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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闪身出去,差点和侧面攀来的一人撞上。
他几乎没有考虑,便扬起宝剑要刺过去,却在刺了一半时猛地顿住,傻在那里再不能动弹。
一定……有哪里不对了。
幻觉里出现大黄狗、小白猿后,现在居然出现了欢颜!
他找了四年芳踪杳然的欢颜,正一身玉青色的衣袍站在他跟前,疑惑地向他凝望。
肌肤如雪,乌瞳如玉,黑发如缎,眉目雅丽,似比记忆中的少女更要美貌,甚至……风华绝代!
如果硬要用什么词语来评价这个幻觉中出现的欢颜时,他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虽然想着是幻觉,他还是忍不住向那幻觉中的欢颜笑了笑,唤道:“小白狐!”
那欢颜的神色顷刻由疑惑转为震惊,指着他吃吃道:“阿……阿……阿寻?”
萧寻垂下剑,退后一步倚在山石上去揉眼睛。
欢颜依然指着他,问道:“你……你怎么弄成这样?蜀国被灭了?还是你被赶出家门了?”
萧寻好一会儿才道:“灭了!我被你灭了,绝对的!”
如果在幻觉中,要怎样的魂不守舍,才能在这时候见到她,甚至见到她旁边一脸卖弄的小白猿!
如果在真实里,又要怎样的巧合,才能跨越千山万水重逢在这样要命的一刻!
真的……很要命!
若真的注定在这一刻相见,他宁愿自己早被人灭了,免得临死还得拉上这丫头垫背。
他已经听到了狄人奔过来的声音,纵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快,快,在这儿,在这儿!”
或被人活着折辱,或被人斩下脑袋。
他再度提起剑,若无其事地向他的小白狐笑笑,“欢颜,带你的小白猿走远点儿,这里没你的事!”
他再不退缩奔逃,冲上前径自上前迎敌。
可让他郁闷的是,小白狐和小白狐浑然不知险恶,更不懂得他拦住他们以求她能全身而退的苦心,居然木愣愣地跟着他往前走!
回身看欢颜还是一脸迷糊,萧寻只得将她奋力推开,低喝道:“还不快走!”
欢颜总算看出了一点门道,紧走几步又奔到他身边,纳闷道:“你怎么又给人追杀了?”
萧寻道:“因为又遇见了你!”
他想推开她也来不及了。对方足有二十余人,已经迅速奔袭上来,除了身后的峭壁,几乎堵绝了他们跟前所有的去路。
他计算了下,即便他没有受伤,想跳上身后的峭壁逃生都不容易,遑论如今他受伤不轻,更遑论身边还有个小白狐……
倒是小白猿不用他操心。
看欢颜依然瞠目望着对手,萧寻苦笑道:“小白狐,看来,咱们注定了会生不同衾死同穴啊!”
欢颜便转头瞪他,低声道:“呆会屏住呼吸!”
萧寻怔了怔。
欢颜提着裙裾小心踩着山石上前,走到那个貌似头目的狄人跟前,从怀中取出一只极美丽的粉釉瓷瓶,双手捧到他跟前,说道:“这个送给你。”
山野中蓦然出现这么个娇美异常的女子,眉目温柔,气质脱俗,凭他是谁也看得呆住。
那头目迷惑地看看他,又看向身侧的一个狄人。
那狄人却懂得中原话语,向那头目解释了什么,又问向欢颜道:“你是什么人?”
欢颜道:“我是这山里的女医人,你们没听说过吗?”那懂汉语的译者转头向同伴一解释,狄人们顿时一呆,脸色便各有些奇异。
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五)
欢颜打开瓶盖,继续把瓷瓶捧给那头目,说道:“这人看着很可怜,你们别抓他了,我用这瓶九天仙露换他一条性命,可以吗?”
译者转叙,众人便大笑起来。
译者指着萧寻道:“谯明山女神医的大名我们的确早有耳闻。可你知道他是谁?你以为一两瓶珍奇药物就能换得了他的命?”
