灵间,替邢达整理好最后的寿衣,林雅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去没一会,就传来他母亲的声音,他急急驻着拐杖冲出去时,从他的角度,只看到林雅跌到地上,仓惶不知所措,于是,情急中,他把她拉起,却发现,母亲手中的烛台尖,刺到了另一人。
他最在乎的那一人。
那些血从她的手背上涌出时,他能觉到心突然很疼,可,他却只能将林雅拉到一旁后,接着去阻止神经受到刺激的母亲继续发狂。
等他好不容易安抚完母亲,出来寻她时,心里,是愧疚的。
是他,累她受了伤。
这种伤,不止表面,还包括心底的。
一如,刚才林雅最后那句话,他是听到了,然,却是来不及去说什么。
而现在,能牵住她的手,这个机会是来之不易,更让他值得用心珍惜的。
小心的洒上云南白药,看药粉收得差不多,他找出干净的绷带,甫缠上时,她轻声:
“你会上药……”
“嗯。会,但有时候不想上。”
他当然会上药。
在很早之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混,仗着邢达在Macau的威望,整天惹是生非,以此当做对邢达的一种变相抗议。
这段日子,一直持续到母亲哭着求他,他暂时进了亨福赌场才结束。
在那段日子中,纵然是大哥,当然避免不了受伤,又怕母亲担心,每每也就自个解决,所谓久伤成医,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可,本质上,他却是懒得上药的。
上过药的伤口,未必就会痊愈到没有痕迹
一如,腿上的那个伤口,即便当初上了药,但,还是一直在那,时间长了,反成了一种凭吊。
而现在,他不希望她的手背上也留下类似的凭吊,若要有,额上的那处,已足够。
“什么时候,这些习惯能改改呢?”她顺着他的话说出这句,他正仔细地重新包扎着绷带。
“你不留在济慈陪小潮,到这来,就是为了让我改掉这些习惯?”他扬眉,睨着她。
“当然不是。”她看了下手,绷带终是包扎完毕,包得虽紧,却是一点都不臃肿,也使得手能活动自如地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交给他,“这是那次我到Macau,邢先生在书房交给我的,他说我会知道,最适当在那个时间交给你。本来,在煤气爆炸那天,我就是想把这个拿给你,结果,直到今天,才算是完成了邢先生的嘱托。”
这句话,说得很快,源于,她怕勾起他更多的伤感,毕竟,再如何,表面上越镇静,心里,反越是进得去吧。
他接过信函,眉心蹙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从封印处抚过,却并没有急着打开。
“沧,毕竟,是你的父亲,这么多年,也算照顾过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和你母亲间发生了什么,倘若,并非那么难以原谅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样去措辞,因为,只是凭着她的感觉,隐约猜出他和父亲之间的事。
而这犹豫的当口,他凝目于她。
她才想咬一下唇,恰是被他的指尖轻柔地抵住,再咬不下去。
每次,她心底一犹豫,或者紧张,就会有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她突然想起林建,“他要的,只是传宗接代的儿子,所以,我认不认都无所谓,可,我知道,邢先生对你是不一样的,从他有了第二个儿子,还给你留下这封信,就能看出来。”
“其实,我和你一样。”他低声说出这句话,手轻柔地抚过她苹果一样美好的脸颊,“我母亲原本是赌场的侍应生,在一次赌场举办的年会时,得到邢达的邀舞,当年的邢达很是风流,于是,要了我母亲,然后,意外地有了我,也因为我的出生,邢达将我母亲娶进了邢家。那时,邢达还有一房夫人,所以,我母亲进邢家时,没有任何法律承认的身份,只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二夫人。而邢达的风流韵事在那之后,依旧是不断的,但,自那以后,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位他生下孩子,他的儿子仅有我,才让我的地位,在邢家看起来,仍是重要的。”
他很少说一大段的话,这一次,是例外。
例外里,话语晦涩。
她接过他的话语,慢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大夫人去了,二夫人以为自己总算能熬出头,却没有想到,被一个更年轻的女孩捷足先登,所以,二夫人很郁闷,也很失落,再然后——”
她代他说的言辞,稍微扫了些许他心底浮上的阴霾,他明白她不想让自己继续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可,话都提了,就只能说下去:
“再然后,二夫人在某一天晚上,服用了很多安眠药,安眠药引起的深度昏迷,导致大脑严重缺氧,虽经抢救保住一命,但已形同植物人。”
