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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不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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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闺中时还孤独,便不知不觉积了满腹的埋怨。同时,也就滋生出一种默默的反抗心理——几次在被范沉香赶回程家之后,趁程少伯不在家时,便暗将牛雨春招到自己的房中来过夜。一是程家作为大户人家,出入人多,牛雨春来往不大引人注意。二是作为新过门的媳妇,在常人心里不大可能红杏出墙,加之程少伯平日为人严肃、正统,与各类红尘万象缺少亲和力,谁也就不注意她身边的绯闻,范小堇和牛雨春的事也就一直没被察觉。谁知,世事难料,由于一件与此完全无关的事情的发生,使他们的隐私终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国燕杰承受父命来程家学艺,一向很勤勉、刻苦,他白天跟程少伯坐堂当助手,夜晚就同肖聪甫一起住在回春堂后屋的宿舍里。没事时他从不游手好闲,只知道抱着厚厚的医书静静地看,再就是将所看书中自以为有用的医案和方剂抄录下来,以供将来自己临床时参考。他看的这些书,都是从程少伯手中借的,经常是看一批还回去,再借一批。

那天,傍晚时分,几十里外的八角台镇流行感冒,全镇千余口人竟有二三百人被感染,当地乡医没办法,前来求救,赶了车来把程少伯接走。当时,程少伯说今晚回不来,让国燕杰知会范小堇不要等他,并替他从范小堇手里取刮痧用的竹刀。国燕杰从范小堇卧房出来,瞥见外屋程少伯书房的几案上摆着厚厚一摞标明“秘”字的处方,从那种特殊格式的宣纸上看,国燕杰一眼就认出这都是太医院里专用的处方用纸,那么,这厚厚一摞肯定就是宫廷秘方无疑。这是他父亲再三叮嘱要注意搜集的好东西,便暗记在心。

这天晚上,肖聪甫趁程少伯不在家,又跑到百草院去寻开心,深夜未归。国燕杰受那些宫廷秘方所吸引,辗转反侧睡不着,便趁上茅房之机一次次往内宅跑,但深夜之间,只敢往茅房走,不敢接近程少伯的宅门。犹犹豫豫间,见一人影从他通行的内院旁门蹑足而进,直奔程少伯的宅门,轻轻一推便闪身进去。国燕杰开始以为是程少伯,后来看清此人比程少伯既高又壮,走路大步流星,绝不是程少伯,再一想,程少伯去八角台镇根本回不来,心中便顿生好奇,也悄悄靠拢过去,轻轻推了推门,果然就开了。他深一步浅一步试着往前走,就接近了书房,隐约看见了书案上那模模糊糊的一摞灰白色的东西,料定就是那摞程少伯没来得及收起的宫廷秘方,正待上前去拿,忽听一串儿女人笑声从里面卧房传来,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说:“怕你的肚子受不了,我不敢太手重。不然,我让你乐岔了气儿!”……

国燕杰听出这是常给范小堇送东西或取东西的那个范家药工的声音,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但他此时顾不得听别人偷情,只想得到那摞宫廷秘方,便轻抬脚伸手去拿,谁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断喝:“谁?”顿时吓得他啊的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回头一看,正是肖聪甫——原来肖聪甫从百草院回来,不见国燕杰在被窝里看书,便以为他是来内宅上茅房,后来等了许久不见他回去,就到后宅来看动静,结果没发现国燕杰在茅房。再一看,程少伯内宅的房门大开着,便凑上前细做观察,正巧见个人影在书房门前晃悠,便大喝一声,就这样把国燕杰捉住了。

住在门房的女仆秦嫂和男仆秦诚夫妻听到厢房有动静,也提了马灯赶来。举灯一照,见是国燕杰,肖聪甫就厉声问:“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到大少爷这里来干什么?”

