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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晓敏哥哥说道:“那关口看着就在上面,可上去都是盘山公路,开车还得有一阵。”
苏嘉禾又指着那山岭说道:“平日我们走路时,都爬这山岭,可以省很多路。”
赵大生问道:“这山岭有路上去吗?”
苏嘉禾道:“有的。”
赵大生说道:“我们在这里下车。”
苏嘉禾不解地问道:“下车?还没到我们村呢?”
赵大生坚持要下,苏嘉禾没办法,只得叫他大舅子停了车。
江铃车在一个平缓地段戛然停止。
赵大生从背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丢给了詹晓敏的哥哥,然后打开车门,跳了下车。
苏嘉禾也下了车,他对詹晓敏哥哥说了一句:“明天早上十点来接我们。”那江铃车这才掉转车头,乒乒砰砰地去了。
苏嘉禾一瘸一瘸地走到赵大生面前,笑着说道:“怎么,你想走路?”
赵大生站在那里,抬头仰望着山岭之上的关口,一时没有说话。
五月午后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已经隐隐有了盛夏的炎热。
可一阵山风吹来,却还是凉凉的。
静静的山谷中,时间如停止了一般。不远处的山泉,倒是叮叮咚咚地,流淌不息。
良久,赵大生才说道:“狗日的苏嘉禾,你在前面带路,我想和你体验体验。”
苏嘉禾一瘸一瘸地走在机耕路的岔道山路,口中说道:“走走也好,这山岭上去,有十八道弯,我们叫它‘十八弯’。像我这种腿脚不便的人,走这山路,会有很多人生感悟。”
赵大生的心水水的。
这种内心状态,赵大生终其一生也没有经历过多少次。
赵大生走在后面,看着苏嘉禾走路吃力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他仍然以惯常的语气问道:“狗日的,你倒说说,走这山路,哪里还来什么人生感悟?”
这个时候,赵大生觉得,自己更需要这种平常惯有的语气。
坦然,但不淡漠。
悲悯,但不凌人。
理解,但不凄苍。
感动,但不沉重。
这样对赵大生,对苏嘉禾,都会很好。
苏嘉禾一旦摊开了自己腿脚的问题,语气就很坦然地说道:“比如,走这十八弯,我老早就懂得,就算我的腿是瘸的,脚下的路,还得我自己走。”
苏嘉禾爬了两道弯之后,开始微微气喘,已经显出吃力的模样。
赵大生毕竟双腿健全,他跟在后面,暂时还觉得轻松。
苏嘉禾喘着气说道:“还有,我每次爬这十八弯,看着那山岭顶部的关口,心里总是想,我要是一下到了那关口多好。可想归想,真要到达那里,只有脚踏这路面,一步一步地不停往上、往上、再往上。所以,无论我走得多吃力,我都知道我不能放弃。”
赵大生骂道:“狗日的,你应该去写一本书,书的题目我都替你想好的了,就叫《十八弯的人生哲学》。”
苏嘉禾听了,哈哈一阵笑。
又爬了几道弯之后,赵大生也开始感觉自己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地沉,心跳“蹦蹦蹦蹦”地急速跳着,仿佛一台加速的拖拉机一般。
苏嘉禾在一个弯道拐点,站在了那里,回头看着赵大生,笑着说道:“怎么样?吃力吧?”
赵大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站定,一边摇头:“吃力,狗日的真吃力。如果不是今日亲眼看见,我他娘的真不能想象,你读书时候,从家里到学校,还要走这么一段路。”
“其实也没什么。”苏嘉禾平静地说道,“只要比别人起早一些就可以了。例如要赶七点钟的车,苏家村的人睡到六点五十能赶上车;我们村的人,睡到六点,走一个小时的路,也能赶上车。至于我,也没关系,大不了五点起床,早些赶路就是了……结果都一样的,我们都能坐上车。”
赵大生道:“这也算是你狗日的人生感悟吧。”
苏嘉禾笑道:“没错。”
两人歇了一阵,待心跳速度稍稍平缓下来,这才开始继续赶路。
走了一段路,苏嘉禾说道:“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行为方式也就不一样了。”
赵大生道:“我今天和你走了这段路,我就有一个结论,你成为不了坏人。”
这话在赵大生内心,其实准确的意思是,“苏嘉禾,你是我赵大生敬重的人。”
赵大生一生敬重的人没几个,但苏嘉禾算得上一个。
苏嘉禾残疾了左腿,走过这么多艰难,却既没有变得怨天尤人,暴戾乖张,也没有变得阴森沉郁,卑微懦弱。他一瘸一瘸地走在这极难走的山路上,还坚信脚踏实地,坚信人间正道。
这样的人不值得敬重,还有谁会值得敬重?
敬重。
没错,是敬重!
这也是他赵大生后来乐得帮助苏嘉禾,甚至在赵大生的生命最后,愿意给予苏嘉禾最大信任的原因。
苏嘉禾当然不知道赵大生内心,他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赵大生以前还觉得我是个坏人?”
