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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春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慢慢举起手:“……要吃?”
他淡道:“啊,你的桃子好像比我的大,颜色也红。”
说罢低头就着她的手,在她咬了一半的齿印上啃下去。桃子汁液丰富,顺着她的手指淌下来,伊春只觉小指一阵酥麻,却是被他舔了两下。
她浑身猛地一震,桃子从手里滚了下去,被他一把捞住几口就啃个干净。
“唔,果然很甜。”他扬起睫毛对她微微一笑,神情纯善,一点儿异样都看不到。
这个笑容比阳光还要刺眼,伊春情不自禁把眼睛眯了一下,躲避锋芒。
“我去洗手。”她淡淡说,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回来的时候,舒隽正靠在树上低头用小刀刻一块木头。他手指修长而且灵活,没一会儿木头就被雕刻出一个雏形来,像是一尊观音。
“你信佛?”伊春觉得新奇,凑过去仔细看。
他摇了摇头:“过几个月送人做礼物。”
观音的面容被他仔仔细细一刀一刀划过来,端庄又妩媚,虽然十分漂亮,但和庙堂里的观音却总有一些不同,似乎……多了一分烟火气,不那么像高高在上的神佛。
伊春笑问:“舒隽还完人情,打算去什么地方玩?”
他一面仔细雕琢观音的眉毛,一面应道:“先去苏州,扫故人墓。”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浑身都是一抖。
苏州,杨慎,他就埋在那里。
她轻轻说:“我和你一起去。……舒隽,谢谢你替羊肾打理后事。”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没什么好谢的,总是相识一场,我高兴而已。”
他做事向来随性,不按常理出牌。因为高兴,所以乐于蹚晏门这个浑水。因为高兴,所以和她在东江湖过得有滋有味。
伊春便不再道谢,看他雕了一会儿观音,忽然说:“不对,观音娘娘发髻不是这样的,你弄错啦。”
那木头观音华服鬟鬓,飘然若仙,美则美矣,但越看越不像观音菩萨。
舒隽很久很久都没搭腔,直到把复杂美丽的鬟鬓雕好,他才低声道:“不是观音,是我母亲。”
雾鬓观音甄颦颦,美艳震八方。
伊春无话可说。她对舒隽,本来就一丝一毫也不了解的。
“舒隽,今年你还要回家过年吗?你家在什么地方?”
到底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要问问他。
他“嗯”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看她,笑道:“想去我家玩么?那可比较远,在大雪山附近。何况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好玩,只一座坟墓而已。”
伊春这大半年四处闲逛,多少也听了一点江湖乱七八糟的传闻,认识的不认识的。偶尔听见别人提起舒隽,大多是“此人是个败类,荒淫无耻”之类的语气。
传闻他是采花贼,专采良家妇女,玩过就扔。
传闻他家住在黄金山上,里面有一座宝石海。
各类传闻,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眼花缭乱。
可他却说家里空荡荡,只有一座坟墓。这江湖传闻,果然胡扯八道的比较多。
她说:“等我替羊肾家人报完仇,再去你家找你玩。”
舒隽淡淡地看她一眼:“这么快就相信了,不怕我是骗你?”
她摇头:“你没骗我。”
舒隽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雕木头。
小南瓜买菜迟迟不回,太阳一节一节爬得高了,有点热,伊春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抬手正要擦擦额头,忽听身后风声锐利,像是有什么利器破空飞射而来。
出于本能,她飞快让了一步,对面舒隽却一动不动,任由那利器擦过耳边,直直钉入身后大树上,铮然鸣震。
有人偷袭!伊春拔剑便要去追,舒隽扯住她袖子:“没事,一个旧识来送信而已。”
他把雕好了大半的木头观音塞进怀里,反手将钉在树上的小铁箭拔下,上面果然附着一个信封,封口用火漆封死,印着一朵梅花。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看完信,他只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走了一半,他忽然回头道:“你不要乱跑,莫让巨夏帮的人发现你,乖乖等我回来。”说罢再转转眼珠,又道:“你若是乖乖的,回来我便告诉你巨夏帮的事情,不然一个字也不说给你听。”
分明是把她当小孩儿来对待,伊春啼笑皆非地点点头,赶紧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回?”
他想了想:“多则三日,少则半日。”
直到小南瓜划着船悠悠荡荡地买了菜回来,伊春才想起舒隽没船怎么渡江这个问题。
“小南瓜,你主子有事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伊春坐在船头帮他剥毛豆,一面告诉他这个消息。
小南瓜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方才在湖上遇到主子了。他还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姐姐呢!姐姐今天想吃什么只管说,你不爱吃甜的,我多放点盐就是了!”
她却吃惊了:“他是怎么渡江的?游过去?”
小南瓜嘻嘻一笑,挤眉弄眼:“姐姐,主子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事先做了准备。其实咱们还有一艘船停在那边山崖下,先前没告诉你罢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家主子聪明又厉害?”
他就爱在伊春面前夸耀舒隽,主子爱面子不许他说肉麻话,现在他人不在,他一定要说个彻底,不把伊春说动心不罢休!