“二夫人的儿子因此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番不倚靠任何人的事业,并且凭自己的能力救醒母亲。于是,有了银讯,有了Mr。Ray。”
这一番过往,俩个人轮着说,即便语调仍是压抑的,却是明显不至于把思绪都一并的沉沦进去。
只是,其中还略过了一段往事,他没有提,她亦知道漏了哪段,可,以她的性子,也是不去说的。
“所以,我和你一样。”他收回抚着她脸颊的手,两手只轻轻握着那封信函。
她摇头:
“不一样,我想,这封信里,就是这个不一样的所在。看一下它,好么?”她的手握紧他的,他手心的那封信不算薄,此时,却是很重。
信的内容是什么,她猜到,该是对于他们父子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因为邢达交付给她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是那般的郑重其事。
他低下脸,终是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份文件,折叠整齐地,放在信封中,他慢慢展开,从头看到尾,神色,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直到终了,他只是把信继续放回信函,然后,凝向她:
“谢谢。”
两个字,很简单的谢谢,接着,他起身,她忙拿起一旁的拐杖,他伸手接过:
“很快拆石膏了,就不用这种东西了。”
“晚上风大,灵堂内,又是穿堂风,多披件衣服。”她低下脸,提他重新理了一下麻布的束带。
他看了信,那么她也就完成了邢达交给她的嘱托。
至于,信上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不说,她是不会问的。
“你快睡吧。”
他复抚了一下她的长发,她轻声问:
“我可以陪你去守灵吗?”
他怔了一怔,她却是认真的:
“我睡不着,让我陪你吧。”
他没有回答,只回身,拿起一旁叠好的另一件干净的孝服,递给她:
“那,你得换上这。”
看到这件孝服,她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套孝服,是邢家的媳妇方能穿戴的那种款式,殡仪馆按套备了放在这,本是多余的,却在此时,成了一种暗示。
“好。”她没有任何犹豫,接过孝服。
即便,在外界眼中,她还是蓝皓的妻子,可,这一回,在这里,她想穿上这件孝服。
如果,这是陪他的最合适的条件。
那么,她没有理由拒绝。
或许,这对蓝皓的牺牲,也是种转圜。
他并未将孝服直接放到她的手中,而是旋即展开,替她披上的同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按这边的规矩,父亲去世,长子一年内,是不能办任何红事的,所以——”
“没关系,这,其实就是了,不必要那些仪式。”这句话说得似乎不太妥当,她缩了下小脸,所幸,他是不介意的。
她穿好孝服,墨沧替她缚上腰带,她的一只手,和他的一只手,一起打了一个结,犹如同心结一般。
“汐。”他轻唤她。
她才想低低应声,却突然觉到,手指被他握住,接着,很快地,一枚冰冷的戒指就套到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有些讶异,更多的,是突然脑海一片空白,几乎空白到连呼吸都快忘记。
不过是一枚戒指罢了啊。
或许,是因为,那枚戒指上的宝石太过硕大,所以,才连这样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吧。
是啊,不敢看,却还是闪进眼角余光的,让她瞥到,是那么大的一颗钻石,一定很昂贵。
她的脑中不停盘旋出这种思路,来转移,自个真实的思绪。
直到他轻声提醒:
“呼气。”
她重重喘出一口气,才发现,竟然是屏住了呼吸太久。
真是很失态的表现,她低下头,却是又变成了粗重的喘气,似乎,横竖,都泄露了她心神的不安定。
“正合适。”他低低说出这句话,执起她的手,随后,薄唇靠近,再靠近,在她紧张的马上闭起眼睛来时,他却带着戏谑的浅笑,落在那戒指的钻石上。
这一眼瞧去,那钻石是一颗水滴型的,很简单的款式,却是明晃晃地让人不能忽视。
“太贵重了。”
她想收手,把戒指拿下,他的手轻轻再与她十指相扣,这样的十指相扣,先前不过两次,他终是没有把她的指环定得太过偏颇。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的尺寸。
纵然,可以再改,可,改了,总归不如这样一蹴而成。
他的薄唇离开她的手,他细细看着那枚戒指,无论钻石,或者款式,都是配她的。
再启唇,是正色的:
“本来,想选红钻的,后来发现,其实纯净的颜色,更适合你。”
真的更适合她吗?
犹记得蓝皓的那串项链。
虽然,红钻是最稀有的钻石,可,她其实喜欢的,就是透明纯粹的颜色。
或许,更因为,是他送的吧。
她低下脸,知道这戒指的贵重,一时间,却是不舍得褪下来。
他瞧见她眼底的欢喜,知道,不止为了这个戒指,可,这是他目前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