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嘉禾说,这是“早晚饭”。
太阳才刚偏西,这晚饭前面,的确是应该加一个“早”字的。
赵大生和苏嘉禾吃完“早晚饭”,苏嘉禾母亲生怕他俩饿了,把煮熟的土鸡蛋也已经备上了。
出门时,赵大生见苏嘉禾父亲拎着两个被褥卷跟了出来,赵大生不禁问道:“苏嘉禾,山上没住的地方吗?”
“山上荒山野岭的,又不是城市里。”苏嘉禾笑着说道。
“现在是五月,也不用带这么厚的被子上去了吧?”赵大生问道。
“我们这里,温度比外面要低一些的。”赵大生说道。
赵大生凭一时之兴,要在山上过夜看油桐花,却没想到要给人带来如此多的麻烦。
赵大生从来不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但这“不怕”也是要看对象的。
例如此时,赵大生带来的麻烦,承受者却是苏嘉禾父母,赵大生心里就很是过意不去。
赵大生就去抢那被褥,说什么都不想让苏嘉禾父亲送。
苏嘉禾父亲却道:“这里上山也就五里地,我走得惯,上上下下,要不了一会……你是客,又是读书人,哪里让你来拿行李的道理。”
苏嘉禾也在边上劝:“赵大生,平日里你油里油气的,今天怎么忸怩做作起来了。”
赵大生听了,本想骂苏嘉禾一句“狗日的”,看看苏嘉禾父母都在场,那粗话就咽下去了。
赵大生无法,只得从了,心里却很不安。
走出门口时,苏嘉禾母亲又说了:“你们没带蜡烛吗?”
苏嘉禾“哎呀”一声,口中说道:“这倒忘了。”
赵大生道:“没蜡烛,我们去店里买买就好了。”
苏嘉禾苦笑道:“我们这村,连店都没有的。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苏嘉禾母亲说道:“家里有个煤油灯,刚好里面还有油,你们带上。”
说完,苏嘉禾母亲转身就找去了。
赵大生听到“煤油灯”,问苏嘉禾道:“你们村不会连电也没有吧?”
苏嘉禾朝屋梁上悬挂着的灯泡指了指:“电倒是有的。家里的煤油灯,是应急用的。”
说话间,苏嘉禾母亲提着煤油灯过来了。
苏嘉禾腿脚残疾,爬山提着煤油灯,终归不便。
赵大生便抢前一步,从苏嘉禾母亲手里接过了煤油灯。
那煤油灯提在手里,赵大生就闻到了一股子煤油味。
这煤油味,已经多少年没闻过了。
赵大生,苏嘉禾,还有苏嘉禾父亲,三人来到高湖山上,正是夕阳西沉时。
到了山上,赵大生眼前赫然呈现了一块荒凉的平地。
晚间夜谈时,赵大生才知道,原来这荒凉平地,当年竟是一个山上湖泊。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山上的湖泊就干涸了。几经岁月变迁,这湖床受土石掩埋,就成了如今的荒凉平地。
高湖,高湖,高山之湖。
原来高湖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那荒凉平地那头,竟然有座草棚。
“苏嘉禾,那里不是有人家吗?”赵大生在苏嘉禾父亲面前,平日里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些“狗日的”、“他娘的”、“他奶奶的”之类的粗话,一时都吃进肚中去了。
苏嘉禾道:“这山上没有人家。”
赵大生道:“可那里有座草棚,看起来像住处。”
苏嘉禾道:“那草棚是山里人供过往路人夜宿应急用的。床是有的,却也就只有床而已。我们不带被子上来,恐怕就要睡光板床的。”
到了那草棚,苏嘉禾父亲麻利地把床铺好,又找来干艾草,当做蚊香点了,熏在那里。
一切安置妥当,苏嘉禾父亲叮嘱了几句“小心火烛”、“凡事小心”之类的话,这才起身,意欲离开。
苏嘉禾父亲特意送被褥上山,赵大生一路上来,心中都很不安。
为了弥补这不安,赵大生眼见苏嘉禾父亲起身要下山时,连忙从背包中,将最后一包中华烟掏出,塞给了苏嘉禾父亲。
送走苏嘉禾父亲,赵大生站在草棚前,憋了半日的粗话就抖了出来:“狗日的苏嘉禾,他娘的油桐花呢?我怎么一路来连花毛都没见着。”
苏嘉禾笑道:“花要长毛了(W//RS/HU),还能看吗?”