国燕杰此时此地十分尴尬,如果实话实说,交代出想偷拿宫廷秘方,今后在程家就没法待了;不说实话,只说范家药工与大少奶奶偷欢之事,又怕得罪范小堇,让她今后在程家也没法待,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上房的程汉儒与夫人以及对面厢房的何若菡都闻声赶来,听肖聪甫介绍情况后,也问国燕杰为何明知大少爷不在家,半夜三更撞入大少爷内宅是何居心?

国燕杰万般无奈,灵机一动,便诡称起夜上茅房,见有人影在大少爷宅门前晃,心想大少爷不在家,怕大少奶奶不安全,便在暗中盯着那人,后来见他进了大少爷宅门,想喊人拿贼,可又怕万一是大少爷回来,闹出笑话,就跟进来细看……说到这里,故意不再说下去。

“那人呢?”程汉儒问。

“在大少爷屋里。”国燕杰这才说出下半句话。

“那不就是大少爷回来了吗?”肖聪甫一时头脑没转过弯儿来,又呵斥说:“你还在这儿不走干什么?”

“不是大少爷,听声音像是大少奶奶家的药工牛雨春。”国燕杰终于嗫嚅着说出了实情。

这时,范小堇突然拉开了房门,边系衣带边说:“国燕杰说得对,是我趁少伯不在家,约了牛雨春大哥来给我做伴儿,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我就把话挑明——在你们程家守活寡的日子我受够了,不想在程家呆了,要怎么处置都行,你们老程家看着办吧!”这样说着,竟挽着牛雨春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范沉香原本想和程老御医攀亲后,他神农堂的草药都能沾些“王”气,他这药材大王的宝座更会镀上一层金。谁想到喜事当天程老御医撒手西归,让他许多好梦未做先己破灭,不由暗恨自己运气不佳。不过,对自己的女婿程少伯还抱有很大希望,期望他的回春堂重新声名鹊起之后,把回春堂里的验方、成方,挑选一些,由他安排加工成丸、散、膏、丹,统统打上宫廷秘方的标记,不怕三江四海的老客们不都给他范沉香送生意上门。到那时,银元小宝(当时流通的一种银锭)就得哗啦哗啦像雁栖河水一样翻着花儿往他范家淌。可谁又想到,刚刚过门不到半年的女儿,为了与自家长工偷情被捉,在程家还没做出处置的时候,先跟着牛雨春私奔到牛家庄去了。这样一来,让程汉儒抓住了理,告诉他本来看在长辈份上,能压就压下的事儿,弄得谁都没了退路,最后只能一纸休书了结亲家之情,这实在怨不得程家把事做绝。范沉香面对肖聪甫替程家送来的休书,心里发火,口中却无话可说,只是唉声叹气。

肖聪甫自从事发之后,也非常后悔自己那天夜里不该多管闲事,最后竟把事情弄到这种程度。可他嘴上却又埋怨范小堇做事太有主见,那天当时,她应该打开窗户让牛雨春一走了之,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挽了牛雨春去,以致让他这当媒人的没法替她说话云云。

听了肖聪甫一番抱怨,范沉香问肖聪甫:“依你说,小堇当时不认这笔账,事情就不会是这种结局?”

“那是自然。”肖聪甫毫不含糊地说,“这事儿要是给我留个余地,想法遮掩遮掩,怎么也能过去,老程家碍着我的面子,也不能说别的话呀!”

“这么说,你觉着你在老程家还挺有面子了?”范沉香忽然阴着脸问他。

肖聪甫没听出范沉香话里的味道,还是一再自吹自擂:“这么说吧,程家门里,我姓肖的少说也当一半家!”

“吹牛吧!”范沉香勃然发了火,“姓肖的,你他妈是天字一号的丧门星!小堇这事没你掺和也不至于是这种结果!你妈,姓肖的!”骂着,伸手揪住肖聪甫前后摇晃着:“这事儿到此结束!今后我不准你再提一个字,不然让我听到,我活扒了你的皮!你现在马上给我滚蛋!我再不想看见你这丧门星!”骂完,顺手一搡,活活把肖聪甫从屋里搡到院子里,跌了个仰面朝天。

“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肖聪甫爬起来气呼呼道,“是你家小堇不争气,怎么还怨我?”

