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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苏北的化学一直在六七十分之间徘徊,她知道这不完全是老师的责任,班上八九十分以上的也不在少数。
化学老师也多次找苏北到办公室促膝长谈,但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她依然稳定保持在六七十分,良好都算不上。最后化学老师放狠话刺激她,季苏北,你要是化学再这个样子下去,只能公费上个二三流的高中,当然你们家要是有条件自费上,那你就继续这么下去吧。
苏北也很苦恼,人们常说化学是理科中的文科,不难学。但偏偏这个不难到了她这简直难于上青天。她讨厌背元素周期表,总想不起某个实验过程中所需的所有器材,总忘记在不同条件下可能生成不同的物质。
杨思云着急了,找了个化学特教给苏北恶补。苏北似乎找到了一些窍门,成绩也有所上升,但顶多也就七八十分。
这不是杨思云想要的,在她看来初中化学简单无比,不考到九十五分以上都对不起自己。
她想不明白,很多女孩子包括她自己都觉得数学物理特别难,但苏北偏偏做数学和物理题做得欢,解题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比如物理的浮力一道题就会出现好几种情况,她都能逐一讨论,各个击破。为什么化学几乎都算得上死记硬背的东西她却一塌糊涂。若说她讨厌死记硬背,那必背的文言文和英语单词她为什么也能烂熟于心?
每次看到她的化学试卷,杨思云都有种无力感,想斥责几句,但看到女儿书桌上堆积成山的各科辅导教材,以及苏北几乎快近视的眼睛和微驼的背脊,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心疼难以溢于言表。
杨思云在学习上无法替自己闺女减轻负担,但在物质条件方面总是给苏北最好的。
那时国内还没有风靡大江南北的背背佳,杨思云让苏北的舅妈从美国买了个矫姿带和预防近视的护眼灯寄回来。
食补的同时杨思云还担心营养跟不上,毕竟学习太消耗体能了,想买些市面上畅销的学生补品给苏北吃。
她也是个无头苍蝇,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补品回来,季建国发现了坚决不同意给苏北吃,说这些成分根本不清不楚,谁知道到底是补品还是毒药。
杨思云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就算不能进补也算不得毒药吧。但被季建国那么一说,她也有些不放心,所以那些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东西还未拆封就直接扔到柜子里去了。
六月初夏,苏北考完最后一门从考场里出来,季建国忙撑着伞上前给女儿遮阳。
季建国没有问苏北考得怎么样,女儿的努力他看在眼里,考完就让她好好放松一下,反正无论问不问,结果都已经不能改变,那倒不如让她少些负担。
这个暑假对苏北来说是欢快无比的,没有暑假作业,不用去辅导班。杨思云也像别的家长一样急着让孩子预习高中的课程,顺其自然。这一点季建国倒是很赞成的,他从不希望女儿将学习看作一种负担,没有兴趣的学习反而只能是应付考试,并不能真正吸收并学以致用。
相较于苏北的无忧,郁言和谭磊的暑假则不那么轻松了。八月初高三就要开课了,整个暑假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二十来天。
高二分文理的时候,谭磊和郁言都是选的理科,按谭磊的成绩呆在实验班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倒是郁言居然能进实验班着实让苏北有些诧异。
抽烟打架也能进实验班?苏北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的。
郁言看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没好气地弹了下她脑袋,“别忘了你老公当时也是考进南师的!哪个傻逼告诉你抽烟打架就进不了实验班了?进实验班靠的是脑子,懂么?”
苏北撇撇嘴,不置可否。
成绩下来那天,苏北正窝在家里吹空调看动画片。电视里不时传来“叮当法术变不变…”,苏北也看得乐呵。
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都是来问苏北考得如何的。谭磊听到苏北的分数后很高兴,“丫头不错啊,这下我放心了,我在南师等你啊,小师妹。”
苏北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我没有报南师,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直升南外的高中部吧。”
电话那头顿了下,很快笑笑,“那也蛮好的,我还担心你来南师后就没心思学习了,南外也好,离你们家近,你又熟悉。放假了什么时候出来玩?好长时间没一起出来了,我请你吃肯德基怎么样?”