伊春点了点头,道:“狡兔三窟。”
很标准的一句评价,小南瓜气得嘴一直撅着,直到吃饭都没放下来。
“姐姐你和主子住了这么些日子,难道不快活么?”吃完饭,小南瓜开始帮舒隽洗衣服,一面继续和伊春耍嘴皮子。如果轻易放弃,他就不叫小南瓜。
伊春想了想:“不,其实很快活很舒心,舒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小南瓜笑道:“这就是了,其实主子人很好。你别听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是别人不了解他胡说的。主子从来不和女人勾搭不清,只是他长得好看又亲切,女孩子们总爱靠近他。他要是个荒淫的人,早就大享齐人之福啦,何必还要我扮成女的替他解围。”
伊春又点点头:“没错,他心里只有钱。”
小南瓜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姐姐,主子在你心里那么不堪?他喜欢囤积钱财也不是什么缺点啊,就像有人喜欢收集瓷器,有人喜欢收集字画,主子不过是喜欢收集钱财罢了,做什么就要低人一等?虽然我不太了解,但主子以前应当是过过穷日子的,从小又没爹又没娘,他现在抠门也是习惯嘛。”
伊春笑了起来:“你总是帮他说好话。”
小南瓜急了:“我说的是实话啊!”
她把剥好的毛豆倒进盆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烟水茫茫的东江湖,想到这些日子和舒隽在一起又快活又闲散,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轻道:“他是好人,我知道。他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好朋友就完蛋了!小南瓜急得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去想怎么用主子的优点把她打败,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优点来,不由埋怨舒隽脾气古怪,难怪总是被甩。
伊春忽然抬手指着远方湖面,轻声道:“那边……是不是有很多船?”
小南瓜抬头一看,果然见远处影影绰绰有许多乌篷渔船朝兜率岛这里驶来,隔着薄雾看不太真切,但数量绝对不少。
乌篷渔船朝兜率岛南部驶去,因是顺风,所以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都靠了岸,船舱里涌出无数黑衣人,无声无息地上岛。
小南瓜有些慌神,低声道:“糟糕,主子不在!肯定是有人来找巨夏帮麻烦了!”
伊春提剑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忽然想到舒隽临走时的告诫,硬生生把脚步停住,回头道:“小南瓜,咱们把船划去隐蔽点的地方,别叫他们发现。”
四章
伊春把小船推进水草中间,猛一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小南瓜蹲在树丛中低声道:“姐姐你也要躲好,我听主子说过,晏门因为减兰山庄的事情办的不漂亮,湘西这块地方就没站稳脚跟,最近一直思量着从周边地方下手呢。郴州这边就是他们第一块踏脚石,所以巨夏帮才那么惊慌失措,不惜花大价钱求高人相助,找来主子替他们先顶着。这次来的要是晏门的人,你千万得小心。”
伊春没有说话。
山岩对面已经有火光雄起,叫嚷声络绎不绝,大约是杀了巨夏帮一个措手不及。
小南瓜又说:“这样也好,巨夏帮被灭,杨公子的仇也等于报啦,姐姐也不用一个女孩子辛苦行走江湖,多危险呐。”
他等了半天,还不见伊春吱声,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她眼怔怔地看着远方腾起的火光浓烟,神情奇异,竟好似看得目不转睛。
他有些心惊,低声道:“姐姐?”
伊春喃喃道:“到最后,我还是没能为他做哪怕一件事。”
她说的是杨慎。
小南瓜虽然不服气她心里嘴里总是杨慎杨慎,杨慎没一点比得上自家主子,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再说什么也没意义。
而且,她眼里有泪光在晃。
他赶紧说个笑话:“杨公子在黄泉路上遇到巨夏帮的人,肯定会把他们从奈何桥上推下去,那场景自然有趣的很。”
伊春淡淡一笑,方才的悲戚之色一扫而空,轻声道:“他现在和家人团聚,不会再想着报仇的事啦。”
“就是就是,杨公子聪明的很,指不定在地府里混个大官做做,回头大家一场相见,还能指望他开个后门……”
小南瓜信口胡说八道。
正说得口沫横飞,伊春一把将他脑袋按下去:“噤声!”
山岩后面绕出四五个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剑,上面血迹斑斑。他们走得并不快,四处张望,小心用武器把地上长草树丛拨开,查看有没有人藏匿其中。
伊春抱住小南瓜,一点一点蹭着后退,无声无息地潜入东江湖,把身体藏在小船后面。
一个黑衣人粗粗过来看了一眼,便回头道:“这边是湖了,应当没人。”
又有人在后面说:“仔细些!莫叫半个巨夏帮的人跑出去,不然二少和墨公子必然要发怒的。”
那人“呸”了一声:“二少发话咱自然听!那姓墨的是什么东西?也敢爬到人头上去!先前仗着有减兰山庄,被少爷养得像条狗,哪里还有人样!如今山庄没啦,又腆着脸上来巴结,平日里在咱们面前作威作福的,谁瞧得起他!照我说,二少心太软,这种人渣早该和他那窝囊老爹一起被砍成两截!”
伊春的手情不自禁一抖,几乎要抓不住小南瓜。
耳边又听得一人大叫:“这里有船!”
紧跟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奔来,她猛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潜进水底去,上面说话的声音便模模糊糊再也听不清了。
船被人敲了两下,又被推开,几个人趴在水面观察了一阵,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当是巨夏帮留着做逃生用的船只,把里面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这才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伊春飞快浮出水面,把小南瓜先往船上一丢,自己也跟着翻身上船,低声道:“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小南瓜拧着袖子上的水滴,咕哝道:“还真是晏门的人!主子在这种节骨眼怎么会突然离开?真是奇怪也哉……”
伊春一言不发地摇着船桨,小船逆风缓缓漂离兜率岛,刚行没多远,忽见又有一群黑衣人从山岩后奔出,打头那人一身劲装,眉目俊朗,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墨云卿。
小南瓜见势不好,一骨碌滚进船舱里打死也不出来了。
伊春丢下船桨,也翻身钻进去,抬头只见墨云卿看着她愣了愣,跟着别过脑袋,似是打算装作没看见,一面还对