赵大生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以前不觉得,今天这十八弯一走,就更加不觉得。”
苏嘉禾道:“那也不一定。其实有过艰难困顿经历的人,一旦成为坏人了,会比谁都坏。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
赵大生肯定道:“这样的人是有,但你狗日的苏嘉禾不会。如果你是那种人,恐怕他妈的连刚才那种话都不会说的。”
“你这么信任,那我就算想成为坏人也会愧疚的。”苏嘉禾开了玩笑之后,这才认真说道,“其实人不能简单地以好坏来区分的。那些十全十美的好人或是万恶不赦的坏人,其实都是谎言,背后总有特定人群居心叵测的目的。好人、坏人,中心词都是一个‘人’字。既然是个人,他的心就应该是一个多棱镜。好人会一念之差而成为坏人,坏人也会因放下屠刀而立地成佛。关键在于如何约束,或如何自律。”
赵大生道:“你狗日的应该去读哲学。”
说完,两人就笑。
这个时候,赵大生的心理已经又开始适应苏嘉禾一瘸一瘸地走山路的这种模样了。
走了一段路,苏嘉禾忽然问道:“赵大生,你觉得自己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赵大生以后会是一个有钱人,《周易》上说,壬子鼠生于金牛,主财。我一九七二年生的,属鼠,一九七二年又是壬子年,而且我刚好是金牛座的。”赵大生知道苏嘉禾问的不是这个,他却在那里故意说道。
苏嘉禾骂道:“还《周易》呢,你赵大生就瞎掰吧。你别以为我不懂《周易》,《周易》是不讲星座的。”
赵大生道:“难道你狗日的不相信我赵大生以后会有钱?”
苏嘉禾道:“那倒不是。以你现在这胚子,你要成为有钱人,那是可能的。”
这话倒和那小卖部老板娘说的话一个模样。
想到老板娘,赵大生脑袋中不禁浮现了他和那老板娘莫名其妙发生过的风月事。
好一阵,赵大生才从那走神中回转过来。
赵大生和苏嘉禾这么走了一程,心跳又开始像拖拉机一样,“蹦蹦蹦蹦”地直跳。
两人又原地站下,歇息了起来。
赵大生看着眼下往外蜿蜒的机耕路,问苏嘉禾道:“你倒说说,我是一个什么胚子?”
苏嘉禾笑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大生道:“他奶奶的你别废话,照实了说。”
苏嘉禾就说:“你这胚子,好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赵大生道:“你狗日的,这么说来,我赵大生就是一个坏胚了?”
苏嘉禾笑道:“那是说不准的。”
赵大生道:“你狗日的别是真这么认为吧?”
“开玩笑,开玩笑。”苏嘉禾连忙圆回来,“我刚才说了,人的好坏,哪里是一两句话那么简单的。再说,你要真是一个坏胚子,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赵大生问道:“这又何以见得?”
苏嘉禾道:“很简单,至少你还愿意和我这瘸腿的人一起走这十八弯啊。”
赵大生骂了一句:“狗日的……”
歇过之后,两个人继续往上爬。
原本高高在上的关口,此时已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
越往上,苏嘉禾歇息得越频繁。
苏嘉禾脸上淌着汗,在那里一边吃力地往前瘸,一边说:“以后你要判断一个女孩值不值得你爱,你就带他来十八弯走走吧。”
赵大生脸上也淌着汗,他喘着气问道:“这话又怎么说?”
苏嘉禾道:“很简单,她若愿意和你一起走这十八弯,她就是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
赵大生道:“哪里有这么简单。”
苏嘉禾道:“其实就这么简单。第一,从苏家村到查木坑这一带,要历史古迹,没历史古迹;要著名风景,没著名风景,那女孩凭什么来?第二,就算她因为你,愿意和你一起来,走上这十八弯,她是不是一个吃得苦的人,是不是一个有怨言的人,是不是一个仅仅因为你愿意她就愿意的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赵大生又骂:“你狗日的就在那里扯。”
骂归骂,赵大生内心不得不承认,苏嘉禾的话,多少有些道理。
否则,赵大生后来也不会真的带一个名叫倪采儿的女孩来。
再走了几道弯,十八弯就到了尽头。
山岭顶上,那机耕路又重新出现在了山路旁。
苏嘉禾道:“我们在这里坐坐。”
赵大生和苏嘉禾就一屁股坐在了机耕路旁。
苏嘉禾是不抽烟的,赵大生掏出烟来,自顾点燃了一支,就在那里吞吐起来。
眼前苍山茫茫。
刚才站在山谷中,赵大生只觉得山高。
此时赵大生坐在山岭顶上,再看那些高山,也不过尔尔。
13、假如一切都放下
过了关口,就到查木坑村了。
查木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赵大生要不是和苏嘉禾亲自到此,他敢发誓,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村落。
据苏嘉禾说,查木坑一百年前只是一个伐木场。
查木坑,查木坑,伐木坑。查木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伐木场原先没有人家,后来苏家村有三兄弟受宗族委托,为了看守山林,在这伐木场驻守了下来。结果经过几代繁衍,就成了这么一个有着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赵大生听苏嘉禾讲他山村的这段历史时,脑袋中就在想,那三兄弟在苏家村一定都是老实人。
否则,那荒山野领、深山老林的,鬼才去?
苏嘉禾却不以为然,他先承认:“赵大生,你说的没错,可能是人老实,容易受人派遣。”然后他辩驳:“不过,你说一定是因为老实,那也未必。难道义薄云天,自己自告奋勇要去守山林,这种情况就没可能吗?”
这就是赵大生和苏嘉禾的区别。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苏嘉禾家。
苏嘉禾的父母看起来四十多岁、五十岁还不到。苏嘉禾在家中排行老大,父母亲二十出头结婚生子,如今四十多岁、五十岁自然是一个正常的年龄。
苏嘉禾的父母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看到他们,赵大生还是不由得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
他们接待一个远客,言行举止是那么地相似。
他们一样地木讷寡言。
一样地热情淳朴。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招待远客,尽管已经极度殷勤周全,但脸上永远还挂着生怕照应不周的愧疚与诚惶诚恐。
赵大生说晚上要住在高湖山,所以太阳才只是偏西时,苏嘉禾父母就已做好的晚饭。
苏嘉禾说,这是“早晚饭”。
太阳才刚偏西,这晚饭前面,的确是应该加一个“早”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