赵大生道:“狗日的,别和我耍嘴皮,花呢?”
苏嘉禾越发地笑:“看你这样,倒像花痴。”
说完,苏嘉禾才说道:“罢罢罢,我们是从北面上来的,高湖山的油桐花在南边的山野上。”
苏嘉禾一边说,一边朝平地的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赵大生一再催促下,苏嘉禾才带着他,到了高湖山南边。
往南走了一段路,静静的空气中,赵大生隐隐地开始能闻到花香。
转过一个弯,赵大生眼前忽地就一片白。
那一片白,原来正是漫山遍野的油桐花。
满树满树的油桐花,白里透着粉,粉里透着白,一片连成一片,如白色海洋一般,自高到低,自近到远,自这片山野到那片山野,竟是延绵不绝的。
恰此时又是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铺在粉白的花海上,更有一番别样景致。
“怎么样,赵大生,我没骗你吧。”苏嘉禾道,“咱们学校的油桐花和这里比起来,可又逊色多了。”
赵大生仿佛未曾听见苏嘉禾说话一般,他自顾说道:“狗日的,什么时候假如一切都放下,我就来这里隐居算了。”
苏嘉禾听了,不由说道:“得了吧,你还隐居?你要隐居,今日那太阳就不会沉下山去了。”
赵大生也不示弱:“他奶奶的,我抒发抒发内心想法不行啊。”
说过之后,两人就笑,笑得油桐花一阵一阵地落。
赵大生问道:“这山上,怎么有这么多油桐树?”
苏嘉禾道:“早年,附近村落有个油纸伞厂。这满山的油桐树是当年那油纸伞厂种的。油桐树结的油桐籽,可榨成桐油。油纸伞没桐油,是防不了水的。”
赵大生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这山野之上,怎么漫山都是这油桐树。”
苏嘉禾道:“只可惜那油纸伞厂早不见了。”
赵大生道:“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生物竞争是这样,产品竞争也这样,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赵大生上山来,特意就是想看晨间的油桐花的,所以回到草棚之后,他倒惦记了一个晚上。
次日清早,天刚刚亮透,赵大生就拉着苏嘉禾,重新来到了这南边的山野。
同样是粉白一片的油桐花海,晨间的,自又与昨日夕照之下的大不相同。
昨日夕阳下,油桐花是泼辣的,奔放的。
到了这晨间,一朵朵白花带露,反倒是一副娇羞欲滴的模样了。
这样的油桐花,更接近赵大生心中预想的景致。
其实,说穿了,还是安雅出现的那个油桐花清晨在作怪。
安雅在赵大生的现实中已被拉远,但她在赵大生精神世界中却一直没离开。
那个“像鸡蛋清一样的清晨”,骤雨初歇,油桐花朵朵白花带露,就是眼前这娇羞欲滴的模样。
赵大生看着眼前的油桐花海,心中又浮出了昨日黄昏说过的那句话:“什么时候假如一切都放下……”
但这回,赵大生没有将【。52dzs。】它说出口。
赵大生没有说出口,倒不是怕苏嘉禾笑。
他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假如”是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
苏嘉禾其实说的没错,他赵大生若是能放下一切来隐居,那夕阳真的就不会西沉了。
自昨日到现在,赵大生虽因拜会苏嘉禾和詹晓敏而来,他也因此获得很多不一样的内心体验,但事实上,赵大生对于苏嘉禾如今的生活环境是不适应的,或者说,他赵大生是不愿去适应的。
这里的时间,始终是停止的。
这里的人心,始终的透亮的。
这些,赵大生从来不觉得不好,他甚至有些向往,所以他会说“假如一切都放下……”之类的话。但同时他又很清楚,这些一定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悖论。