欢颜困惑地看着他们,小梳般的细密长睫下一双明眸如宝珠流辉,洁净得无辜。
她道:“可我这药以千年灵芝配制,一滴便可起死回生,返老还童,连闻上一闻都可精神百倍。前年居峌王还曾特地遣人为他父王求这药,可惜我当时尚未配成……这样的稀世之珍,换谁的命不够?不然你们引我去见居峌王,我亲自用这药和他换人罢!”
译者呆了呆,转头和同伴说了,便都有些将信将疑的模样。头目闻上几闻,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身旁之人却有人深深呼吸着连连点头,仿佛在赞这药的效用。
小白猿也奔到那头目跟前,奋力地吸着气,好像他手中握的真是什么吸取了日月精华的宝物,迫不及待想要沾点儿光的神气。
头目一时委决不下,但神医想来不会用什么毒物,不然他早该倒了,白猿也不会这样眼馋,遂将那瓷瓶小心翼翼地传给同伴辨认。
萧寻站得颇远,已隐隐闻得一丝甜香,似檀非檀,似麝非麝,想起欢颜先前说的话,连忙屏了呼吸。
这时,小白猿忽然连打两个喷嚏,连蹦带跳奔回欢颜跟前,伸出前爪和她要糖吃的模样嗒。
欢颜坦然地从荷包里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小白猿,看它吃了,满意地拍拍它的头,“小白真听话!”
译者忽然觉出些不对了,问道:“你给它吃的什么?”
欢颜打量着他们,“解药啊!奇了,你们怎么不倒?”
话未了,只听“砰砰砰”连声响过,却是那头目和离他最近的人纷纷倒地,连两条猎狗都趴在地上瞪着眼睛,再也爬不起来。
稍远处的人忙要奔过来时,腿脚却已软了,眼睁睁看欢颜捡过掉在地上的瓷瓶,挨个儿在他们鼻前晃过,才塞上瓶塞,施施然放回怀中,向萧寻招手道:“走啦!”
“好……胼”
萧寻掩住口鼻,匆忙从那些人身上跨过,走得稍远些,才收了剑,扶着棵楝树大口喘气。
欢颜赶上前来,问道:“你怎样?要不要我背你?”
萧寻打量着她的身板儿,道:“好,你背我!”
欢颜一呆,“我开玩笑的。”
萧寻微笑,“我也是开玩笑的。”
欢颜将他再一打量,嫌恶道:“其实我能背得动你。只是你今天也太脏了吧?一身的泥……还有血。从没见你这么难看过……”
萧寻叹道:“我也这么觉得……”
欢颜虽这样说着,却拿了帕子出来,为他拭去脸上的污渍和血迹,渐露出惨白的容色,却也担心起来,伸手一搭他的脉,说道:“你的伤势得赶快处理,再拖恐怕有点麻烦。”
萧寻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地上的狄人,说道:“先尽快离开这里要紧。追到附近的并不只这一批,而且难保后续不会有追兵赶过来……”
欢颜怔了怔,说道:“我有一匹很好的马,就藏在附近。”
萧寻眼睛一亮,“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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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本来担心,就是欢颜真的藏着马,以她那比白痴高明不了多少的认路本领,很可能找不出来了。
但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这样的绝色女子在哪里都备受照应,——没有人的地方,好歹还有猿。
如果没有这样白痴的主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小白猿认路的天赋。
小白猿在前开路,他们跟着拐了几道弯,连萧寻都开始不辨方向时,前面草丛里传来有气无力的虎啸。
虎啸?有气无力?
萧寻怔了怔。
小白猿已飞快窜上前去,在草丛间兴奋地对着一头软在地上爬不起来老虎手舞足蹈。
萧寻抬头,便已看到一匹通体如雪的白马,正在密林里自在吃草。
马儿极是神骏,萧寻暗算品度,不但比夏轻凰的那匹枣红马好,甚至比他那匹带他突出重围时被射死的马儿还要好。
更妙的是鞍辔俱全,甚至有行囊挂在鞍上。
想来这个越发像个狐妖的女子早在附近有所布置,连老虎都不怕,更不用担心被人偷盗了。
“这是南疆的雪马,很会认路,是沉修师父送我的。”
“嗯,会认路才好。你果然拜了沉修为师了?知徒莫若师,很好,很好!”