苏北不知道谭磊是不是真的没有很失望,她越来越不懂他了,不过还是欣然答应了,有的吃不吃的是傻子。
再说,她真的很久没见谭磊了,整个初三都快让她变成山顶洞人了,跟郁言见面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阿娇嚷嚷着要用暑假来减肥,以全新的面貌踏入高中勾搭帅哥。
苏北本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的,但阿娇一口气买了两张游泳的月票,给了苏北一张,打着“一个人减肥太寂寞了”的旗号,死活要拉着苏北陪她。
苏北也不会游泳,而且南京这个大锅炉全国出了名的,大热天的她才不想出门呢。
问怎么不让阿凤陪她,阿娇嘴一嘟,“她参加英语夏令营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看上那个中俄混血的外教了,我只是懒得揭发她罢了。我不管啊,票都买了不能退的,你一定要陪我去的。”
尽管拿了票,但苏北还是想着能躲就躲,躲不过再说。第二天苏北就收拾了几件衣服跑到干休所跟爷爷住了。好长时间没陪爷爷了,爷爷这阵子身体不太好,都进出医院好几回了。
不过不得不佩服陈阿娇的神通广大,直接跑到干休所来逮人了。苏北看到她,忍不住一个激灵,阿娇的脸仿佛瞬间变成了青面獠牙,不是来逮人,而是来索命的。
拗不过阿娇的死缠烂打跟软磨硬泡,苏北仅剩的一点斗志也被季司令一句话打没了,“游泳是好事啊,多一项求生本领。去吧去吧,人家小姑娘大老远跑来,你就跟她一起去啊。”
去了几回,苏北也终于能简单地扑腾几下了,但游不长身子就不自觉往下沉,每次都要站起来重新再来,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
看到别人从浅水区轻轻松松游到深水区,然后扎个猛子消失在水中,待出水时又已经回到了浅水区,这是苏北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阿娇倒是游得很卖力,但技术比苏北还菜,她也不管不顾的,到处乱串。所有人都说游泳减肥,阿娇也信了。
但事实是,阿娇比从前更胖了。
每次游泳都消耗大量的体力,回到家骨头都散了似的,饿的如三天未进食的豺狼虎豹,逮着东西就吞。
阿娇的妈妈反正没觉得自己女儿胖,肉肉的多可爱,所以阿娇说要减肥的时候她还极力反对。看到阿娇回家管不住自己的嘴,她还暗自高兴呢,甚至还每天偷偷望冰箱里塞许多好吃的。
阿娇每天看到冰箱里那些冰激凌和蛋糕之类的就无法不动心,加上游泳回来实在太饿了,所以每回吃完她都很懊恼。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反正第二天游泳可以减回来…如此反复,效果大家可想而知。
终于有一次,阿娇卖力地在泳池里扑腾着甩脂肪,一个七八岁的小正太不知道从水下哪儿冒出来的,一下子吃到了阿娇扑腾的水花,愤怒的朝阿娇斜了一眼,扔下一句“肥婆!”后游开了。
当时阿娇就傻了,周围也有其他人,那小家伙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旁人肯定是听见了的。
苏北游过来的时候看阿娇眼睛通红的,以为是泳池水不干净浸到眼睛里,眼角膜发炎了,忙拉着阿娇上岸。
到了更衣室阿娇“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苏北被她吓到了,又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好不停抚摸她的背脊安慰她。
出了游泳馆阿娇才把刚刚的事情告诉她,阿娇以为苏北会帮着她一起诅咒那个小畜生,谁知苏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飘了句,“恩,你又胖了。”
阿娇气得差点吐血,眼眶又一下红了,苏北实在怕了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大哭,刚刚在更衣室已经够丢人了。“我说你回家能不能别吃那么多高热量的东西,不然就靠白天游泳根本消耗不掉你晚上吸收的热量的。今天开始回家不准吃了,饿了就啃两苹果或者西红柿就行了。”
阿娇喏诺说道,“人家忍不住嘛。”
苏北睨她一眼,“忍不住就别减了,明天开始也别拉我来游泳了。”
“好嘛好嘛,我尽量啦。”
“不是尽量,是必须。”苏北义正言辞。
“好啦,知道了。”
暑假过去一大半的时候,苏北想再享受几天就要开学了,她就要成为一名高中生了。本以为这个暑假会痛痛快快玩过去,但事不尽如人意。
苏北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暑假——爷爷去世了,郁言北上了。
第 18 章》 天南地北
季司令这两年来心脏一直不好,医生诊断为窦性心动过缓。
苏北不懂这些医学专用名词,只知道爷爷心跳比一般人缓慢,也许睡一觉就醒不过来了。
但医生和家里人都说只要爷爷注意调理,保持饮食和作息的规律,不妄作劳,还是可以活很久的。
暑假期间苏北都是在干休所和爷爷呆在一起,听爷爷回忆他打战时候的故事,回忆跟奶奶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的季司令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苏北怎么也没想到去医院定期检查了一趟竟再也没能够回来。
医生说爷爷的心跳已经低于一分钟四十次,需要安置人工心脏起搏器。就在手术前一晚,苏北眼睁睁看着爷爷的心跳监护仪上的不规则曲线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仪器瞬间的滴滴声震耳欲聋。
苏北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爷爷,看着医护人员冲进来进行抢救。杨思云想把苏北拉到病房外,但苏北的脚就像在原地生了根,任凭她怎么拉就是不动。
当护士缓缓拉上白布罩,医生走到家属面前让大家节哀的时候,苏北的泪水夺眶而出。爷爷此前一直重度昏迷,他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苏北想起爷爷回忆起过去种种时脸上的幸福,她想,也许爷爷真的只是累了,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爷爷只是太想念奶奶了,所以迫不及待想去跟奶奶会合。
可是爷爷,北北也会想念你的,为什么你没有再回头看北北一眼。
新闻联播的主持麻木地报道着,又一位开国上将与世长辞,举国哀思。
季司令出殡那天,郁言来找她。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一直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双眼早已哭得肿胀不堪,眼泪早已流干,心还在滴血。
许久之后,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垂着头,沙哑的声音透露着悲戚与决绝,“你要走了对不对?我看到新闻了,郁伯伯被调任去北京了,你们全家肯定都是要过去的,我知道的。”
郁言看着她,心疼不已,如果可以,他一定坚持留下。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能力掌控自己,更别说保护她。
他在家里也闹得天翻地覆,但这一次,他孤立无援,就连一直最疼爱的姑姑也坚持他跟随父母一起去北京。
南京,北京。一南一北,天南地北。
苏北握着拳头,扬起脑袋,极力扯出一丝笑容,“去北京挺好的,考大学比这里容易多了。到时你上清华了,我要是只能上个二流大学,你会不会嫌弃我?”
郁言紧皱着眉,伸手捏住她的脸,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刮弄着,“一定会嫌弃的。所以你要努力,我会在清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