用赵大生的话来说,“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话虽难听,道理却一样。
所以,这个清晨,赵大生与其说是在赏花,不如说是告别。
告别这世外之地。
——这世外之地,时间一不小心会停止,人心一不小心就会透亮。
如果一直生活在这里,那倒也罢,例如苏嘉禾,例如詹晓敏。
可他赵大生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那巨大无边的染缸中去,回到他在三江市的欢乐与苦恼中去。
赵大生敬重这里的人心,就像敬重苏嘉禾、詹晓敏。
但他自己,却必须告别,重返他自认为应该去的天地。
赵大生这么心猿意马地看着油桐花,等他和苏嘉禾再回到草棚时,苏嘉禾父亲已经在那里将被褥都收拾好了
——苏嘉禾父亲是来接赵大生、苏嘉禾下山的。
下山之后,赵大生吃完早饭,又跟着苏嘉禾,在查木坑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转了转。
到了十时,詹晓敏哥哥开着江铃就来接了。
赵大生回到苏嘉禾和詹晓敏在那乡村中学的小巢,又逗留了半日。
下午将晚,尽管苏嘉禾和詹晓敏一再挽留,赵大生却坚持要回三江市。
他真的想回去了。
在这里,连挣扎,连梦都没了。
三江市却不一样,虽然它会将一个人诱惑得很痛苦,但同时,它也会将一个人诱惑得很兴奋。
想到三江市,赵大生忽然就很怀念和他同宿舍的三只矬鸟。
当然,说三只矬鸟那是没算上赵大生自己。
算上赵大生自己,那是四只矬鸟。
四只矬鸟。
这个这个,这个……嘿嘿,赵大生是不会反对的。
14、四只矬鸟之闻人浩二
把时间拨回到一九九八年九月底,赵大生路遇小卖部老板娘家那个电线杆一样的晦气男人,虚惊一场之后,他坐“二化”总厂的车,来到了这生产染料中间体的分厂。
分厂的宿舍,也是四人一间。
这回,赵大生没走狗屎运,四人一间的宿舍,一个床位也没空着。
这宿舍的四个人就是:闻人浩二、叶永贵、田博广和赵大生,即,赵大生口中的“四只矬鸟”。
赵大生自己这只矬鸟,这里就不说了。
先来说闻人浩二这只矬鸟。
闻人浩二,东海省本省人,家在离三江市隔壁的一个县级市。
闻人浩二的相貌可以用三个“一双”来描述。
一双斗鸡眼。
一双招风耳。
一双罗圈腿。
赵大生一开始听到闻人浩二这名字,且看他这又是斗鸡眼,又是招风耳,又是罗圈腿的,心中还以为宿舍里住了个日本人。
两人一攀谈,赵大生才知道,原来“闻人”就像司徒、上官、欧阳一样,是个复姓。
“看到人家名字四个字,就以为是日本人,所以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赵大生心里这么自责道。
闻人浩二这矬鸟虽不是日本人,却是个日本通。
从织田信长到丰臣秀吉,从丰臣秀吉到德川家康;从川端康成到黑泽明,从黑泽明到村上春树,闻人浩二都如数家珍一般。
赵大生没学过心理学,至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潜意识、前意识、意识、本我、自我、超我之类的玩意,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对闻人浩二之所以能成为日本通的现象,赵大生有过自己的研究。
赵大生觉得,闻人浩二之所以成为日本通,追本溯源,问题还在他的名字上。
闻人浩二这矬鸟,一定遇到过很多拿他名字说事的人。像诸如“你这名字真像日本人”之类的话,闻人浩二自小到大一定听过无数遍了的。
久而久之,这矬鸟内心深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