欢颜在行囊里翻了翻,便找出一套男装来,连一瓶子药递给他,说道:“这里没有水,也来不及清洗了。伤处不能一直泡在湿衣服里,你快把身上擦干,先敷点止血药,换套干净衣服吧!”
萧寻应了,接过那套男装时,心里却大不自在。
难道欢颜这一路都有另一个男子同行照料,两人亲近到衣物都能收拾在一处?
她至今还算是他名义上的爱妾吧?
虽然不能碰不能摸更不能亲近……
败在和她两心相契情投意合的许知言手里,他算是认了,可别人么……
难得在这时候,他还能为这些事郁闷,心里一股子戾气直往外窜。
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六)
他抱着衣服走到稍远处的大树后换衣服时,欢颜背过脸去,说道:“如果有涂抹不到的伤处,你喊我。”
萧寻舒坦些,答道:“好,呆会儿喊你。”
“我让小白去帮你上药。”
萧寻气结,在树后问道:“它是公的吧?”
“嗯?”
“不是公的不可能对你这么忠心。”萧寻下了论断,“它一定是公猿。”
欢颜由不得转过身,瞪向他藏身的方向。
萧寻很认真地又想了想,继续下结论:“阿黄一定也是公犬。你这丫头最大的本事就是招蜂引蝶,从公子,到公猿,到公犬……”
树后一只绣鞋飞来,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嗒。
小白猿吱吱乱跳,奔过去捡了各种树枝石块向他砸去。
它未必懂得主人为何发怒,但所谓猿仗人势,何况它又是如此善解人意忠心护主的猿,自然要抓紧机会表表心意,更何况落井下石什么的,它最拿手了……
萧寻刚把满是血污的湿衣服脱了,却也给打得不胜狼狈,只得哀叹道:“小白狐,你还是大夫么?这样对待重伤员,是想谋杀病人吧?”
那边便听欢颜道:“小白,别理他,过来!”
小白猿闻言,立时住了手,窜过来把欢颜的鞋抓起,恭恭敬敬奉给主人。
果然世态炎凉,连个畜生都学会什么叫奴颜婢膝了梓。
更郁闷的是,他萧寻好像想学都没能学会……
半晌后,他忍不住又叫道:“小白狐,这是谁的衣服?这么短,这么小!”
欢颜道:“还能是谁的?自然是我自己的!人多的地方,换上男装行事方便。”
萧寻胸间块垒顿时一扫而空,心神大畅。
衣服虽然小得紧绷在身上,裤角虽然只到膝下一点,但低头嗅了嗅,真是……沁人肺腑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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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猿合乘一骑下山时,天还未黑透。好在这马儿的确够神健,休息得也够久,步履还算轻捷。
萧寻抬头看着还在天空盘旋着的猎鹰,叹道:“可惜,没带弓箭!”
欢颜道:“等天黑它们就看不到我们了罢?”
萧寻沉吟道:“也不一定。这些猎鹰在草原上呆惯了,眼睛贼得很。”
欢颜道:“鹰么,又不是猫头鹰,我不信咱们呆会再拐到山里,它还能找到我们!”
萧寻怔了怔,“还入山做什么?”
欢颜奇道:“不然你准备去哪里?回蜀国?”
萧寻转念一想,立刻道:“不回。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
耽搁这许久,此时前往蜀军驻地的主要道路,只怕早就给人重重封锁,单就等他一人了。真的往蜀国边境奔逃,才真是羊入虎口。还是跟着小白狐快把伤势养好要紧。
二人便继续前行,却是沿着山边疾奔。
萧寻忍不住问道:“小白狐,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