“我你妈!”范沉香顺手操起一把椅子,一边怒骂,一边追出门来,“你这种贱骨头,还敢跟我犟嘴!”话音未落,椅子已飞了出去。

“好!你打人!你打人!”肖聪甫躲闪着迎面飞来的椅子,嘴里絮叨着转身逃去。

听到动静赶来的马兰花,嘴里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酸溜溜地说:“行了,行了,当家的,事也出了,脸也丢了,跟这种人生气犯不上,赶紧给你那宝贝闺女几个钱儿,让她和姓牛的小子远走高飞就算了。”

“住口!”范沉香猛转回身,怒喝道,“你多什么嘴!是不是肉皮发紧?”

“怎么了?谁说跟谁来?有本事咋没管好你那宝贝闺女?”马兰花还想辩嘴。

范沉香二话不说,脱下脚上的内联升皮底儿鞋,揪住马兰花劈头盖脸就打。

马兰花被打得招架不住,便一头把范沉香撞倒,哭喊着夺路而逃。

范沉香余怒不息,回到屋里抓起程家的休书,回到厨房又操起一把菜刀,把身上长袍大襟往腰里一掖,直奔五里之外的牛家庄而去。

范小堇和牛雨春正在牛家院门前商量出路,远远望见范沉香提着菜刀而来,范小堇连忙让牛雨春从后门越墙而逃,自己却急走几步迎着范沉香扑通跪倒在当街上:“爹!事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我都认,你千万别气坏身子。把刀给我,我自己来。”说完,伸手夺过父亲手中的菜刀。手起刀落,将左手的小手指一刀砍下。然后擎起伤手说:“爹,这就是女儿的决心,我不想再守活寡,是福是祸我都跟定了牛雨春,你要可怜女儿,就放过牛雨春,要不可怜女儿,我现在就死在你老人家面前。”

“你!……”范沉香虽然满腔怒火,可看到范小堇鲜血淋淋的伤手,也不免有些心疼,所以,欲骂开不了口,欲打又不忍心,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爹!”范小堇说,“说一千,道一万,女儿对不起你,我现在留在家乡,让你老人家脸上无光,所以,想和牛雨春远走高飞,希望你老人家高抬贵手。”

范小堇这样说话的时候,那伤手上的血一直点点滴滴流淌着,每滴血都像滴在范沉香的心上。他最后狠了狠心,一闭眼睛,吼道:“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吼完,从马褂兜儿里摸出一张银票,往地上狠狠一扔,转身怒冲冲而去。

范小堇拾起地上的银票,上面印着鲜红的大字:贰拾两。



程少伯睡不着觉,天不亮就爬起来,走出了家门。

盛夏的早晨,有薄薄的雾笼罩着门前的杏林。树上的杏子全都被摘光了,只偶尔有晚熟的还挑在梢头,或掩在枝叶间,有几只黄嘴角的烙铁背儿鸟扑噜噜地在树枝间低飞,可能惊扰了知了的梦,偶尔听它们尖叫一两声,表示过抱怨后复又沉寂——程少伯知道,通常这种大喉咙的细鸟,太阳不出时是不会放声高唱的。

对于范小堇的离去,程少伯开始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的。从常理上说,他程家是名门望族,牛雨春家是普通农户;他是一方名医,牛只是普通药农;他程家要宅有宅,要地有地,要买卖有回春堂,牛家则除了破旧茅屋,一无所有……为什么范小堇非要跟牛雨春去呢?就算他们原来就有旧情,可毕竟已经嫁到程家,而且一直过得也很平静,没有什么摩擦与龃龉,她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呢?这个问号连日来一直困扰着程少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因而,在回春堂里坐堂也常常出神,回家来也茶不思,饭不进……程汉儒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不知该怎样劝慰。昨天晚饭后,程少伯回到内宅,发现书案上摆着一部线装古籍,书名为《济阴苦度》,程少伯心头蓦然一动,忽然想起这是收藏在二弟房中的书,当年父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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